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那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真的拿出這筆錢吧?咱們慕家雖然家大業大,可拿出了這筆錢以後,也會傷筋動骨。
要不小人派人去給大爺說說,讓大爺走走王府的門路?”
錢遠憂心忡忡的提議道。
中年人思量了一下錢遠的提議,苦笑着搖了搖頭。
“白白送錢出去給人花而已,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寇季就是認準了我們賴不掉寇府的賬,纔敢跟我們獅子大開口。”
錢遠哀聲嘆氣的道:“可一千萬貫,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中年人嘆了一口氣,捧着肚子,挺直了腰桿,幽幽道:“寇季不是已經說了嗎?這一千萬貫錢財,又不是我慕家一家出。
凡是在蜀中交子鋪裡有份子的,參與過分錢的那幾家,都得出。”
錢遠苦笑道:“吃進肚子裡的東西,他們能吐出來?”
中年人瞥了錢遠一眼,無奈道:“他們不怕被滅門,也可以不吐。”
錢遠嚇了一跳,“寇季不會這麼狠吧?”
中年人嘲諷的笑道:“當官的沒有一個不狠的。”
錢遠驚叫道:“他還敢動手殺人?”
中年人盯着錢遠,認真的道:“不是他,是我們。”
錢遠心頭一跳,有些愕然的盯着中年人。
中年人知道錢遠心中有疑惑,他長嘆了一聲道:“這就是寇季的高明之處。他要清理人,卻不會親自出手。我們這些被他敲詐了一千萬貫錢財的人,還得幫他清理人。”
錢遠眼睛越瞪越大,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濃。
“不明白?”
中年人詢問。
錢遠鄭重的點點頭。
中年人感慨道:“就憑他告訴你的匯通天下四個字。我們不僅得被他敲詐一千萬貫錢財,還得答應他三個條件。
交子創立之初,牟利有多快,我不說你也知道。
若不是我們貪心,做壞了交子,交子肯定能夠成爲我慕家最賺錢的生意。
即便做不到匯通天下,做到匯通川府,我慕家也足以富可敵國。”
錢遠瞪大眼,張大嘴,一臉驚愕,卻說不出一句話。
中年人繼續說道:“我們不懂做交子,可寇季明顯懂。這是一門好生意,也是一門大生意。我們做不了,但寇季明顯能做。
他之所以提出這麼苛刻的條件,不是在爲難我慕家,而是在給我慕家一個機會。
一個跟他合作的機會,一個把交子做到匯通天下的機會。
知道交子做到匯通天下以後,代表着什麼嗎?”
錢遠聽到這個問題,心裡隱隱有一個答案,卻不敢說出口。
只是強嚥了一下口水,晃了晃腦袋。
中年人長出了一口氣,喃喃道:“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錢遠心神震動,渾身有些哆嗦。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那是皇帝纔有的權柄吧?
“派人回去,告訴我大哥,讓他找其他幾家,湊足寇季要的一千萬貫錢財。若是有人不肯,就踢出蜀中交子鋪。
具體怎麼做,我大哥清楚。
再去備上一份厚禮,我要去親自拜會寇季。”
中年人心裡也不平靜。
跟錢遠內心的驚恐不同,他的內心充滿了震驚、喜悅,甚至還有點小小的瘋狂。
錢遠緩緩收起了內心的驚恐,躬身答應了一聲,準備離開。
中年人突然出聲問道:“小郎如何?”
