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速速去保州,抽調一半保州鍛造作坊的人,前往雷州。同時告訴陳軍頭,擴編巡馬衛的人數,將其中最忠心的巡馬左衛,暗中轉移到雷州。”
寇季沉聲吩咐。
寇忠一臉愕然,“小少爺,您這是要幫少爺經營雷州?”
頓了頓,寇忠疑惑的道:“老爺之前不是說過,要讓少爺一直待在雷州嗎?您這麼做,少爺恐怕在雷州待不長久。”
寇季瞥了寇忠一眼,鄭重的道:“照我的吩咐去做,無需多問。”
寇忠見寇季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多問,立馬下去,秘密的調遣人手去傳令。
寇忠走後,寇季一個人坐在偏廳內,語氣幽幽的道:“我答應你的,都會想辦法做到。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幫自己想好後路。我可不想在幫你的同時,還要爲你去死。”
今日在宮裡的偏殿內,趙禎對寇季真情流露,寇季對趙禎情真意切。
但恰恰在趙禎真情流露的時候,寇季看到了一些平日裡看不到的東西。
從趙禎說過的話當中,寇季輕易的判斷出。
趙禎雖然不是劉娥親生的,但是在趙禎心裡,卻把劉娥當成親孃看待。
所以,即便劉娥做出了棒打鴛鴦的舉動,觸及到了趙禎心中最敏感的位置。
趙禎依然沒有對劉娥喊打喊殺。
雖然心中有些怨氣,嘴上有一些隱晦的怨言。
但在他說出那些怨言的時候,表露出來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種無奈,而非憤怒。
特別是他在追問陳琳,劉娥手上是否沾着龍子龍孫的性命的時候,渾身上下充滿了緊張。
這說明了他十分在意劉娥。
他如此在意劉娥,自然不會看到再有人做出傷害劉娥的事情。
寇準、寇季祖孫若是做出什麼傷害劉娥的事情,他苦無辦法解決的話,也許會以性命相要挾。
寇準、寇季祖孫又不斷算造反,自然不能看着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那麼劉娥的地位就穩如泰山。
若是劉娥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那也就罷了。
偏偏。
劉娥是一個不甘心平庸,不甘心居於幕後的人。
那麼,劉娥勢必會在趙禎的護持下,重臨朝堂。
劉娥一旦重臨朝堂。
首當其衝要對付的,就是寇準祖孫二人。
雙方再次交手,必然震動朝野。
劉娥有趙禎護着,相當於有不敗金身。
可寇準祖孫沒有。
縱然趙禎待寇季親厚,但他會不會豁出性命去保寇季,寇季不敢賭。
所以寇季必須幫自己安排好後路,以備全身而退。
諸如毒殺劉娥,一勞永逸的辦法,寇季也曾考慮過,但是卻沒有付諸於行動。
毒殺劉娥,固然能解決麻煩。
可劉娥死後,一大堆的麻煩也會隨着找上門。
在這汴京城裡,毒殺一位官員,尚且會朝廷不死不休的追查到底,更何況毒殺一國之母。
一旦劉娥身死,朝堂上會有無數人,追尋着無數的蛛絲馬跡,查到寇季頭上。
縱然寇季做的滴水不漏,只要人家心裡生出懷疑的苗頭,一樣能夠想方設法的查到他頭上。
朝廷公器一旦全力運作,幾乎沒有什麼能夠瞞得住朝廷。
昔年太宗趙光義毒殺李、孟、劉三人,尚且弄得人盡皆知,更何況是他寇季。
也只有太宗趙光義纔會去做這等掩耳盜鈴的事情。
寇季絕對不會蠢的去效仿他。
後路要佈置,趙禎的忙也得幫。
張氏女能否繼續留在宮裡的事情,不需要寇季去大費周章。
只需要傳一個口信到宮裡,讓寇準知曉即可。
史書上,劉娥能把張氏女從趙禎手裡奪過來,賜給劉從美,那是因爲她手裡掌控着朝廷大權。
她做什麼,滿朝文武,包括趙禎,敢怒不敢言。
如今卻不同。
掌權的並非是她劉娥,劉娥也做不到一言定乾坤。
采女有采女的規矩。
縱然是一個長相醜陋的女子,以采女的身份送進宮,那也是趙禎的女人。
縱然趙禎一輩子不搭理她,那她也是趙禎的人。
那怕她在宮裡淪爲最卑賤的女僕,那也不能隨手賞賜給他人,更不能被送出宮。
寇季只需要傳個口信給寇準,向寇準申明此事。
自有寇準去找劉娥說項。
若是劉娥不從,自有滿朝文武找劉娥說項。
若是劉娥還不從,哪還有趙氏宗親,趙氏大宗正。
如果諸般手段都用盡了,劉娥還是不從。
那寇準就可以以總攝國政的身份,無視劉娥,直接干預此事。
滿朝文武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寇準的一方。
所以,讓張氏女留在宮裡,對寇季而言,不算一個問題。
真正爲難寇季的,是如何讓曹氏女,坐上皇后之位。
“噹噹噹……”
寇季瞧了瞧偏廳裡的桌椅。
寇府的管事出現在了偏廳內。
“小少爺有何吩咐?”
