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率領着虎字軍出了保州,一路奔涿州而去。
抵達了涿州邊陲,在涿州邊陲,撞上了一支在民田裡肆虐的遼兵。
斥候將此事告訴給狄青的時候,狄青臉色陰沉的可怕。
作爲一個在邊陲出生的人,狄青深知遼兵到了春秋兩季,是如何欺壓百姓的。
春來的時候,他們會在北地馬踏莊稼,以此爲樂。
秋來的時候,他們會結伴成羣,南下燒殺搶掠。
邊陲的百姓們對遼兵恨到了骨子裡,卻無可奈何。
遼兵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在邊陲之地欺壓百姓,那是因爲遼國保護百姓的律法,並不包含邊陲的百姓。
邊陲的百姓之所以遭難,那也是太宗皇帝趙光義的錯。
太宗皇帝趙光義三徵遼國,北地百姓們紛紛倒戈,幫着大宋的天兵對付遼人,有錢的出錢,有糧的出糧,有人的出人,可以說是傾盡一切,在幫太宗皇帝趙光義打仗。
然而,北地的百姓們傾盡所有,也沒能換回燕雲歸宋。
大宋兵馬吃了敗仗,離開了燕雲,北地的百姓卻沒辦法跟着一起離開。
他們留在北地,就成了遼人們欺負和欺壓的對象,也成了遼人們報復的對象。
一些人不堪屈辱,投了遼人,遷移到了其他地方。
一些人忍辱負重,仍舊留在北地邊陲。
他們爲何忍辱負重留在北地,衆所皆知。
“將軍,下令吧,讓兄弟們去宰了那些狗東西。”
虎字軍的偏將聽到了斥候回報,眼睛略微有些發紅的主動請纓。
狄青端坐在馬背上,沉聲問道:“對方有多少人?”
斥候回稟道:“百人……”
狄青皺着眉頭,緊握起了拳頭,對虎字軍偏將道:“我比你更恨他們,但是我們有重任在身。我漢家兒郎在北地遭受屈辱,那是因爲燕雲未復。
我們此去,便是爲了復燕雲。
燕雲不復,我們救得了他們一時,卻救不了他們一世。”
虎字軍的偏將胸膛裡憋着一股怒火,沒有再開口。
狄青陰沉着臉,低聲下令,“繞過去,走另一條路。”
虎字軍上下,聽從了狄青的命令,繞開了遼兵肆虐的地方,直奔銅臺關而去。
一路馬不停蹄的奔出去了百里,期間撞上了數支巡邏的遼兵。
數量超過百人,他們選擇主動繞道。
數量低於百人,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將遼兵斬於馬下。
一行人一路掩飾着自己的行蹤,悄悄的摸進了涿州,臨近了銅臺關。
在距離銅臺關三十里的路程的時候,狄青一行果斷勒馬止步。
銅臺關是遼國的軍事要塞,要塞內外,屯駐的兵馬數量不少。
依照遼人的習慣,他們會派遣重兵在要塞外巡邏,斥候的觸角可以延伸到三十里地左右。
狄青一行主在偷襲,而不是硬碰硬的正面作戰,所以必須在三十里的地方止步,避免被遼兵的斥候發現。
狄青一行找了個山窩鑽了進去。
狄青和幾位虎字軍的將領,坐在山窩內的一塊巨石上,商量下一步偷襲的謀劃。
一位虎字軍軍頭,沉聲道:“我們的盔甲、軍械,都過於沉重,一旦進入到銅臺關三十里範圍內,遼國的斥候一定會發現我們。
等我們衝到銅臺關的時候,遼兵一定會在銅臺關上等着我們。
我們要拿下銅臺關,一定會付出很多將士的性命。”
另一位虎字軍軍頭皺着眉頭嚷嚷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我們能拿下銅臺關,死多少人都值得。”
最先開口的虎字軍軍頭喝斥道:“胡說八道,我們是偷襲,不是正面進攻,我們已經突進到了涿州境內沒被人發現,我們就佔據了一定的優勢。
既然有優勢,我們就該想辦法將優勢發揮到最大。
我們如果要跟銅臺關內的守軍正面一戰,那我們還突進涿州幹嘛?”