錢遠苦笑道:“從寇府回來以後,就把自己關在房子裡,怎麼叫也不肯出來。”
中年人嘆息一聲,“是我太嬌慣他了。”
錢遠道:“小公子的性子方正,又很少接觸生意場上的事,碰到了生意場上的骯髒事,難免有些想不通。”
“我慕家世代爲商,他避不開的,遲早有一日,他還是要出面做生意的,想不開,也得想開。”
中年人感嘆了一句。
錢遠也嘆了一口氣,退出了院子。
……
兩日後。
寇府。
中年人攜帶重禮拜訪寇季。
寇季讓人領着他到了四君園,二人長談了一番。
中年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寇府。
寇季吩咐寇忠派人去川府,押解一千萬貫錢。
由於數量龐大,寇季決定將一部分錢就近運往江陵的食邑,另一部分押送回寇府。
寇忠得知這些消息以後,差點沒笑歪了嘴。
他很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寇準知道,卻被寇季給攔下了。
此事還不宜讓寇準知道。
時間一晃。
入了深秋。
曲阜發生了一件大事,轟動了朝野。
代天巡守的天使呂夷簡入了曲阜以後,查處出曲阜官員,跟孔家勾結,侵佔民田,欺壓百姓等罪證。
滿朝文武得知了此事以後,有抨擊孔家的,有幫孔家說話的。
他們分成了兩派,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
抨擊孔家的官員認爲,孔家雖爲聖人後裔,但不應該成爲一個擁有特權的家族,凌駕於律法之上。
幫孔家說話的官員認爲,滿朝文臣學的是聖人文章,受聖人恩惠,就應該庇佑聖人後裔,聖人後裔享受一些特權,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雙方爲此吵得不可開交。
寇準百般勸阻無果以後,就懶得搭理他們。
他密令身在曲阜的呂夷簡,查清孔家侵佔的良田數目,以及良田的來歷。
呂夷簡拿到了寇準密令以後,對曲阜的孔家也沒客氣。
他派遣了重兵,以剿匪爲由,圍困了孔家的幾大莊子。
將孔家嫡系全部堵在了莊子內。
然後派人開始清查孔家的田產。
孔家知道事情不妙,就派人前往汴京城上奏此事。
曲阜周遭的官員也紛紛上書彈劾呂夷簡。
一時間,呂夷簡成了衆矢之的。
滿朝文武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官員彈劾他冒犯聖人、大逆不道。
還有人彈劾他,受聖人恩惠,卻不庇佑聖人後裔,乃是忘恩負義之徒。
寇準、王曾、向敏中三人對此,不聞不問,任由百官們去鬧。
百官們在彈劾呂夷簡的過程中,也探明瞭寇準三人的態度,有一部分人當即搖旗硒鼓。
但仍舊有一部分人緊盯着呂夷簡不放。
即便是呂夷簡查出了曲阜孔家吞沒良田的罪證堆積如山,他們也假裝看不見。
他們不僅彈劾呂夷簡,還順勢彈劾寇準、向敏中、王曾三人,包庇呂夷簡,縱容呂夷簡。
爲此,他們還不惜鼓動太學、國子監內的學子們,上街奔走,往各個衙門裡遞訴狀,爲孔家說話。
太學學子、國子監學子,在別人鼓動下,熱血上頭,不知道輕重。
當街攔下了寇準、王曾、向敏中三人的轎子,爲孔家叫屈。
此舉惹怒了寇準。
寇準當即讓人記下了這些學子的姓名、籍貫。
這些腦袋發熱的學子們腦袋也硬,在寇準讓人記下他們姓名、籍貫的時候,愣是沒有一個人隱瞞的。
然後……
然後他們就涼了。
寇準先是派人到太學、國子監去,開革了他們的學籍。
然後又派人把他們的卷宗送到了吏部,下令永不錄用這批人。
一時間。
汴京城裡哀聲遍野。
有人不甘心,藉此放出謠言,誹謗寇準。
然而,謠言傳出來沒多久,這些人就被斬首棄市。
有人想去敲登聞鼓,告御狀。
還沒走到登聞鼓前,就被守在登聞鼓前的禁軍杖斃在階下。
即便如此。
那些不甘心的官員,不甘心的學子們,依舊沒有放棄。
他們依舊在奔走呼喊。
只是他們喊了沒多久,就喊不下去了。
吏部傳出消息,今年經過吏部審覈,能夠升遷的官員,不到百人。
一瞬間,滿朝文武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吏部。
無人再去關注孔家,關注那些學子。
升官對他們而言纔是最重要的事情,比起升官,孔家算什麼?那些學子又算什麼?