“去一趟曹府,告訴曹伯父,我有事與他相商。”
管事答應了一聲,出府以後,直奔曹府。
曹氏女若是坐上了皇后之位,曹家纔是獲利最大的那個。
曹家自然得出力。
不然寇季謀劃一番,平白讓曹家得了利,那豈不是虧得慌。
且不說寇季在府上靜等曹瑋過府。
宮裡。
寇準得到了寇季的口信以後,一雙略顯斑白的眉頭,豎了起來。
“嘭!”
寇準拍桌而起,在王曾、李迪二人愕然的眼神中,冷哼道:“入了宮的女人,那就是官家的女人。官家就算要發配她們出宮,尚且要老夫三人覈准才行,又豈能任由太后胡來。”
王曾、李迪二人,聽到寇準口中說出了‘太后’二字,一瞬間來了精神。
太后劉娥在他們的屢次打壓下,如今只能自囚在深宮裡。
如今太后劉娥再出把手伸出來,他們自然警覺。
“太師,究竟發生了何事?”
王曾皺摺眉頭追問。
寇準冷着臉,對幫寇季傳話的宦官指了指,“把季兒告訴你的話,告訴給王相李相。”
小宦官當即弓着腰,如實把剛纔悄悄告訴寇準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王曾、李迪二人聽完了小宦官的話,齊齊皺起了眉頭。
“宮中采女,乃是爲了給官家選妃,豈能賜給他人。”
李迪冷哼了一聲道。
王曾皺眉道:“太后此舉,有違背宮闈禁令之嫌,我等應前往太后寢宮,勸誡太后懸崖勒馬。”
寇準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冠,往殿外走去。
王曾、李迪二人起身,也跟着他往殿外走去。
走到了殿門口。
李迪似是想起了什麼,對那個傳話的小宦官道:“回去以後,收拾收拾你的東西,即刻出宮,去寇府上,找寇季討一個差事做。”
小宦官二話不說,匍匐在地,叩首道:“多謝李公成全,多謝李公成全……”
李迪甩了甩袖子,不再搭理他。
出了殿外。
李迪之所以讓小宦官去宮外找寇季,也是怕小宦官今日向他們傳達了對劉娥不利的話,被劉娥懲治。
小宦官自然也明白。
他之所以冒險幫寇季傳話,也是因爲,他是陳琳的人。
寇準三人出了殿後,直奔太后劉娥的寢宮。
當他們躍出了資事堂所在的宮殿羣以後。
郭槐小跑着衝進了劉娥的寢宮。
“娘娘,寇準那三個老匹夫出了資事堂,往您的寢宮方向來了。”
劉娥端坐在座椅上,在她面前,站着三人。
聽到了郭槐的話,四人齊齊皺起了眉頭。
“難道寇準三人發現了我等?”
晏殊緊緊的捏着衣襟,略微有些緊張的說。
夏竦搖搖頭,眯了眯眼,一臉陰沉的道:“應該不是……你是官家的屬官,在宮闈裡奔走,算不得什麼大事。
寇準三人不會因爲一個你,就直闖後宮而來。”
仔細聽的話,會聽到夏竦的聲音裡略顯尖細。
晏殊瞪起眼,盯着夏竦,以及夏竦身邊那個蒼老的身影,驚叫道:“那就是爲你二人而來。”
夏竦冷聲道:“我在宮裡充作宦官,已經有兩個月有餘,至今尚未泄露行蹤。”
夏竦、晏殊二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那個蒼老的身影上面。
蒼老的身影撫摸着鬍鬚,老神在在的道:“老夫添爲官家的先生之一,教導官家之餘,向太后稟報官家學業,有什麼錯?能引起誰的懷疑?
