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立了三甲。
寇準等人商議過後,決定了新科進士的去留,由中書舍人草詔,蓋上了印璽,封存在了宮裡。
翌日。
東華門前聚滿了人。
新科進士們再次聚集到了東華門前。
宮裡的宦官,分成數十波,從宮內的垂拱殿,一直綿延到了東華門口。
陳琳奉詔,宣新科進士入宮入殿。
依照名次,由後往前,一次宣召。
俗稱金殿傳臚。
新科進士入了垂拱殿,自有小宦官宣讀朝廷對他們中舉以後的賞賜,已經派官問題。
一些寇準等人還沒有決定的一甲、二甲進士,會先派遣到大理寺或者將作監,擔任一個虛職。
三甲進士,幾乎都是當庭派官。
不是送到了廂軍中擔任推官,就是派遣到了偏遠地區任職縣令等職位。
待到新科狀元入殿以後。
引領着新科進士,齊齊拜見了趙禎以後。
趙禎會賜下宮花,許其御街誇官。
新科進士,會在新科狀元帶領下,跨上馬背,在萬衆矚目下,御街誇官。
那萬人空巷,追捧新科進士的場面,十分壯觀。
也難怪,其後的北宋名臣韓琦,會說一句‘東華門外唱名者方爲好漢’。
舉國上下追捧的人,縱然不是好漢,也會被百姓們捧爲好漢。
御街誇官以後,便是瓊林宴。
由趙禎親自主持,寇準、王曾、李迪等人作陪。
瓊林宴落幕以後。
趙禎、寇準、王曾、李迪等人率先離開。
寇季倒是在瓊林苑內多待了一會兒。
然後就看到了極其誇張的搶親局面。
汴京城裡但凡是家裡有閨女的,又卻少一個如意的女婿的,皆會派人蔘加搶親。
一個個新科進士們,喝的爛醉如泥。
就被那些各大豪門的豪僕,裹上毯子,迅速的抗走。
偶爾有一兩個沒有喝醉的,也會被迅速鎮壓,快速抗走。
守在瓊林苑裡的禁軍將士們,不僅沒有阻止那些豪門大戶的豪僕行事,反而在得了人家好處以後,親自幫忙抓人。
“還是最原始的辦法,最管用,這法子若是能延續到後世,後世也不會有那麼多單身漢……”
寇季倚着瓊林苑裡的欄杆,瞧着那火爆的搶親場面,由衷的感嘆了一句。
話音剛落。
就聽到一聲聲高聲吶喊。
“那邊的亭子裡還有一個,別讓他跑了……”
“公子說了,若是能幫小姐搶到佳婿,賞黃金十兩……”
“……”
一羣膀大腰圓的豪僕,向寇季所在的亭子衝了過來。
寇季左右瞧了一眼,見亭子裡就自己一人。
頓時心頭一跳,撒腿就跑。
寇季一直跑到了瓊林苑內的禁軍將士們臨時的居所,讓禁軍將士出去闡明瞭自己的身份,才躲過了被搶去的麻煩。
“早知道,就應該穿官服的……”
寇季眼看着那些禁軍將士們打法了那些搶人的豪僕以後,長出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
小心伺候在寇季身邊的禁軍校尉,聽到了寇季的話,低聲一笑,“寇工部,那些人可不傻。他們在來搶人的時候,就已經摸清了所有新科進士的底細。
誰能搶,誰不能搶,那些人心裡都有數。”
寇季一愣,詫異的看向禁軍校尉,“照你的說法,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
禁軍校尉笑眯眯的道:“八九不離十……”
寇季愕然的道:“那他們還……”
禁軍校尉幽幽的道:“那些新科進士,縱然再好,又哪裡比得上您。那些人明顯是想借着榜下捉婿的機會,把你捉回府。
等到明日,您從他們府上醒來的時候,他們也可以謊稱是捉錯了人。
但您跟他們府上的小姐,共度一夕的消息,必然也會傳出去。
到時候,您的夫人,就只能捏着鼻子,讓您迎他們家的小姐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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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禁軍校尉感慨道:“攀上了您,可比攀上那些新科進士要強很多……”
寇季聽到這些話,渾身打了個哆嗦,義正言辭的吩咐禁軍校尉道:“我今晚就住在你們的營房,讓你們的人保護好我。
若是我有個什麼閃失,我讓朱能打你們板子。”
禁軍校尉鄭重的答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的請寇季入了最乾淨的營房內住下。
營房外那些榜下捉婿的人,想借此魚目混珠,攀上寇季。
禁軍校尉又何嘗不是呢?
