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琳聽到此話,心頭一急。
“可不敢……如今禁軍糜爛成了一團爛泥,關鍵的時候還要藉着虎字軍救命呢。”
寇季冷眼盯着陳琳。
陳琳嘆了一口氣,“咱家承認,咱家是爲了防着你。”
陳琳偷偷摸摸左右瞧了一眼,低聲道:“八王趙元儼要行不軌之事,必然領兵作亂。你若是趁機領着虎字軍作亂的話,誰攔得住?
咱家也是爲了官家,才防着你的。
你若真是官家的忠臣,自然能理解咱家的做法。”
寇季冷聲道:“此次你越過我調動虎字軍,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虎字軍到了汴京城以後,必須交給朱能掌管。”
陳琳瞪起眼,看向寇季。
寇季惱怒道:“一萬人的兵馬,加上了軍械、輜重,多大的目標。除了朱能以外,你覺得誰能藏得住他們?交給那些武勳們?你覺得他們會幫你我保守秘密?
僞造文書,私自調兵,乃是滅門大罪。
你想死,別拉着我。”
陳琳咬牙道:“行……虎字軍入京以後,可以交給朱能掌管、藏匿。但是咱家必須派人全程跟隨。”
寇季冷哼道:“隨你……”
“那就這麼說定了……”
陳琳長出了一口氣。
寇季盯着陳琳的臉蛋,認真的道:“陳琳……”
“嗯?”
陳琳見寇季一臉認真,以爲寇季還有正事要談,便同樣認真的看向寇季。
寇季歪着腦袋,沉吟道:“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臉像是個猴屁股?”
陳琳氣急敗壞的甩着拂塵,怒吼道:“你以爲咱家願意給臉上塗脂抹粉?宮裡每個人都得塗,這是規矩!”
“臭規矩……”
寇季不屑的嘀咕了一聲,不再搭理氣急敗壞的陳琳,邁步進入到了寢宮內,去找趙禎。
寇季見到趙禎的時候,微微有些發愣。
一個年邁的老宮女,正在給趙禎臉上塗脂抹粉,看的寇季嘴角直瞅瞅。
“臣寇季,見過官家……”
趙禎擺手,“不必多禮,快過來。”
寇季走到了趙禎身前,端詳了一下趙禎的妝容,質問那個老宮女,“就不能不塗脂抹粉嗎?”
老宮女對趙禎告罪一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寇季施禮道:“奴婢見過寇工部……幫官家打理妝容,是奴婢的職責。”
趙禎嘆氣道:“朕也不喜歡這些東西,只是宮裡的規矩一向如此。但凡重大慶典,必須整理妝容。”
寇季苦笑道:“那也沒必要給臉上塗脂抹粉吧?剛纔進宮的時候,撞到了陳琳。他臉上塗着一些胭脂,像極了猴屁股。”
趙禎一愣,在銅鏡裡仔細端詳了一些自己的面容,見臉上有兩團淡淡的紅暈,心頭有些彆扭。
“那朕不塗了……”
老宮女噗通一聲匍匐在地,哀聲道:“官家,宮裡的規矩不能壞,不然奴婢沒辦法跟太后娘娘交代。”
趙禎果斷瞥向了寇季。
寇季點點頭,開口道:“官家的威風,可不是通過塗脂抹粉來的。官家的威風,一部分是天授的,一部分是通過治理朝政得來的。
塗脂抹粉,非但不能讓官家更威風,反而會損傷官家的威嚴。”
趙禎贊同的點頭道:“朕覺得寇愛卿言之有理。”
寇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趙禎越發腹黑了。
明明是趙禎授意寇季幫他說話的。
如今卻站出來扮成一個善於納諫的賢君。
老宮女匍匐的更加謙卑,準備繼續開口勸誡。
卻聽寇季繼續開口道:“官家金口玉言,官家決定了的事情,無需你一個奴婢多言。太后娘娘若是問責,你只管說是官家的意思。”
老宮女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趙禎卻擺手道:“下去吧……”
老宮女只能退出殿內。
趙禎對其他的宦官、宮娥也揮手道:“你們也下去……”
趙禎如今龍威日漸凝重,宦官、宮娥們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齊齊退出了殿內。
宦官、宮娥們一走。
趙禎就拉着寇季的袖子,讓寇季坐下,急忙道:“四哥,那事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快活啊。”
寇季一愣,疑問道:“已經試過了?”