二人說着說着就吵了起來。
狄青沉聲喝止道:“不必吵了。我們既然突入到了涿州境內沒被人發現,就應該想辦法攻其不備。沉重的盔甲和軍備,確實會拖累我們行軍的腳步。
所以我決定,留下四千人帶着盔甲和軍備在後面緩行。
剩下了六千人,隨我着輕甲,一人雙馬,突襲過去。
只要我們速度夠快,那些發現我們的遼兵斥候,就沒辦法將我們已經進入到了涿州的消息傳給銅臺關。
銅臺關沒有任何防備,我們拿下銅臺關的機率就會大很多。”
虎字軍將領們聽完了狄青的話,陷入到了沉默中。
彭越皺着眉頭道:“會不會太冒險了?我虎字軍從成軍到現在,每逢戰事,都是藉着兵甲之利取勝的。如今脫離了兵甲,我們手下的人還能發揮出幾成的戰鬥力?”
虎字軍的將領們聽到這話,紛紛點頭。
虎字軍成軍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戰事經歷了十數,從無敗績。
一方面跟虎字軍嚴苛的訓練有關,另一方面就是仰仗着軍備之利。
虎字軍的軍備,可以說是天下最好的軍備。
軍中的所有軍備,全部是鋼鍛的,不僅堅韌,而且鋒利。
上了戰場,敵人砍他們十數刀,也未必能砍傷他們。
但是他們砍敵人一刀,就能對敵人造成重創。
虎字軍將士們已經習慣了渾身籠罩在鋼鐵內,勇猛的往前衝鋒。
將士們心裡都清楚,只要他們籠罩在堅韌的鋼鐵內,敵人就很難傷到他們,他們卻可以仗着鋒利的長刀,肆意的收割敵人的性命。
脫離了重甲,將士們有可能會心生懼意。
將士們在衝鋒的時候,有可能會下意識的無視那些砍過來的刀槍,射過來的箭矢。
虎字軍有可能會因此遭到重創。
虎字軍在作戰的時候,傷亡很少。
一旦出現大面積的傷亡,將士們的士氣能不能穩住,誰也不敢保證。
狄青聽到了彭越的話,毫不猶豫的道:“我會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面。”
彭越聽到這話,不再開口多言。
狄青身先士卒,自然能夠激勵將士們的士氣。
狄青目光在虎字軍偏將們身上盤桓了一二,繼續道:“既然你們都沒有異議,那就找我說的做。入夜以後,輕車簡從,殺向銅臺關,今夜務必拿下銅臺關。”
“喏……”
“今夜要勞累一夜,吩咐下去,讓將士們儘快休息。”
“喏……”
狄青拿定了主意,虎字軍偏將們也不再爭吵,一個個開始依照狄青的吩咐做事。
狄青自己裹着一身大氅,依靠着巨石躺下,閉目養神。
剛躺下沒多久,彭越氣勢十足的衝到了狄青身邊。
狄青被驚醒了,睜開了眼,疑惑的看着彭越,“發生了何事?”
彭越皺着眉頭道:“斥候在距離此地不遠處,撞上了一個羊倌。”
狄青愣了愣,愕然道:“斥候被發現了?”
彭越點點頭。
狄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色也略微有些難看的道:“帶我去看看。”
狄青等人暗中侵入到了涿州,在他們沒有主動暴露以前,凡是見到過他們的人,都必須被處死。
斥候沒有將那個羊倌處死,彭越還特地跑過來找他,那就說明那個羊倌殺不得。
狄青在彭越引領下,出了小山窩,就看到了一個年邁的老翁,侷促不安的站在那兒,四個斥候將他圍困在其中。
在他們不遠處,有七八隻瘦的能看見骨頭的羊,在低頭吃着草。
狄青踱步出現在老翁身旁,不等他開口,老翁略微有些遲疑的率先開口,“可是……可是我漢家天兵……”
狄青略微愣了一下,對老翁拱手道:“狄青不才,正是漢兒。”
老翁似乎鬆了一口氣,笑着道:“那就是我漢家天兵。”
狄青見此,皺眉道:“老丈在此地作何?”
