候玄演估計的沒錯,多鐸走到半路,就收到了蘇州失守的消息。他暴跳如雷,博洛自小就跟着他南征北戰,是他最親密的屬下和親人。
他派人快馬加鞭,緊急告知了多爾袞,想要重新殺回江南,手刃仇人。他的心底已經勾勒出一場比揚州還狠還徹底的屠城,來平息他的憤怒。
在巍峨的紫禁城裡,圈地圈上癮的多爾袞並沒有重視起來。
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侄子,博洛貝勒竟然被南人殺死了。博洛是他的心腹,手握重兵戰功卓著,掌握着不少八旗兵。
小皇帝福林一系,那些忠於皇太極的人,最近又有點不安分了。在這個時候,自己的一員大將竟然窩囊地死在漢人手裡,這讓多爾袞大爲惱火。
多爾袞當即下令,讓自己的親弟弟,鑲白旗旗主多鐸繼續回京。羅貝勒勒克德渾、固山額真葉臣折返回到江南,配合洪承疇,攻伐江南。
洪承疇此時已經到了徐州,馬上就要到金陵,也就是滿清所謂的江寧。
在多爾袞的眼裡,豪格、福林這些皇太極的兒子,以及終於他們滿族勢力,纔是自己的心腹大患。退一萬步說,他們被打回山海關以外,只要能壓着福林一頭,自己照樣是攝政王。
若是被豪格、福林得勢,自己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多鐸是他的同父同母的胞弟,而且一向能文能武,又掌握着鑲白旗,這時候一定要留在身邊。
蘇州城內,博洛的兩百門大炮,被擺在城頭,可惜只是花架子。候玄演手裡一點火藥都沒有了,那晚詐降用掉了蘇州幾乎所有的火藥庫存。
撫摸着黑漆漆的炮管,候玄演一陣心疼,徐元寶不以爲然地說道:“大哥,這些玩意這麼重,弄到城樓上來做什麼,又不能打炮。”
“在這是一種威懾力,你懂個籃子。”
“大哥,我們要打仗了麼?”
“...”
夕陽西下,蘇州城裡熱鬧異常,夏允彝點起火把跟兒子一道,親自募兵。顧炎武一身袍子被汗水溼透,也在加緊處理各種突發的狀況。忙碌的人羣,緊張的氣氛,無不在點明,大戰即將到來。
蘇州的上空,就連鳥兒都能聞到戰爭的氣息,黑壓壓的鴉羣蹲在樹上,一羣羣地等待着啄食屍體。
這種氣氛讓候玄演感到胸悶,心裡好像有一團鬱結已久的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目睹了太多的慘像,讓他渴望一戰,又畏懼一戰。
他渴望和入侵的異族來一場血戰,那是報仇雪恨的機會。但是他畏懼失敗,若是敗了,城下這些背井離鄉的同胞,可就連避風港都失去了。
一陣清風吹來,忙碌了一天的民壯不自覺地發出舒適的呻吟。身體流淌的汗水,此刻反而成了涼爽的來源,他們端着稀粥,一臉滿足地躺在炙熱的地上。
候玄演看着他們滿足的神情,突然從心底涌出一股自豪,這是老子救下的百姓,是我讓他們免於顛簸。
辛德勒救了幾千個人,老子救了幾萬人,還要救幾十萬人,將來還要救幾百萬人。
我纔是個偉人。哈哈..
徐元寶見大哥不但不回答自己,還愣在那裡發呆,然後哈哈傻笑。
“大哥,你沒事吧?你別嚇我,道士,我看大哥是不是熱的發癲了。”
洪一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撇着嘴說道:“你懂什麼,“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大哥得錄仙籍,豈會怕冷怕熱?”
候玄演突然開口,對着徐元寶說道:“打!打出個朗朗乾坤,打出個太平盛世。”說完丟下嚇得一個激靈的徐元寶,走下城樓。
“完了,我說什麼來着,大哥犯了癔症啦。”
...
與蘇州相隔不遠的江陰小城裡,閻應元趁着清兵在蘇州城下潰敗,主動出擊,繳獲了許多的糧草。
他派出的斥候,飛馬回報,在江北出現了很多清兵,正在靖江集結。他們似乎在等待什麼,並沒有急着渡江,不過已經在四處搜刮船隻了。
陳明遇臉色鬱然,愁眉緊鎖,看了閻應元一眼後,低頭說道:“麗亨,這一次咱們怎麼辦?”
閻應元堅毅的臉龐,自從打響第一次戰事,就沒有過表情的變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江陰是咱們的家,有什麼好怕的。”
陳明遇雖然不怕死,但是卻怕江陰的父老,因爲他們被屠殺殆盡。嘉定和揚州,就是很好的例子。這兩個地方,雖有抵抗,但是和江陰沒法比。難以想象,若是江陰城破了,會面臨什麼樣的人間地獄。他和閻應元不同,他的心不夠狠。
國難當頭,陳明遇自問殉國難而死,眉頭都不皺一下。但是要帶着整個江陰殉國,他卻狠不下心來。
閻應元不同,他鐵了心要帶着整個江陰,爲大明而死,爲漢家江山而死。
這時候,一個小兵疾步進來,半跪着說道:“大人,城外來了個人,說是蘇州候玄演派來的。”
“哦?快快有請。”陳明遇和閻應元同時說道。
小兵將一個卸去全身武器衣甲的年輕人帶了進來,如今的閻應元,是滿清憤恨的對象,必須防備他們使出一些下三濫手段。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被候玄演趕過錢塘江的範閒。他到了福州之後,隨楊恕回到錢塘江北,蘇州城中。
閻應元臉色終於有所變化,臉上掛着莫名的希冀,問道:“小候大人讓你來,所爲何事?”
“侯大少..呃,候大人讓在下帶話給將軍,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將軍死守江陰三個月,足以彪炳史冊,蘇州的大門,永遠爲江陰人打開。”
閻應元沉吟片刻,說道:“替我謝過小候大人美意。”
陳明遇終於坐不住了,焦急地打斷他:“麗亨!”
範閒插嘴道:“我們大人還讓我帶話給將軍,殉國難者,忠臣。挽危亡者,英豪。你若是想有朝一日北伐中原,光復神京,他在蘇州設宴,爲江陰八萬人接風洗塵。”
閻應元終於意動,重重地捶了下桌案。
“通告全城,撤離江陰,前往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