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自知鬥不過寇準三人聯手,卻又忍不住心頭的怒火,只把坐下的鳳椅拍的砰砰響。
寇準三人見此,也不好把劉娥逼的過甚,就拱了拱手,丟下了一句話,退出了寢宮。
“明日,臣會差遣禮部官員,到慶芳宮……”
劉娥在寇準三人走後,拍着鳳椅,怒吼着,“你個小沒良心的,爲了一個女人,居然請出寇準三人欺負哀家!”
劉娥的怒吼聲,在空曠的寢宮內,久久迴盪。
寇準三人出了寢宮門,聽到了劉娥的怒吼,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毫無憐憫。
若不是劉娥想違背規矩做事,又豈會有今日這一遭。
待到寇準三人走遠了。
晏殊三人才從劉娥鳳椅後走了出來。
晏殊義憤填膺的道:“寇準三個老賊,如此欺辱娘娘,當真是該死。”
夏竦冷冷道:“娘娘若是能重新還朝,那三個老賊必死。”
反倒是那位蒼老的身影,對劉娥躬身一禮,鄭重的道:“娘娘息怒,保重鳳體要緊。”
劉娥在蒼老的身影勸誡下,剋制了胸膛裡的怒氣,沉聲道:“哀家想知道,哀傢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出現在垂拱殿。”
夏竦沉聲道:“寇準不死,娘娘很難出現在朝堂上。”
蒼老的身影卻搖了搖頭,“那倒未必……”
劉娥目光落在了蒼老的身影身上,追問道:“怎麼講?”
蒼老的身影道:“官家大婚,對於娘娘而言,是一個機會。娘娘可以藉着官家大婚,重新出現在人前。至於驅逐寇準三人,拿回權力的事情,可以徐徐圖之。”
劉娥皺眉道:“如何徐徐圖之?”
蒼老的身影沉吟道:“自從寇準三人作主,裁撤了將作監的鑄造軍械的權力以後,武勳們在背後的小動作就沒停過。
如今寇準三人又流露出了要裁撤中原腹地的廂軍的意思。
武勳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已經有七八個廂軍的將領,背地裡投靠了八王趙元儼。
等到寇準三人開始裁撤中原腹地的廂軍的時候,恐怕會有更多的廂軍將領,甚至武勳,投靠到他門下。
依照八王趙元儼的性子,有了這麼多力量在手,必然坐不住。
八王趙元儼一旦起事,寇準三人必然出面應對。
寇準三人合力,八王趙元儼肯定不是對手。
等到平滅了叛亂之後。
寇準作爲總攝國政,必然要對八王趙元儼叛亂負責。
在他總攝國政期間,沒有查明八王趙元儼叛亂之事,他難辭其咎。
乞骸骨是必然的。
一旦寇準乞骸骨,就是娘娘您重新出現在垂拱殿之時。”
蒼老的身影提到了八王趙元儼的事情,劉娥、晏殊、夏竦三人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
顯然,他們早就知道了八王趙元儼背地裡的謀劃。
他們之所以對八王趙元儼的事情瞭如指掌,跟那個蒼老的身影有關。
因爲那個蒼老的身影,是八王趙元儼身邊的心腹,也是八王趙元儼身邊的頭號謀臣。
王欽若!
