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亮聞言,一臉激動。
以前都是他求人,現在終於輪到了別人求他的地步上了。
“就照你說的辦……”
李昭亮笑着道。
朱能在一旁幽幽的道:“所以……五十萬畝地,你吃得下?”
李昭亮臉上的神情一僵。
五十萬畝地,那是用來種的,不是用來看的。
最少也得上萬佃戶,才種得過來。
李家家業雖大,可也沒上萬閒散的佃戶。
李昭亮有些惱羞成怒的瞪了朱能一眼,“我吃不下,你也吃不下。”
朱能愣了一下,見寇季一臉風輕雲淡的,略微思量了一下,笑道:“那可未必……”
李昭亮眼珠子一轉,立馬看向寇季,“你有辦法……”
寇季淡然道:“等朝廷往河西遷移過來人以後,那些俘虜們自然就騰出手了。他們可以幫我種地。”
李昭亮當即道:“俘虜可是朝廷的……朝廷會安排他們的……豈會給你私用……”
寇季瞥了李昭亮一眼,淡淡的道:“角廝羅手裡的俘虜,可是我私底下出錢買的。沒有動用朝廷的錢。”
李昭亮眼前一亮,“分我一點……”
寇季笑了,笑容十分燦爛,“一個人,一百貫。”
李昭亮瞪起眼,喝道:“你心黑了?你從角廝羅手裡買下那些俘虜的時候,纔不過花了十萬貫。”
“奇貨可居嘛……你也可以不要……”
寇季一副吃定了李昭亮的樣子道。
李昭亮惡狠狠的咬了咬牙,“要……要六千人……”
寇季滿意的點點頭,“你也別一副自己很吃虧的樣子。正所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我吃定了你,你也吃定了那些從汴京城過來撈好處的人啊。
我從你身上撈錢,你也可以找他們撈錢啊。
也許你能從他們身上撈到更多,也說不定呢。”
李昭亮思量了一會兒寇季的話,覺得有理,當即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離開轅門口。
朱能疑問道:“他去做什麼了?”
寇季淡然道:“當然是派人回汴京城去,找其他人撈錢。”
朱能眉頭一挑,“我也試試?”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你跟石、高、潘等幾家很熟?”
朱能苦笑了一聲。
寇季繼續道:“你認識的那些人,地位都低,胃口都太小,找他們撈錢,也撈不到多少。”
朱能哭窮道:“可我手裡沒有多少人啊。我要從你手裡拿俘虜,就得出錢啊。”
寇季幽幽的道:“你就應該窮一點,才正常。”
朱能不解其意。
寇季低聲道:“此次河西之戰,你朱能居功甚偉,官家一定會賞賜你許多,朝堂上的文武,都會盯上你。所以你就應該窮一點,太富,太扎眼的話,容易被人詬病,容易惡了官家。
你跟李昭亮不同,你是才起家,就不應該有豐厚的底蘊。
李昭亮的李家,卻已經崛起了三代人了,有點底蘊正常。”
朱能又不笨,寇季一說,他便懂了。
他也是被眼前的利益衝昏了頭腦,纔有些失去思考能力。
如今寇季點醒他以後,他纔想起,利益的背後還存在着兇險。
寇季見朱能若有所思,繼續說道:“現在的我們,越低調越好……你我分到的田產,就不要全部放在自己名下。找一些族中的人,分出去。
再不濟,分給部曲們,讓他們佔着。”
朱能重重的點頭。
寇季跟朱能說完了話,東望汴京城的方向,幽幽的道:“我們的捷報,應該已經送到汴京城了……朝堂上的反應,很快也會送到我們手裡……我們就在河西,等着朝廷的消息……”
……
就在寇季東望汴京城的時候。
十騎快馬,如同一陣風一樣,衝進了汴京城。
他們一路衝,一路吶喊。
“河西大捷!河西大捷!”
“河西之地!盡歸吾宋!”
