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整整一個上午,陸景年都在沉思,雖然他時常這樣,但這次就是不一樣。秦煜進出他的辦公室幾次,都發現他桌上的文件停在相同的一頁。

那是與光盛銀行的融資協議書,這次融資並不順利,黎正辛那個老狐狸百般挑剔,反覆無常地加了許多條件,致使協議一直無法達成。但陸景年似乎頗有耐心,堅持不懈地與他周旋。他們都清楚黎正辛與黎嘉瑩要的是什麼,其實他們最初的計劃也與他們的目的一樣,不過是促成兩家的聯姻罷了。但不知爲何,一直很有意的陸景年近來卻止步不前。

“光盛那邊又打開電話,說有一些條款還需要再磋商一下……”秦煜觀察着老闆的表情,還是萬年不變的淡定。

陸景年托腮想着今早目睹的那些揪心的畫面,根本沒心思聽秦煜的報告。

“幾點了?”

“十一點半!”見他起身好像要離開的樣子,秦煜不禁納悶,“光盛那邊在等回話……”

“告訴他們,等消息!”說完,他拿過西服風一樣走了,他似乎並不如秦煜那麼着急,天知道前一陣子爲了拉攏光盛,他們費了多大力。

陸景年駕車一路飛奔來到穆晚的寫字樓下,他擼袖看錶,差一刻鐘十二點,他倚在車前掏出煙,縹緲的煙霧升騰而起,朦朦朧朧的就像他的心。

項以南打來電話邀她一起吃飯,穆晚沒有拒絕,就像他說的那樣,她或許該給彼此一個機會,於是她很爽快地答應。

透過二樓明亮的落地玻璃,對面繁華的街景一覽無餘,她偎窗俯視望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微倚車前,閒適慵懶,優雅地抽着煙,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穆晚的心露跳了半拍。他這個樣子彷彿又回到巴黎的那個夜晚,那個讓她莫名心動的夜晚,她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那是她愛情的開始,亦是結束。

他來幹什麼,見她嗎,還是他哪個十分之一的紅顏知己?

她遠遠地望着他,突然發現原來他離她真的好遠,雖然他們曾那般親近過,但還是很遠,遠地她都不記得他眼睛的顏色,她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看清楚,意識到自己有了這種想法,她爲自己感到羞愧。

和項以南的午餐吃的十分愉快,除去她的魂不守舍,一切都堪稱完美。這些並未逃過項以南的眼睛。

“爲什麼走後門呢?”他還在爲她不久前的奇怪做法費琢磨。

她展顏一笑,並不打算隱瞞:“陸景年在前門!”

他聽了很高興,“這是不是代表我已有資格登堂入室了?”

她未置可否,望着滿懷希望的他琢磨着接下來的措辭。這麼明白的暗示她不是不懂,若作爲一個女朋友,該如何回答他呢?

“這個問題是不需要思考那麼長時間的,穆晚!”他總能爲她找到最完美的開脫,爲她的失神,爲她躊躇不決。真正的女朋友不該是這樣,她和他都明白。

他想她需要時間,需要去慢慢適應。

而她自己也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忘記那個人,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她想試一試。

“當然!何況你都已登堂入世過了!”她終於做出決定,放棄心魔也許並不難,她這樣告訴自己。

漫長的午餐結束後,他們趨車趕回她的公司。項以南興致頗高,一路笑語連珠,穆晚被他感染,心情大好。許久來的陰鬱心情逐漸褪去,那個明媚開朗的穆晚好像又回來了,她對着項以南頻頻微笑,那笑容如冬日和煦的陽光照進他的心田,讓他有片刻失神。他情不由禁地空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

穆晚如一隻驚慌的小鹿,扭頭望向他,一抹紅霞悄然而起。

她沒有試圖掙脫,潛意識裡她知道女朋友此時是不應拒絕的。她避開他灼熱的眼神,看向前面,一輛霸氣的邁巴赫停在公司的樓下,不用猜她也知道車的主人是誰。

她沒想到他竟然一直等在這,更沒有想到他等了這麼長時間。

她繃緊身體,手不自覺中握得更緊。項以南發覺她的異樣,隨着她的眼光望過去,看到倚在車前的陸景年的背影。

聽到身後的車聲,他也恰好轉過身來看到他們。波瀾不驚的俊容上只那雙漆黑的眼神泄露了他的不悅。

穆晚的心顫抖不停,身體也跟着不受控制起來,她垂下頭去,躲避那到駭人的目光。

“穆晚,下車吧!”項以南的手被她握得生疼,他沒有抽出,反手握住她給她力量。

他下車來到她這邊,替她打開車門。

她猶豫着不想下車,他拉起她的手將她領了出來。

“穆晚,你必須去面對!”他附耳鼓勵到。

穆晚僵直着身體任他牽着自己走向陸景年。陸景年深邃的眼睛緊緊地鎖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心裡像噴了火,灼得他口乾舌燥,他隱忍着。

穆晚鼓起勇氣強迫自己勇敢地去迎視令她戰慄的目光,拼命告訴自己……不要怕,你沒有做錯什麼。

冰冷的心堵在胸膛裡,怎麼暖也暖不過來。

項以南面向他不善的目光,率先開了口:“陸總來的好早,是在等人嗎?”

陸景年禮貌地回以微笑,眼睛卻只望向穆晚,“來的早何用,還不是被人捷足先登!”

項以南哈哈一笑,“難不成陸總是在說我?”

陸景年瞥了他一眼,“項總想多了!”

說完逼近穆晚,一把將她扯到身前,“我只是有些疑問想要問問她!”

穆晚求助似地看向項以南。他跨步擠到穆晚身前,阻斷了他兩人的拉扯。

“陸總難道不問問我和我女朋友的意見嗎,還是你獨斷專行到目中無人的地步!”項以南厲聲宣誓着自己的主權。

穆晚縮在他的身後,扯回被陸景年拽住的手。

陸景年面對着項以南質問他身後的穆晚:“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嗎?”他將朋友那兩個字說的那麼鄙夷與諷刺,刺痛了她本要柔軟的心。

她渾身冰冷,心一陣緊似一陣,但仍強迫自己不要怯懦,她越過項以南故作鎮定地來到他身前,他身上濃濃的滿是菸草的香氣。

“對,他不再是我的朋友。”她覺察到他緊簇的眉頭又緊了緊,“因爲,從今天起,他將是我男朋友。祝福我吧,景年哥哥!”她將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麼慢,好像是爲了他能聽得更加清楚,也爲了讓自己更清楚地界定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的他們的關係就像他曾說過的……保持現在的關係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她一直不願去面對,卻在今天,在他苦等她兩個小時後決絕地說了出來。

她沒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或是痛苦或是留戀的表情。他只是停頓了許久沒說話,久到她以爲他也許會憤怒,他也許會斥責她,久到她以爲他會在乎,然而,他只是嘴角一揚,回了她一個無所謂的淺笑,那麼不羈,那麼瀟灑,“那麼,祝福你,穆晚妹妹!”

他越過她時,她眼角不爭氣地滑了一顆淚。她聽到他對着身後的項以南說了聲:“恭喜了項總!”

而後轉身走向愛車,發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