王欽若之所以背叛了八王趙元儼,那是因爲他覺得八王趙元儼很難成事。
王欽若歷經三朝,早就混成了一個人精。
對於八王趙元儼有幾斤幾兩,看的清清楚楚。
八王趙元儼胸有大志,卻志大才疏。
他若是真有本事,太宗當年傳位的時候,就不會輪到先帝趙恆。
他若是真有本事,先帝趙恆駕崩的時候,就不會傳位給趙禎。
他若是真有本事,就不會在先帝理政期間、在劉娥理政期間、在寇準理政期間,被壓的死死的。
在先帝趙恆在位的二十多年時間裡,這位空有野心的八王趙元儼,也只敢在民間做做樣子,散佈一些謠言,爲自己博一個賢名而已。
其餘的事情,他一樣也不敢做。
若不是寇季的出現,挑動了他那一顆不安分的心絃,恐怕他這一輩子也不敢招文納武,做篡位之事。
寇季不及弱冠,就敢在朝堂上攪動風雨,給了他不少膽氣。
藉着寇季給的膽氣,藉着寇季幫他打開的局面,他纔敢招文納武,做篡位的謀劃。
可一直到今日,他手上也沒有招攬到多少有用的人才。
也就李諮勉強可以一用,其他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別說是對付寇準三人了,光是一個寇季,就數次把他們折騰的焦頭爛額。
也正是因爲如此,讓王欽若認定了八王趙元儼無法成事,果斷投了劉娥。
在王欽若眼裡,劉娥可比八王趙元儼聰明,更比八王趙元儼有手段。
八王趙元儼費盡心思,耗盡錢財招攬不到的人手,劉娥只是一封書信,就讓人投入到了麾下。
兩相對比,跟誰混,顯而易見。
劉娥聽完了王欽若的話,皺眉道:“等趙元儼發難,跟哀家藉着官家大婚出面,又有什麼關係。”
王欽若拱手一禮,鄭重的道:“娘娘需要出現在百官們面前,才能拉攏更多的官員投入到娘娘麾下。等到寇準乞骸骨以後,娘娘纔有足夠的人手,重新掌控朝堂,讓寇準再無反覆之力。”
劉娥想到了寇準剛纔的威脅她的樣子,怒意重新涌上的心頭,“讓哀家等趙元儼起事,還不如讓哀家等寇準壽終正寢呢。”
顯然。
在劉娥眼裡,趙元儼不足成事。
王欽若張了張嘴,剛要開口。
就聽劉娥繼續憤憤不平的道:“哀家等不下去!還沒有其他法子?!”
夏竦陰測測的開口道:“王公的法子最妥當,是目前最穩當的法子,可我卻不願意看到寇氏祖孫壽終正寢。既然娘娘等不下去,臣也不願意看到寇氏祖孫壽終正寢,那我們就想辦法幫一幫八王趙元儼。”
劉娥、王欽若、晏殊的目光,齊齊的落在了夏竦身上。
劉娥沉聲道:“怎麼幫?”
王欽若長嘆一聲,提醒道:“爛泥不好扶上牆。”
夏竦冷笑道:“有我們幫襯,就算八王趙元儼真是一灘爛泥,我們也能把他扶上牆。”
王欽若皺着眉頭,詢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夏竦搖頭道:“是你們打算怎麼做。”
王欽若、劉娥三人一臉疑惑。
夏竦繼續說道:“朝堂上如今鬧的最兇的,就是罷黜將作監的事情。其中反對的聲音最大的,就是你們的人。我以爲,你們不應該再反對此事。
而是要幫着武勳們,成功的罷黜將作監。”
王欽若愕然的瞪大眼。
晏殊瞥了夏竦一眼,沉吟道:“你是想讓武勳們看到八王趙元儼的誠意?”
夏竦點點頭,冷笑道:“不僅如此,我還要寇準三人,藉此得罪一大幫子文官。寇準老賊,寇季小賊,爲了幫工部奪權,可以說費盡心機。
那我們就成全了他們的心思,幫工部拿到將作監、少府監、三司的權力。”
王欽若撫摸着鬍鬚,吧嗒着嘴,感慨道:“如此一來,寇氏祖孫,怕是要得罪半朝的文臣,還有皇室宗親。這樣一來,娘娘招攬文臣也就方便了。”
晏殊震驚的道:“恐怕到時候不需要娘娘招攬,那些個文臣就會主動投到娘娘麾下,任娘娘調遣。”
頓了頓,晏殊又道:“還會有一部分文臣,投入到八王趙元儼麾下。八王趙元儼的羽翼,一定會快速的豐滿起來。”
王欽若沉吟道:“法子是個好法子,只是老夫該如何讓手裡的那些文臣,主動讓出手裡的利益呢?”
夏竦眯起眼,冷聲道:“等到娘娘再臨垂拱殿,要什麼沒有?難道他們不喜歡高官厚爵,不喜歡更大的利益?”