趙禎臉色微紅,低聲道:“前日,大娘娘派遣了兩位年長的宮女到了我宮裡,昨日又來了……”
寇季挑起眉頭,“多大年齡……”
趙禎悄聲道:“幾近三旬……”
寇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個年紀近三旬,在宮裡待了十數年的宮女,又精通那事,撞上了趙禎這個童男,還不瘋了。
那兩個宮女,還不知道藉着調教了名頭,欺負了趙禎多少次呢。
難怪趙禎會說,那事也沒有傳聞中的快活。
寇季也不好太多的跟趙禎科普這方面的知識,就只能含糊的道:“官家,俗語有云,過猶不及。那事初嘗自然覺得快活,可也要懂得節制。”
趙禎想起了前兩日的遭遇,重重點頭,“朕深以爲然……”
“官家臉上還是不要頂着這些胭脂水粉的好,讓那些使節們看了,還不知道如何笑話呢。”
寇季盯着趙禎臉上的胭脂水粉,開口道。
趙禎也沒有拒絕,當即吩咐了宦官,取了一盆水,清洗了臉上的胭脂水粉,又讓陳琳等人也清洗了臉上的胭脂水粉。
陳琳擺脫了一臉的胭脂水粉以後,長出了一口氣,感嘆道:“咱家頂着一臉的胭脂水粉,晃盪了大半日。總覺得不自然,如今洗乾淨以後,前所未有的舒坦。”
趙禎在宮娥們伺候下,一邊穿衣,一邊笑道:“你該多謝寇季勸諫,不然不僅是你,朕也得頂着一臉的胭脂水粉出去見人。”
陳琳聽到趙禎讚揚寇季,心裡頓時不痛快了。
他瞪了一眼站在趙禎身邊不遠處的寇季,不鹹不淡的道:“爲了官家,咱家就算是頂着猴屁股過一輩子,咱家也樂意。”
寇季幽幽的道:“那我叫宮女們再給你塗上?”
陳琳義正言辭的道:“官家既然沒塗,咱家自然也不塗。若是有人爲此說三道四,咱家也能幫官家分擔一二。”
寇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狗日的陳琳,算是把阿諛奉承練到了化境了。
什麼話都能扯到趙禎身上,並且還能借此表忠心。
也難怪他能穩壓其他宦官,博得兩任帝王的信任。
“官家,吉時到了……”
一位盯着滴漏的小宦官,小跑着進了趙禎寢宮,低聲稟報了一句。
伺候趙禎的宮娥、宦官,趕忙幫趙禎穿上了那後襟足有九丈九長的大紅龍袍。
隨後,便有一十八位宦官,分別站在了後襟兩側,擡起了後襟,使後襟不會落在地上。
寇季、陳琳,分別陪在趙禎一左一右,出了寢宮。
一路到了垂拱殿。
滿朝文武,早已在垂拱殿上等候。
由寇季唱贊,陳琳宣旨。
雜七雜八的規矩,忙活了一個時辰以後,趙禎帶着滿朝文武,前往太廟,祭拜祖宗。
出了皇宮。
數千禁軍將士,扛着數十萬的銅錢,頭前開道。
在禁軍將士們扛着的裝滿了銅錢的籮筐左右,各有宦官跟隨。
他們撞見了城外洶涌的百姓,會毫不猶豫的從蘿筐裡抓一把錢,灑給百姓。
百姓們高呼着吉祥話,瘋狂的涌上前,搶錢。
趙禎大婚,那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那是滿朝文武,舉國上下的事情。
所以必須讓滿朝文武、百姓們也沾一沾喜氣。
趙禎一行到了太廟。
數十萬的銅錢也撒的一乾二淨。
寇季對於這種行爲嗤之以鼻。
滿朝文武對此卻格外滿意。
到了太廟以後。
舉行了一場浩大的祭拜祖宗的儀式。
燒了許多祭詞。
一直到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
趙禎一行重新啓程,回到了宮內。
滿朝文武、番邦使節,齊齊入了延福宮。
趙禎則在寇季陪伴下,到了一座偏殿內歇下。
在偏殿內沒待多久。
皇宮內外,宦官、禁軍將士,齊齊高喊。
“吉時已到……”
鐘鼓齊鳴。
響徹汴京。
聲震九霄。
趙禎一身大紅龍袍,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前後左右,數千宦官、宮娥隨行,聲勢浩大。
繞行了皇宮九重禁苑,撒下了無數賞賜給那些宮娥、宦官,到了延福宮前。
