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塘的時候,內子已經有了身孕,只是你急召我回京,我沒有看着孩子出生……”
劉亨隨口一說。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一臉歉意的道:“我沒想到……”
劉亨淡然笑道:“四哥不必內疚,你我兄弟,也無需生分。你急召我回京,也是因爲汴京城中發生了大事。我不能因爲兒女情長的事情,丟下這些大事不管。
若是我此次沒有回京,沒有勸誡我爹躲在府裡,不插手我姑母的事情。
只怕,我劉府今日,也會落得和王府一樣的下場。”
寇季緩緩點頭,“那就好……”
“回頭帶你兒子過來,讓我見見……”
“那是應該的……”
“……”
二人皆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也不會爲了這點小事糾纏不清。
閒聊了幾句以後,寇季繼續詢問道:“所以,你妻子抱着不足一歲的兒子到汴京城裡來,究竟所爲何事?”
提到此事。
劉亨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月前,違命侯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率領三千鐵騎,四萬僕從軍,突襲了甘州回鶻,攻破了西涼、宣化,在宣化城外,陣斬了甘州回鶻可汗,如今正在收復甘州全境。
此事傳到了青塘,青塘內部一些親近西夏的頭人,隱隱有所動盪。
青塘贊普角廝羅察覺此事後,一面令安子羅率衆,前往邊疆,防止西夏藉此侵入青塘。
一面又派人在青塘境內剷除異己。
爲了避免內子在這場波動中有所損傷,安子羅將內子派人護送到了汴京城。”
寇季聽到這話,眉頭皺成了一團,沉聲道:“李元昊率衆突襲了甘州回鶻,陣斬了甘州回鶻可汗,此事我爲何沒有聽人提及?”
劉亨沉聲道:“李元昊僅僅花了三日,就攻破了西涼,七日就攻破了宣化。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打甘州回鶻,消息根本就來不及傳出來。
而且我聽說,李德明故技重施,爲了避免甘州回鶻向我大宋求援,再次封鎖了大宋通往甘州回鶻的所有要道。”
寇季皺着眉頭重複着劉亨話裡的關鍵字眼,“三日破西涼……七日破宣化……三千鐵騎……四萬僕從軍……鐵鷂子?!”
劉亨疑問,“什麼是鐵鷂子?”
寇季沉聲,“一支重甲騎……”
劉亨聽到此話,臉色十分難看。
重甲騎的戰鬥力有多強橫,劉亨心知肚明。
此番八王作亂,虎字軍在平叛的時候,可是起了關鍵作用的。
虎字軍的戰鬥力如何,那也是有目共睹的。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輔兵能夠營造出對虎字軍有利的戰場,虎字軍就可以以一敵百。
西夏的重甲騎,比起虎字軍,只會更強,不會弱。
“四哥您打造虎字軍的時候,往裡面投了多少錢財,我可是知道的。西夏此前接連戰敗,頻頻失地,還賠償了朝廷不少錢財……西夏怎麼可能打造出重甲騎?”
言外之意。
西夏那麼窮了,哪有錢去打造重甲騎。
寇季搖頭道:“西夏籌建鐵鷂子,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遼國的鐵林軍,大宋的靜塞軍在戰場上稱雄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秘密的籌建鐵鷂子。
此前西夏跟我大宋大戰的時候,鐵鷂子應該還只是一個雛形。
西夏戰敗以後,西夏爲了一雪前恥,應該加緊了籌建鐵鷂子的時間。
西夏使節在我大宋見識到了虎字軍的厲害以後,回到了西夏,應該將此事告知給了李德明。
李德明見過靜塞軍,見過鐵林軍。
再加上虎字軍的經驗做指導,快速的催生出了鐵鷂子。
雖說西夏頻頻失地,又賠償了大批錢財,可西夏依然有足夠的財力,籌建鐵鷂子。”