“……”
捷報伴隨着他們的呼喊,傳遍了汴京城。
一瞬間,汴京城內外,一片歡騰。
凡是得到了消息的百姓,皆涌到了街道上,大肆慶祝。
得到了消息的官員們,一個個穿上朝服,快速的往皇宮裡跑。
……
皇宮內。
趙禎皺着眉頭將一本奏疏扔到了地上。
陳琳邁着小碎步,撿起了奏疏,扔到了御階不遠處的火爐裡。
坐在趙禎下首的呂夷簡、王曾二人見此,停下了筆,對視了一眼,心中暗歎了一聲。
呂夷簡沉吟了一下,詢問道:“官家……又是彈劾寇季的奏疏?”
趙禎惜字如金。
“是……”
王曾嘆了一口氣,“薛田雖非寇季所殺,但卻是寇季逼死的。滿朝文武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寇季。”
呂夷簡抱怨道:“寇季那小子也是的……李迪有意幫他擋災,他卻不領情……非要將此事捅到朝堂上,引得百官彈劾……”
呂夷簡覺得,李迪幫寇季擋災,對寇季十分有利。
李迪已經被罷相,仕途也走到了底。
縱然背上了逼死薛田的名聲,那也沒什麼。
朝廷又不可能因此賜死他。
畢竟他有功於朝廷。
朝廷頂多下旨喝斥一番。
李迪頂多多背一點壞名聲而已。
王曾直言道:“我倒是覺得寇小子敢做敢當……”
王曾話還沒說完。
就聽呂夷簡叫道:“敢做敢當?拿自己的仕途當賭注嗎?”
王曾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呂夷簡話語中對寇季充滿了不滿,倒不是跟寇季有仇。
而是恨其不爭氣。
寇季以後的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呂夷簡也有心跟寇季一起,做一對治世賢臣,所以在李迪和王曾幫寇季鋪路的時候,他也幫寇季墊了不少石頭。
可寇季自己不爭氣,非要把麻煩往自己身上攬,呂夷簡怎能不生氣。
呂夷簡越想越氣,氣得不行,開口道:“我們在此爲他惹下的麻煩,頭疼不已,他自己倒好,躲在沙州,樂得清靜。”
王曾沉吟道:“聽李迪奏報,寇季有意經略沙州,在沙州開闢出了無數的良田。他也沒在沙州躲清靜。若是他真的能經營好沙州的良田,對我大宋而言,也是一樁功德。”
呂夷簡瞪起眼,“此事能拿到朝堂上說嗎?一說,就會引出他屠戮沙州回鶻的事情。百官們又會彈劾他不仁。”
王曾皺眉道:“國與國之間,那有什麼仁義可講。我大宋數萬人因爲沙州回鶻而死,就應該血債血償。朝堂上一些臣子,就是讀書讀傻了。跟別國有什麼仁義可講的?遼國欺辱我大宋的時候,跟我大宋講過仁義嗎?”
呂夷簡不屑的道:“沙州回鶻算什麼國?草頭勢力而已。”
頓了頓,呂夷簡又道:“最近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我們經略沙州,到底有沒有利益可圖?沙州地處偏遠,又沒有跟我大宋相連,我大宋的人要去沙州,中間就得借道。
若是人家不願意給我們借道,我們還如何經略沙州?”