二位還是不要亂猜。
以老夫之見,寇準三人直奔太后寢宮,怕是跟我三人無關。
我三人還是躲躲,且看寇準三人到底要做什麼。”
劉娥點點頭道:“三位愛卿就躲在哀家的座椅後面,切勿出聲,陪着哀家一起聽聽,寇準三人找上哀家到底所爲何事。也好幫哀家參詳一二。”
晏殊三人齊齊點頭,繞過了劉娥的座椅,隱於其後。
寇準三人到了劉娥寢宮門口,經過了通稟,出現再了宮內。
以寇準爲首,三人齊齊施禮。
“臣寇準……”
“臣王曾……”
“臣李迪……”
“參見太后……”
劉娥合袖,端端正正的坐在座椅上,淡淡的道:“三位愛卿闖進哀家的寢宮,不知所謂何事?”
不等寇準三人開口。
劉娥又道:“哀家已經被你們逼的自囚在這深宮當中,難道三位愛卿還不肯放過哀家嗎?”
寇準三人聞言,齊齊拱手。
“臣惶恐……臣絕沒有逼迫太后……”
劉娥淡淡的哼了一聲,“有沒有逼迫哀家,你們心裡有數。說說吧,找哀家何事?”
寇準直起身,拱手道:“臣聽聞太后有意將宮中的采女,許給您的侄兒劉從美。”
劉娥一聽這話,鳳眉緩緩擡起,沉聲道:“寇愛卿聽何人所說?”
劉娥倒也沒否認此事。
她確實說過這話,也猜到的是誰傳出去的。
寇準三人聯覺而來,她要是否認的話,難免要對質。
到時候引出了那個小沒良心的,反倒讓大家臉上都沒有光彩。
寇準不卑不亢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太后之前提起過此事,自然有人告知給臣。”
劉娥眯起眼,盯着寇準,“所以……三位愛卿是前來質問哀家的?”
李迪上前一步,跟寇準並肩而立,拱了拱手,朗聲道:“不敢……只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中采女,自有章程,太后不該違背章程,擾亂朝廷行事。
更不該藉此,爲孃家人謀私。”
劉娥冷哼一聲,咬牙道:“若哀家只是一時戲言呢?”
王曾踏前一步,拱手道:“那臣三人,就當沒聽過此事。不過,爲防止此類事情發生,臣三人需要派遣禮部官員參與此事。”
寇準三人既然出面了,自然不會因爲劉娥的‘一時戲言’放過她。
爲了避免劉娥再出幺蛾子,還是找人全程監督着此事,比較妥當。
如今滿朝文武爲了工部爭權的事情,斗的是你死我活,把朝堂上鬧的亂糟糟的。
導致寇準三人想要在中原腹地推行裁撤廂軍的事情都推行不下去。
三人正爲裁撤中原腹地的廂軍事宜煩惱着呢。
又那有那麼多閒暇陪着劉娥打太極。
劉娥聽到了王曾的話,臉色一冷,惱怒道:“幫官家選妃,那是哀家的是。三位愛卿執掌了朝堂還不夠,還要插手皇家家事嗎?”
李迪平靜的對劉娥拱手道:“皇家無家事……只要事情牽扯到了官家,再小的事情,也是足以拿到朝堂上討論的大事。”
“嘭!”
劉娥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道:“那哀家要是真的把張氏女,許給劉從美呢?”
寇準緩緩向前,擋在王曾、李迪二人的面前,直面劉娥,不鹹不淡的道:“那太后就別怪臣請示官家,請示趙氏大宗正,調遣兵馬入宮,護衛太后您的安全。”
言外之意。
你要真是敢違規辦事,那老子就敢調兵軟禁你。
“寇準,你這是欺上!”
劉娥盯着寇準怒喝。
寇準面對劉娥的指責,挺直着腰板,朗聲道:“臣所作的一切,全是爲了官家,爲了大宋江山着想。”
“臣亦是如此!”
王曾、李迪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寇準身旁。
他們用實際行動告訴劉娥,寇準的意思,就是他們的意思。
而他們三人掌管內庭,掌管着天下。
他們的意思,就是天下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