不然他爲何要跟寇季講明榜下捉婿的原由?
還不是爲了博得寇季的好感,讓寇季在朱能面前幫他美言幾句。
寇季在禁軍校尉的安排下,在禁軍將士們的營房裡對付了一夜。
翌日便回到了府上。
在府上待了兩日。
新科進士中有一部分人,攜帶者重禮,到寇府拜訪寇季。
寇季在偏廳內設宴招待了他們。
他們以弟子禮,向寇季施禮,稱呼寇季一聲恩師。
隨着他們一聲恩師出口,以後他們就成了寇季的門生。
寇季望着突然多出來的五十多門生,心裡也是感慨萬千。
一瞬間就多了五十多個當官的門生,多了五十多個能幫你在朝堂上說話的人,多了五十多個上下奔走,替你做事的人。
誰能拒絕?
若是他們五十多個人當中,有那麼三兩個在寇季提攜下,坐上高官之位。
那他們在朝堂上稱之爲一派,也不爲過。
難怪朝堂上的那些重臣們,每逢科考的時候,就擠破頭了想擔任主考、副考。
難怪寇準、王曾、李迪三人,想盡辦法讓寇季擔任科考考官。
“祖父待我……真好……”
寇季望着那些門生們,笑着低語了一句。
“你小子知道就好……”
蒼老的聲音在寇季耳邊響起。
寇季愕然起身,就見到了寇準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近前,出現在了人前。
“祖父,您不是在宮裡……”
寇季急忙說道。
寇準擺了擺手,打斷了寇季的話,笑呵呵的看向了寇季的那些門生。
寇季的那些門生,趕忙起身向寇準施禮。
寇準笑着點點頭,請他們坐下,陪着他們說起了話。
他們中間一些人的官職,是寇準安排的,所以寇準對他們上任以後,如何理政,也指點了一二。
寇季見此,明白了寇準的心思。
寇準明顯是怕這些門生們見他年幼,見他根基淺薄,不願意真心投靠他,所有就出面,幫他助陣。
寇準用實際行動告訴那些他的門生。
別瞧着我孫兒年輕,就覺得我孫兒罩不住你們。
他背後還有我這個牛逼哄哄的祖父呢。
踏踏實實的跟着我孫兒混,準沒錯。
有了寇準的加入,宴會變得嚴肅了許多,但那些寇季的門生,卻沒有因爲氣氛嚴肅了許多而離席。
反而一個個恨不得久居在寇府,多跟寇準說兩句話。
寇準難得的陪着那些寇季的門生們聊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才讓人送他們離開。
送走了寇季的門生以後,寇準顯得有些疲憊。
寇季擔憂的攙扶着他到臥房裡坐下,“祖父,您沒必要如此……”
寇準側躺在牀榻上,瞥了寇季一眼道:“能考上進士的人,一個個都是鬼精鬼精的,老夫若是不出面幫你張目,你覺得有幾個人會真心投靠你。”
寇季張了張嘴,寇準卻揮手打斷了他,繼續道:“老夫知道你有手段收攏人心,也知道你招攬人的時候,很挑剔。
可明明可以廣撒網,靜等着有才之士跳出來,爲你所用。
又何必費盡心機去挑人呢?”