老翁趕忙道:“放羊……”
狄青瞅了一眼那瘦骨嶙峋的羊,挑起了眉頭,疑問道:“放羊?”
老翁見狄青神情不對,大致猜到了狄青的心思,他略微有些尷尬的笑道:“小老兒可不是什麼懶漢,小老兒放的羊,之所以一個個瘦的沒了形,也是爲了防着被遼人搶去。
所以小老兒每天放羊的時候,既不讓羊餓着,也不讓它們吃飽。
狄將軍不知道,在遼地,但凡是長的胖的羊,那都會被遼人搶去宰了吃肉。
想要保住自己的羊,那就的將它們餓着,不能讓它們吃飽。
遼人不喜歡啃骨頭。”
狄青瞭解邊陲的情況,知道老翁將的有可能是實情。
他排除了老翁是探子的身份。
但老翁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若是將老翁放了,老翁將他們的蹤跡傳揚出去,很容易被遼人知道。
狄青也下不了狠心,將老翁除之而後快。
老翁人老成精,通過狄青的神情,大概猜測出了狄青的心思。
狄青的名字,老翁聽人講過,聽說是南地的一位少年將軍。
一位少年將軍,自然不可能一個人出現在遼地。
必然率領了一些兵馬。
少年將軍率領着兵馬,出現在遼地,還沒被人發現,必然是要幹大事。
在大事沒幹成之前,他們的行蹤可不能泄露。
老翁不等狄青心中有決斷,便主動開口,“狄將軍此番入遼,所爲何事?”
狄青猶豫了一下,坦言道:“破銅臺……”
老翁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下,是殺是放,全憑他一心,他不怕老翁將自己的目的泄露出去。
老翁聞言,略微一愣,許久之後回過了神,略微有些顫抖的道:“漢家天兵可是要攻遼?”
狄青鄭重的點頭。
“哈哈……哈哈哈……小寇公果然是個信人……他沒有騙我們……他說我漢家天兵總有一日會攻進遼地,果然來了……”
老翁咧嘴笑了。
狄青遲疑道:“您認識雍國公?”
老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寇公出使遼國的時候,小老兒曾經帶人去奚落過他們一番。只不過沒有奚落到小寇公,反而受了小寇公的恩惠。
小老兒家裡的婆子,在炕上癱睡了多年,多虧小寇公賜下了寇公車,小老兒才能在她臨死之前,推着她出去看一看我漢家的大好河山。”
寇季在遼國傳授寇公車的事情,狄青倒是知道。
只是狄青現在沒心情跟老翁徐就,他略微有些遲疑的道:“老丈……”
不等狄青把話說完,老翁就主動開口道:“狄將軍不必多言,狄將軍帶着人要去幹大事,不能被人發現。小老兒不長眼,撞上了你們,是小老兒的錯。
狄將軍只管給小老兒一個痛快的,小老兒心中絕不會有半點怨言。
只求將軍在收復的燕雲以後,派人回來給小老兒立一塊碑,上面就寫,漢家兒郎之墓。”
狄青聲音略顯沉重的道:“老丈,狄青並無殺人之心。”
老翁聽到這話,板起臉,喝斥道:“糊塗!幹大事之人,豈能婦人之仁?是破銅臺,復燕雲重要,還是小老兒這半截身子已經埋進了黃土的小命重要?
我漢家兒郎被人奴役數十年,死了不知道多少。
如今有機會救他們脫離苦海,豈能因爲小老兒的性命給耽擱。
死小老兒一個,換回數萬萬漢家兒郎的性命,小老兒這性命丟的值。
如此划算的買賣,你怎麼算不過來呢?
就你還當將軍呢。
腦袋瓜子還沒有小老兒聰明。”
狄青聲音更加沉重,道:“狄青已經相信了老丈是心向我漢室之人。斷然不會傷了老丈的性命。”
老翁見狄青看破了他的心思,只能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娃娃,小老兒不死,你們的心難安,又如何一心一意的去銅臺關跟遼人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