以李德明、李元昊父子的秉性,在大宋吃了虧以後,爲了一雪前恥,即便是讓西夏所有人勒緊褲腰帶,也會籌建出鐵鷂子的。
劉亨長嘆了一聲,一臉擔憂的道:“李德明、李元昊,挑了一個好時候啊。”
劉亨語氣中充滿了擔憂和無奈。
李德明、李元昊父子,對大宋疆土的窺視,從未斷絕過。
如今他們父子手裡多了一支強大的重甲騎,對大宋而言,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可大宋卻暫時拿他們沒辦法。
八王趙元儼叛亂,已經將汴京城裡弄的動盪不安,大宋四處也動盪不安。
在大宋的內政沒有處理妥當之前,朝廷是不可能派遣兵馬出去和西夏對戰的。
寇季沉聲道:“他們父子大概就是挑準了這個時機,才選擇動手的。”
寇季側頭看向劉亨,“此事你儘快整理成冊,遞到內庭。再派人去一趟西夏邊陲,清查一下皇城司在西北的探子們。爲何青塘已經知道了的消息,我大宋到現在,還不知道。還要靠青塘人來告訴我們。我會上書給我祖父,讓他下旨給東平路和西平路的兩大經略,讓他們嚴防西夏犯邊。”
劉亨點了點頭,離開了街道。
寇季並沒有回府,而是去了一趟一字交子鋪,將寇準給他的文書,交託給了慕崇三人,由他們三人出面,配合朝廷解決交子鋪的麻煩。
交代了此事以後。
寇季獨自一個人回到了府上。
歇息了兩日。
劉亨遞到內庭的奏疏,很快得到了寇準批覆。
寇準命令劉亨,暫時以皇城司二把手的身份,統管整個皇城司,秘密的監視西夏所有的動向。
除此之外。
並沒有其他反應。
如今大宋內部動盪不安,寇準也不好在沒有和李迪、呂夷簡二人商量的情況下,就派遣兵馬去征討西夏。
雖說在八王趙元儼叛亂的時候,龍神二衛,天武、捧日兩軍,並沒有傷筋動骨。
可隨着八王趙元儼率領重兵叛亂,一些潛藏的問題,也顯露了出來。
汴京城的城防有着嚴重的問題。
周懷正叛亂的時候,率人攻打到了皇城下,還可以推脫說周懷正調遣的乃是大宋的精銳。
可八王趙元儼領着一幫子蝦兵蟹將,攻打到了皇城下,那就沒辦法推脫了。
所以在汴京城的城防重新佈置完成以前,龍神二衛,天武、捧日兩軍不能擅自出擊。
西夏有重新崛起的時候,固然可怕。
可汴京城作爲大宋的都城,如同紙糊的一般,被人攻破了兩次,那更可怕。
必須解決。
寇季早就知道有這個結果,所以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糾纏下去。
他在薛田、劉亨二人協助下,派人去抓夏竦。
耗費了半個月,也沒有摸到夏竦的蹤跡。
夏竦離開了汴京城以後,如同泥牛入海一樣,一點兒蹤影也摸不到。
寇季覺得,除非以後夏竦主動跳出來,不然想要抓到夏竦,恐怕很難。
值得一提的是。
晏殊此人。
並沒有被燒死在劉娥的寢宮內。
在趙禎偷龍轉鳳的時候,晏殊被劉娥拋棄,並沒有跟着劉娥一起走。
在趙元佐率領着人馬去追劉娥的時候,晏殊找到了逃跑的機會,從劉娥宮裡逃了出來。
在宮裡如同耗子一樣,躲躲藏藏了兩日。
最終被陳琳手下的人抓獲,送到了寇季手上。
此人是一位名垂青史的名人。
可惜寇季並不打算搭救他。
沾染上了叛亂這種事,還是被點了名的重犯,寇季也不好搭救他。
死在寇季手裡的名垂青史的名人又不是沒有。
寇季不介意多一個。
四月中旬的時候。
一應需要被誅滅九族的犯官家眷們,盡數被押送到了汴京城。
寇季穿戴着官服,趕往了菜市口。
陪着刑部的侍郎,一起斬了那些犯官,以及犯官的家眷。
數十名劊子手,開刀以後,砍殺了足足十日,纔將一衆犯官、以及犯官家眷砍殺了一個乾淨。
寇季監斬完了以後,向寇準覆命以後,又被寇準另派了差事。
由寇季引領着工部上上下下,在汴京城內主持兵災以後的重建工作。
五月初旬。
前往各地剿滅叛亂的重臣,皆凱旋而歸。
皇宮裡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典,爲他們慶祝。
同時。
寇準在和李迪、呂夷簡二人商議過後,對朝廷的制度,做出了重大的改變。
原守衛皇城的龍神二衛,被罷黜了守衛皇城的職責,從皇城上遷移到了城外的軍營。
守衛皇城的重責,落在了天武、捧日兩軍的頭上。