王欽若下意識的看向了劉娥。
劉娥自然知道王欽若擔心什麼,她很果斷的道:“哀家重臨垂拱殿,也是怕寇準祖孫勢力太大,行謀逆之舉。哀家是爲了幫官家守住江山,他們幫助哀家,自然是有功之臣,哀家不會吝嗇賞賜。”
王欽若沉吟着點點頭,“如此一來,老臣到能說服手下的那幫子人。”
夏竦早就猜到了王欽若不會拒絕更大的官爵的誘惑,所以在王欽若話音落地以後,他又繼續道:“下一步就是……”
劉娥、王欽若、晏殊聞言,豎起了耳朵聆聽。
卻見夏竦的目光落在了郭槐身上。
郭槐正聽得起勁,見劉娥、夏竦四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有些發愣。
“奴婢……奴婢是娘娘的心腹……”
也不知怎得,郭槐被夏竦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下意識的說了這麼一句。
劉娥見此,對夏竦道:“夏愛卿不必防着郭槐,郭槐對哀家忠心耿耿,絕對不敢泄露半句風聲。”
夏竦並沒有聽劉娥的話,而是執拗的搖搖頭,拱手道:“還請郭公公到宮外等候。”
郭槐臉色一變。
旋即臉上擺出了一副悽苦的樣子,看向了劉娥。
劉娥有些爲難的看了看郭槐,又看了看夏竦,最後咬了咬牙,吩咐道:“郭槐,你先退下……”
郭槐心頭一跳,垂下了腦袋,聲音略顯顫抖的應了一句。
“奴婢……遵旨……”
郭槐就這麼垂着腦袋,出了劉娥的寢宮。
之所以一直垂着腦袋,不是因爲他謙卑。
而是因爲他害怕擡起頭,讓人看到他臉上的猙獰。
在夏竦請他離開寢宮的那一刻。
他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夏竦要跟他爭寵。
夏竦要取代他在劉娥身邊的位置。
換做以前,夏竦自然不可能取代他。
可現如今,夏竦卻跟他一樣,又再宮裡待了這麼久。
比他有學問、比他有主意、比他會辦事。
劉娥聽從了夏竦的建議,讓他離開了寢宮。
那麼夏竦,就已經有了取代他的機會。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臉上纔會佈滿猙獰。
郭槐雖然沒有擡頭。
但他的心思,又豈能瞞得住夏竦。
從他垂下頭,再也沒有擡起頭的時候,夏竦就猜到的他的心思。
然而,夏竦敢出言得罪他,顯然早做了準備。
就在郭槐的身影消失在了寢宮以後。
夏竦對劉娥拱了拱手,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下一步,就是讓曹利用去死!”
“噌!”
劉娥猛然站起身,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夏竦。
晏殊、王欽若一臉驚恐的盯着夏竦。
讓一位樞密使去死,官家也不敢開口這麼說。
你夏竦怎麼敢?
劉娥心中難以平靜的道:“夏竦,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夏竦淡然道:“臣自然知道……臣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
劉娥強忍着心頭的驚愕,盯着夏竦道:“講……”
夏竦坦言道:“娘娘若是不讓曹利用去死,曹利用就會讓娘娘您去死。”
劉娥沉聲道:“曹利用也算是哀家的心腹,自從他投了哀家以後,對哀家的命令,一直遵從。哀家重新掌權,他只會爲哀家慶賀,如何會威脅到哀家?”
夏竦幽幽的道:“這就得問您的心腹宦官郭槐……”
“郭槐?!”
劉娥不解其意。
夏竦也沒有賣關子,直言道:“若不是臣親耳所聽,琴兒所見,誰又能想到,堂堂大宋朝樞密使,居然會被一個宦官逼迫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劉娥愕然瞪大眼,比剛纔還驚愕。
王欽若、晏殊二人,嘴裡能塞下一個藤球。
“你說……郭槐……逼得曹利用一家吃糠咽菜?!”
劉娥喃喃的發問。
夏竦點頭道:“自從娘娘不喜曹利用以後,又派遣郭槐作爲您和曹利用之間傳話的人。郭槐藉着您的名義,沒少向曹利用敲詐錢財。
如今曹府上上下下的錢財,早就被敲詐一空。
曹府上上下下,只能吃糠咽菜。
若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可郭槐在敲詐完了曹府的錢財以後,還數次欺辱曹利用。
曹利用遲遲沒有對郭槐動手,大概是把所有的仇恨全部算到了娘娘頭上。
若是讓他抓住了機會,您覺得他會放過您嗎?”
劉娥噗通一聲癱坐在了椅子上,不敢相信夏竦的話。
晏殊、王欽若亦是如此。
饒是王欽若見多識廣,此刻也驚愕的道:“郭槐一個宦官……他怎麼敢?”
夏竦冷冷的笑道:“宦官若是做起了出格的事情,可比你我大膽。昔年太宗登基,裡面可少不了大宦官王繼恩的功勞。周懷正一怒,可以領兵數萬殺進皇城。郭槐只不過是藉着太后的名頭逼迫曹利用而已,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