爲了從吏部得到具體的消息,滿朝文武頻頻宴請吏部屬官,想他們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吏部屬官一下子成爲了滿朝文武追捧的人。
吏部屬官們被人嘲笑了小半年以後,終於揚眉吐氣了一耙。
那些從吏部調離的官員,在知道了這件事以後,腸子都悔青了。
就在滿朝文武忙着在吏部探聽消息的時候,秋闈科考也跟着拉開了帷幕。
各地學子們不是忙着在家裡溫書,就是在前往考場的的路上,沒有幾個人再爲孔家搖旗吶喊。
就在所有人忙碌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始作俑者的寇季卻很閒,像是條鹹魚一樣閒。
他躺在毯子上,側着身,張着嘴,悠閒的等待向嫣將一個熟透了的柿子,剝去了外衣,塞進他嘴裡。
甜軟粘稠的柿子汁在他嘴裡爆開,他舒爽的說了一個字,“甜……”
向嫣嬌嗔的瞥了寇季一眼,用手裡的手絹,幫寇季擦拭了一下嘴角黏上的柿子汁。
“再吃一個……”
寇季舒服的哼哼了一句。
向嫣聞言,從身旁的小籃子裡,取出了一個熟透的柿子,繼續剝皮。
“你自己沒長手嗎?幹嘛使喚我姐姐。”
向家小妹並着雙腿坐在另一張毯子上,氣哼哼的瞪着寇季。
寇季哼哼了兩聲,懶得搭理他。
經過了數月糾纏,寇季已經成功的摘取了向嫣的芳心,如今正是他享受成果的時候,他那會搭理向家小妹。
向嫣剝好了柿子,遞到了寇季嘴邊,寇季撅嘴一吸,柿子汁被他吸進了嘴裡。
向家小妹看着寇季一臉享受的表情,心裡就來氣。
她瞪着寇季,惡狠狠的道:“我祖父說了,柿子吃多了的人,拉不出屎……”
“噗!”
寇季嘴裡的柿子汁一口氣全噴了出來。
他側頭惡狠狠的瞪着向家小妹。
向家小妹見寇季吃癟,一臉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向嫣有些嗔怒的道:“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能說出這種粗言穢語。”
向家小妹不滿的嘟着嘴道:“這話是祖父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前些日我貪吃柿子,祖父就是這麼教訓我的。”
“……”
向嫣拿她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妹有些無可奈何。
寇季瞪了向家小妹一眼,埋怨的對向嫣道:“咱們兩個出來玩,你帶她幹什麼?”
向嫣俏臉一紅,垂下了腦袋沒有說話。
向家小妹雙手插着腰,義正言辭的道:“祖父讓我過來盯着你們,免得你們二人做出什麼醜事。”
寇季一臉愕然的道:“我跟你姐姐清清白白的,能幹出什麼醜事?”
向家小妹沒有搭話,向嫣卻捂着胸膛,嗔怒的瞪了寇季一眼,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你……你……你都那樣了……你還想幹什麼……”
寇季一愣,伸出手憑空捏了一下。
向嫣的臉蛋一下紅到了耳根子。
“你……你不許再那樣……”
“你們在說什麼?”
向家小妹晃盪着腦袋湊了過來,一臉質問的道:“揹着我在說什麼悄悄話?”
向嫣緊緊的捂着胸膛,一句話也不肯說。
她還瞪了寇季一眼,提醒寇季也別胡說。
寇季笑眯眯的身出了三根手指。
向嫣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寇季又伸出了兩根手指。
向嫣猶豫再三,慌忙點點頭。
寇季咧嘴一笑,順勢往毯子上一趟,大大咧咧的道:“我跟你姐姐剛纔在說官家采女的事情。”
聽到‘采女’兩個字。
向家小妹的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寇季盯着她,笑問道:“聽說向府已經把你的生辰八字,還有籍書,送到了開封府?”
向家小妹繃着臉,道:“那又怎麼樣?”
寇季沉吟道:“以我的推算,你被選中入宮的機率很大。說不定入了宮以後,還能奪一個妃位。”
向家小妹嘟着嘴,威脅道:“我若是入了宮,當了妃嬪,就讓官家每天把你吊起來打。讓你每天欺負我,欺負我姐姐。”
“哈哈哈哈哈……”
寇季失聲大笑。
向家小妹板着臉,冷聲道:“你笑什麼?”
寇季幽幽的道:“我笑你太年幼,根本不知道宮裡有多可怕。等你入了宮以後,欺負你的人比比皆是,你能從她們手底下活下來,纔有資格把我吊起來打。”
向家小妹臉色微微一變,嘟着嘴道:“你就知道欺負我,我不跟你說了。”
向家小妹賭氣的離開了。
寇季臉上的笑容也緩緩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