王曾沉吟道:“李迪不是在文書中說了嘛。說寇季有意拿下整個河西,貫通沙州和我大宋的道路。”
“河西是那麼好拿的?西夏人是泥捏的?他要跟西夏人在河西作戰,少說也得鏖戰兩三年。鏖戰兩三年,得花費多少錢糧?如今國庫一文錢也沒有,還向以一字交子鋪借貸了不少。糧食就更加緊缺,爲了支援他們在西域作戰,整個北方的常平倉,快被我們掏空了。
他在沙州倒是收穫了大量錢財,可那些錢財終究是死物,一時半會兒也換不成糧食。”
呂夷簡絮絮叨叨的說着。
王曾一臉可惜的道:“現在若是秋日,該多好……若是秋日,我們就能從民間收穫大批糧食,支應寇季他們在河西打下去。
拿下了河西,我大宋就有了一片十分龐大的牧馬地。
就能貫通前往西域的道路。
可以說,拿下河西,對我大宋而言,有無數好處。
可惜……”
王曾說到最後,有些說不下去。
呂夷簡不甘的道:“可惜我們自己不爭氣,沒攢下足夠大軍在外鏖戰的糧食。”
“四個月……不,三個月,只需要有足以支應大軍在外征戰所需的三個月糧草,我們就能緩過勁……”
“若是汴京城沒有遭遇那一次水災,興許常平倉的糧食足夠支應……”
“得虧有那一場水災,不然我們連支應大軍在外鏖戰這幾個月的糧食也沒有……”
“……”
王曾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
從最開始的抱怨寇季,到最後聊起了籌措糧食的問題。
聊到最後,二人隱隱有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從一字交子鋪,再借貸一大筆錢,從民間的糧商手裡,花高價,購買糧食,支應大軍在外征戰。
爲了河西能給大宋帶來的諸多好處,必須搏一把。
成了,大宋的國力將直線上升。
不成,以後休提河西之事。
趙禎坐在龍案前一邊聽着王曾和呂夷簡二人說話,一邊隨手又翻開了一道奏疏,看到了又是彈劾寇季的,就丟到了案几上,揉了揉眉心,語氣略帶疲憊的道:“陳琳……”
“奴婢在……”
“告訴秘書省,以後遞上來的奏疏,篩選一下。彈劾寇卿的奏疏,就不要遞到朕的案頭了。”
“喏……”
趙禎揉完了眉心,端起了桌上的茶湯,抿了一口,剛準備說話,就見一個小宦官匆匆進了資事堂。
不等小宦官施禮搭話。
就見趙禎眉頭皺成了一團,率先開口道:“薛田的兒子又跪倒宮門口了?”
小宦官趕忙道:“回官家,是……”
王曾聽到了趙禎和小宦官的對話,冷哼一聲,道:“薛田愚昧,害死了我大宋數萬人,罪不容誅。他兒子還有臉跪在宮門口。”
呂夷簡皺眉道:“薛田的兒子也沒說薛田沒罪,只是想面見官家,問一問,我朝的參知政事被人逼死了,官家要如何定奪。”
王曾聽到這話,也跟着皺起了眉頭。
薛田是參知政事,大宋朝三輔之一。
可不是尋常的阿貓阿狗。
薛田無論犯了多大的錯,也不是寇季可以逼迫和處置的。
如今薛田的兒子拿此事說事,他們三人也沒辦法反駁,更不能以勢壓人,驅逐他。
“頭疼……”
王曾敲了敲腦袋。
呂夷簡冷聲道:“薛田兒子背後肯定有人……不然他怎麼敢在宮門口瞎鬧,威脅官家和我們……”
趙禎眯了眯眼,冷冷的道:“那就去查查吧。”
“喏……”
應聲的是趙禎身邊的一個年幼的宦官。
此前在朝堂上從來沒出現過。
趙禎在年幼的宦官離開了資事堂以後,冷哼道:“薛田的兒子威脅朕,朕可以接受……朕賜給了寇卿天子劍,寇卿在西域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說是朕授意的。
所以寇卿逼死薛田有錯的話,那麼朕也該承擔一部分。
但朕絕對不會允許其他人,藉此在背後給朕難堪。”
王曾、呂夷簡二人聞言,齊齊拱手,“官家聖明……”
如今正是上下一心,共同爲大宋謀福的時候。
卻有人在背後攪屎棍子。
當真是該死。
王曾、呂夷簡二人話音落地。
隱隱約約有歡呼聲傳進了資事堂。
趙禎三人皆是一愣。
趙禎吩咐身邊的陳琳道:“你去看看,是何事引的全城歡呼?”
陳琳答應了一聲,出了資事堂,沒過多久以後,就健步如飛的奔進了資事堂。
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官家,大喜事,河西大捷!”
趙禎猛然站起身,驚喜的叫道:“河西大捷?可是又拿下了一州?”
陳琳苦笑道:“送八百里加急的將士,還在路上,奴婢聽到了他們的呼喊,就趕緊進來向您稟報,奴婢不曾看過八百里加急,又怎麼可能知道其中的內容。”
趙禎瞪了陳琳一眼,笑罵道:“你這老貨,沒弄清楚消息,就敢給朕回話。若是因爲你的錯,讓朕感受到的喜悅少了一半,朕少不了要責罰你一番。”
陳琳瞬間露出了一個苦瓜臉。
他知道趙禎要責罰他的話,只是隨便說說,但該有的姿態還是要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