說到此處,寇準拍了拍牀邊,讓寇季扶着他躺舒服了,繼續說道:“老夫出面,只需要幾句話,就能讓他們深深的記住你這位背景深厚的恩師。
他們中間真要是有人才,不需要你去挖掘,也不需要你去仔細甄別。
他們會在入了仕途以後,主動跳出來,供你挑選。
一些有大才的,甚至不需要你多提攜,就能一步步升遷到汴京城,成爲你自己的助力。
你認真的去挑選,去培養,反而培養不出你想要的人手。”
寇季聽完了寇準一席話,感觸良多。
寇準的話,對他而言,確實是金玉良言。
在此之前,他培養人手,一直都是依照史書上記載的,挑名臣、挑名將培養。
所以他招攬了范仲淹、狄青……
甚至還曾經想過招攬柳永。
可自從他見識了柳永的做派、爲人以後,對柳永就稍稍有些失望。
他挑人培養的心思,也開始產生了一點點動搖。
史書上記載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出現一些偏差。
後人著史。
總喜歡對一些自己喜歡的人,加以美化。
難免會多他有一些誤導。
如今聽了寇準的一席話,寇季對於挑名臣、名將細心培養的心思也淡了許多。
誠如寇準所言,只要寇季一直佔據着上位者的身份,又或者恩師的名頭。
甭管什麼名臣、名將,皆會主動跳出來,任由他取用。
他完全沒必要去細心培養。
寇季對寇準深深一禮,“孫兒多謝祖父教誨……”
寇準翻了個白眼,嘟囔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頓了頓,寇準又語重心長的道:“在你招攬狄青、范仲淹二人的時候,老夫就想跟你說這番話。只是當時你年紀不大,官職也不高。老夫覺得讓你去碰一碰壁,也不是一件壞事,所以就沒告訴你。
老夫卻沒料到,你的官職會升遷的這麼快。
如今老夫再不告訴你這些話,老夫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
讓你一直在彎路上越走越遠。”
寇季認真的道:“祖父定然會長命百歲。”
寇準嗔怒的瞪了寇季一眼,嘴角的笑意卻難以掩飾。
寇準身邊,從不缺拍馬屁的人。
但寇準覺得,所有拍馬屁的人加起來,也沒有寇季一個人拍的舒服。
寇準暗爽了一會兒,盯着寇季道:“老夫今日回府,除了幫你張目外,還有一件事問你。”
寇季疑問道:“何事?”
寇準狐疑的道:“你是怎麼惹上李迪的,李迪今日居然向老夫建議,說要派你離京,外任磨礪。”
寇季一愣,苦笑着把之前在貢院內發生的一幕,如實告訴了寇準。
寇準聽完了寇季的描述,撇撇嘴,道:“李迪這頭倔驢,這是要防着你。”
寇季點點頭,又搖搖頭,沉吟道:“有可能是防着我們祖孫。”
寇準思量了一下,點點頭道:“也對……老夫位高權重,權傾朝野。你又善於謀劃,善於佈局,不知不覺間就佈下了一個驚天大局。
若是你我祖孫聯手,再佈一個更大的翻天局,也是輕而易舉的。
他防着你我祖孫,也屬正常。
若不防着你我祖孫,反而不正常。
以他的性子,縱然跟老夫,還有你,交情再好,也不可能看着我們做謀逆之事,更不可能陪我們做謀逆之事。”
這是一個忠與義相交的問題。
李迪是一個良臣,一個賢臣。
所以在忠與義相交的時候,必然會選忠,舍義。
寇季感嘆道:“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誰都沒有錯。”
寇準贊同的點頭道:“不錯……我們誰都沒有錯……他喜歡防着,就讓他防着吧。有他防着你我祖孫,也不是一件壞事。
你我祖孫如今在懸崖邊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有他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着,我們也能驚醒不少。”
寇季笑道:“孫兒也是這般想的……”
寇準嘿嘿一笑,“可惜了李迪,英明一世,到老了,卻枉做了小人。”
寇準、寇季二人,皆無謀逆之心,所以李迪就算防一輩子,也不會有結果。
寇準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纔開口嘲笑李迪。
寇季咧嘴笑道:“這也不是他的錯,誰叫您位高權重呢?誰叫您孫兒我並非庸才呢?”
“哈哈哈哈……”
寇準朗聲大笑。
笑過以後,寇準似乎想起了什麼,笑容變得有些鬼祟,“你的謀劃,李迪那頭倔驢只知道了一丁點,就嚇成了這副摸樣。若是讓他知道了全部,會不會被嚇死?”
寇季笑呵呵的道:“祖父,李爺爺若是知道了你這般嘲笑他,一定會跟您拼命的。”
寇準滿不在乎的道:“他把老夫想成了惡人,老夫難道還不能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