一身大紅龍袍的趙禎,同一身大紅鳳袍的曹氏女,同時到達了延福宮前。
中間的時辰,不差分毫。
一根粗壯的紅綢,分別遞到了趙禎、曹氏女面前。
二人牽起紅綢。
在數萬人的呼喊聲中,齊齊走向了延福宮。
寇季在這個時候,率先離開了對付,走到了延福宮前唱贊。
在寇季左右兩側,足足有一百零八位宦官,充當他的傳聲筒。
在寇季的唱贊聲中。
在數千官員們的呼喊聲中。
趙禎、曹氏女,牽起紅綢,入了延福宮。
延福宮內。
劉娥高居上首。
寇準坐在一側。
在階下,坐着曹玘夫婦。
其餘人等,皆站着。
縱然是各國使節、各番邦使節,也站着。
趙禎、曹氏女入宮以後。
寇季的差事算是歇下了。
他跟着入了宮。
之後的唱贊,會由寇準、陳琳二人主持。
趙禎、曹氏女入殿以後。
陳琳捧着一卷卷的詔書,開始宣讀。
宣讀過以後。
寇準起身,開始爲趙禎、曹氏女主持婚禮。
只不過。
跪拜禮,卻用不到趙禎、曹氏女二人身上。
同樣是拜天地。
趙禎、曹氏女二人拜上天的時候。
需要擺出香案、供品,焚香上告蒼天。
同樣是拜高堂。
趙禎、曹氏女拜過了劉娥以後,劉娥會賜下鳳印給曹氏女。
當然了,曹氏女自然沒辦法親自去接。
由她身邊的女官代勞。
而在拜過了曹玘夫婦以後。
曹玘夫婦需要回拜,以臣子禮儀回禮。
自此以後。
曹氏女,便是君。
曹玘夫婦便是臣。
無論何時何地,見到了曹氏女,皆要率先施禮。
君臣、父女……
君臣大於父女。
同樣是夫妻對拜。
拜過以後,卻無需直入洞房。
趙禎、曹皇后,會在滿朝文武、番邦使節、各國使節恭迎聲中,坐上龍椅、鳳椅。
此後。
便是一系列的冊封詔書宣讀。
首當其衝的是曹玘夫婦。
曹玘一躍成爲了國丈。
獲封吳國公。
加太子太師。
曹夫人獲封吳國夫人。
曹佾獲封爲承宣使。
加銀青光祿大夫。
曹佾一躍躥升到了從三品的官位上。
比寇季升官,快了數倍。
曹瑋、曹旭等等曹家人,皆有封賞。
已故的曹家祖先,先後獲得追封。
也難怪曹家在知道了曹家要出皇后的時候,捨得大出血。
這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範本。
雖然曹家已經高居在了天上。
但曹家不介意更進一步。
當然了。
有好也有壞。
曹家上上下下獲得了高官厚爵。
卻了失去了許多在朝堂上發聲的機會。
曹玘在虞部的差事,隨後會被卸下。
曹佾在刑部的差事,隨後也會被卸下。
曹家除了曹瑋,其餘在朝中擔任要職的曹家子弟,幾乎都要卸下身上的實職。
這是皇家的意志。
也是滿朝文武的意志。
曹家必須接受。
以後曹家人再想在朝中擔任實職,就得看趙禎是否願意選用。
封賞了曹家人。
隨後便是賜向氏女、張氏女、郭氏女等三十多位采女名分的詔書。
賜與了她們名分以後。
又先後晉升了她家裡人的官爵。
當然。
只是小小的晉升。
她們家中父輩,若是在朝中地位穩固,拿到沒什麼。
若是地位不穩,實職會在其後被拿掉。
一些家中父輩地位低的,反倒會被委以重任。
比如有一位獲封的采女的父親,是一位縣令。
在她獲封以後,他爹也緊跟着被升任爲知州。
當然了。
這只是個例。
因爲她是唯一一個,沒有靠着家裡的幫襯,獲封的采女。
趙禎大婚。
是一羣人晉入到高官厚爵之列的晉升場。
也是一羣身負實職的官員,從臺前走向幕後的,謝幕場。
有人或許會質疑。
送閨女入宮,會失去實職,那爲什麼要送?
傻嗎?
其實人家不傻。
人家這麼做,只是在賭。
賭什麼呢?
賭他們家中的閨女入宮以後,能爲官家生下一男半女。
賭他們家中的閨女能獲得官家的寵信。
只要他們家中的閨女身份晉升,他們會跟着晉升。
屆時。
他們將會以更高的身份,重新回到臺前。
一番封賞過後。
便是各國使節、各番邦使節獻禮的時候。
一樣樣的奇珍異寶,出現在人前,被當作新婚賀禮,獻給趙禎。
趙禎如數收下,並賜下了更加豐厚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