由天武、捧日兩軍開始把守汴京城的三重門戶。
天武、捧日兩軍中的一些職位,也做出了重大的變動。
此外。
李諮被誅以後。
三司羣龍無首。
寇準會同內庭兩宰,商議過後,罷黜了三司,將三司的權力,分派到了六部。
各宮武使,在叛亂期間,並沒有盡到應有的職責,除了景靈宮使、延福宮使外,其他的武使皆被罷黜。
權力被分派的了六部。
六部的權力得到了空前的加強。
除了兵部外,其餘五部,成了完完整整的實權衙門。
六部成了除內庭、樞密院外,最大的實權衙門。
除了朝廷的制度上的變化外。
官員上面的變動,也是巨大的。
八王趙元儼叛亂,牽連到其中的官員多不勝數。
劉娥在背地裡謀劃,牽扯到的官員也不在少數。
這些官員被清除以後,朝堂上空下了許多的空位。
在寇準主持下,朝堂上的官員做了一次大的變動。
高處恭,因功被授爲樞密使,接替了曹利用的職位。
薛田撿到了一個便宜,補入到了內庭,成爲了參知政事。
張知白被從南京調往到了汴京城,擔任禮部尚書。
寇季被調往了吏部,擔任權吏曹尚書。
原吏部尚書王欽若被斬,吏部並沒有尚書,所以寇季這個權吏曹尚書,算得上是吏部最大的執掌者。
王曾仍舊擔任刑部尚書。
戶部尚書一職,則是由原江寧知府、集賢殿大學士張士遜出任。
工部尚書一職,則由工部侍郎王雲升出任。
讓寇季意外的是,兵部尚書出現了極大的變動。
寇季願意爲,曹瑋會在兵部尚書的職位上一直坐下去。
卻沒料到,朝廷把曹瑋升遷到了樞密副使的位置上,高高掛起。
兵部尚書由李昭亮出任。
寇季細思了一下,明白了朝廷這麼做的用意。
在曹家表了忠心以後,寇季一力推薦之下,曹佾坐上了一字交子鋪管事的位置上。
曹皇后在寇準推薦下,成爲了名正言順的六宮之主。
曹家的勢力一下子變得十分龐大。
朝廷自然需要出手制約一下,避免曹家勢力太大。
先有周懷正叛亂,後有八王趙元儼叛亂,朝野上下的官員們心裡,已經變得十分敏感,自然不願意看到類似的事情出現。
辛苦數年,終於見到了成果,寇季心裡也很欣慰。
所以向朝廷請了兩個月長假,打算好好放鬆一下。
寇準卻沒有着急離宮,又在宮裡處理了許久的政務。
趙禎在寇季、曹皇后二人一起安慰下,心情好了不少,重新出現在了朝堂上。
寇準才撂了挑子,回到了城外,繼續創辦自己的學館。
只是寇準剛回到府裡沒多久,李迪就找上了門。
李迪到了寇府,一進寇府別院的門,就看到了寇季正扶着向嫣在遛腿。
一個胖乎乎,圓滾滾的胖傢伙,四肢着地,跟在寇季二人身後,憨態可掬的爬行着。
李迪見到了寇季小心翼翼的扶着向嫣,略微不滿的道:“寇吏部,嫣丫頭懷上孩子不到兩個月,還沒有顯懷,你就如此做派,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自從得知了劉亨有了兒子,曹佾的兩個妾室也懷上以後。
寇季就不甘示弱的辛勤耕耘,經過了一番辛勤勞作,成功的讓向嫣懷上了孩子。
向嫣懷上了以後,可把寇府、向府兩府的人激動壞了。
寇準每天處理完了學館工地上的瑣事以後,都要回來看看。
只剩下了一口氣在吊命的向敏中,吵着鬧着,搬到了寇府上,每天非要看一看向嫣的平平的肚皮,讓人幫向嫣診脈,確認是喜脈以後,纔會入睡。
寇季在兩個老倌的感染下,也變得十分緊張。
每日閒暇的時候,總是要扶着向嫣遛一遛腿。
寇季扶着向嫣,聽到了李迪不滿的聲音,撇嘴道:“你管我……我祖父在半山上盯着匠人們在營造屋舍,你找我祖父,去山上……”
如今寇季也算得上是朝堂上的大員。
有資格跟李迪大聲說話。
李迪聽到了寇季的話,吹鬍子瞪眼的道:“臭小子,剛升了官,就漲脾氣了。一點兒禮數也不講,你祖父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寇季撇撇嘴道:“我祖父說了,見到了你,不要給你好臉色。他還說,若不是你阻攔,官家和皇后賜下的那些錢財,足夠他爲朝廷培養上萬寒門學子。
他說你這人明明是寒門出身,卻不願意爲寒門學子們謀福,良心壞了,讓我少跟你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