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見趙禎似乎信了自己的話,就繼續說道:“老臣請官家北上,另一個目的就是爲了讓官家四處走走,四處看看,看一看您治下的大宋,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到時候一些人想要矇蔽您,也沒那麼容易。”
趙禎緩緩點頭,道:“寇公一片赤誠,朕感受到了。但寇公還沒有告訴朕,曹瑋若是在燕雲之地取勝以後,朕又該如何呢?”
寇準鄭重的道:“自然是揮軍趕往興慶府,用雷霆之勢,滅了西夏。這也是老臣的另一個目的。我大宋今非昔比,已經不是昔日那個誰欺辱了我們,我們都能容忍的大宋。
西夏屢次三番挑釁我大宋,我大宋一讓再讓,已經到了沒辦法再讓的地步了。
再讓下去,那其他的藩屬,還不人人效仿西夏,屢次挑釁我大宋。
我大宋是該興重兵,雷霆掃穴,滅了西夏,安三邊,震四鄰。
唯有將挑釁我大宋的藩屬滅了,其他的藩屬纔會乖乖的對我大宋俯首稱臣,不敢起異心。”
趙禎深以爲然,寇準這話說了兩次,兩次都讓他動容。
這話算是說到了他心坎上了。
他可是親眼見證了大宋的藩屬對大宋從傲慢到恭謹的。
大宋以前對各藩屬十分優厚,從而導致了許多藩屬當大宋是冤大頭,不僅藉着朝貢從大宋謀取錢財,還藉着大宋維護他們的政令,在大宋作威作福。
自從他削減了賜給各藩屬的回禮,且寇季在西域狠狠的殺了一場後。
各藩屬乖巧了不少。
他們非但沒有因爲趙禎給他們的回禮減少而抱怨,反而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大宋送上了豐厚的貢禮。
趙禎通過這件事,明白了什麼叫做拳頭大就是硬道理。
你拳頭若是不夠大,你對別人再好,別人也不會領情。
你拳頭若是夠大,你就算將別人全部按倒地上捶打,別人也會對你笑臉相迎。
兩國交往,比的是拳頭,而不是誰的禮節好,誰的禮物重。
“此番朕怒而興兵,算是興對了?”
趙禎盯着寇準疑問。
寇準點頭道:“不止是興兵,官家離京也是一件大好事。”
趙禎疑惑的看着寇準。
寇準盯着趙禎沉聲道:“官家有心肅清朝堂,爲此沒少謀劃對不對?”
趙禎一愣,乾巴巴的扯了扯嘴角。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
算計滿朝文武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
只要他不承認,滿朝文武就算猜出了內情,也會裝聾作啞。
但他若是承認了,那一個虛僞的名聲就跑不了了。
寇準見此,便猜到了趙禎的顧慮,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繼續說道:“可官家前前後後肅清了朝堂數次,也沒有將朝堂整頓成官家想要的樣子。
爲何總會有不順着官家心思的聲音出現呢?
大部分是名利的緣故。
此事還需要徐徐圖之,不是處理三兩個官員就能解決的。
少數是別有用心之人在作祟。
此類的人,待着漏洞就鑽,碰到了危險就跑。
滑不溜秋的如同泥鰍。
只要官家身處汴京城,他們就不會出現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讓官家發現他們。
如今官家離開了汴京城,王曾和張知白二人震懾羣臣,有些吃力。
此類人自然會忍不住跳出來興風作浪。
官家剛好可以藉機將他們揪出來,然後慢慢處置。”
趙禎聽完了寇準一席話,深吸了一口氣,對寇準拱手一禮,感慨道:“寇公果然是國之柱石……”
寇準嘆了一口氣,道:“若非季兒遇刺,老臣也不會出來。季兒素有手段,總會想盡辦法幫官家將朝中的一切政務處理妥當。
如今季兒生死不明。
老臣也不能枯坐在文昌學館內,什麼也不幹,眼睜睜的看着官家和季兒苦心經營了數年的大宋,回到從前。”
趙禎再次一禮,“寇公大義,朕銘記於心。”
寇準搖搖頭,“老臣老了,策馬狂奔了許久,身子骨有些扛不住,想找個地方歇息一下,還望官家恩准。”
趙禎聞言一愣,緩緩起身,“你就留在此處休息,朕去其他車架上。”
寇準也沒有拒絕,拱了拱手道:“多謝官家……”
趙禎起身到了車廂前,穿上了靴子,吩咐宮娥和宦官們伺候好寇準,及時給寇準冰鑑內添冰,避免寇準中暑。
冰塊對以前的大宋而言,是個稀罕物。
每年到了夏日,宮內賜冰,遠比賜錢財更招人愛。
不過,冰塊在現如今的大宋,以及不值錢了。
製冰的法子,早已傳遍了大宋。
法子是從華州傳出來的。
居然說是寇季寇經略早年在華州的時候,爲了謀生想出的法子。
他將製冰的法子賣給了華州的大戶,換了一些錢財。
華州大戶拿到了製冰的法子以後,也沒有私藏,而是大方的分享給了好友。
然後逐漸的傳到了全大宋。
以前那製冰的法子叫做唐氏製冰法。
自從寇季聞名天下以後,唐氏族長特地站出來聲明,製冰的法子是寇季在華州的時候,憐憫他家中老母體弱多病,耐不住酷暑,賜給他盡孝的。
自始至終都沒說過錢財的事情。
大致是怕寇季找他麻煩。
可他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寇季壓根就沒在乎過他。
趙禎下了馬車,找了另一輛馬車坐了進去。
坐上了馬車沒多久以後,後方有隊伍追上了他的腳步。
那是三衙派遣的將校。
將官足足有百人,每個人領着數百部曲,湊在一起就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他們追上了趙禎以後,趕到趙禎面前施禮。
趙禎吩咐他們跟在身後,隨同其他侍衛一起護衛在四周。
又約行了五里。
四匹快馬沿着官道疾馳而來。
馬背上的將士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聲吶喊。
“八百里加急,速速讓道!”
“……”
趙禎隔着老遠,聽到了八百里加急將士的呼喊,臉色慘白,渾身哆嗦。
不只是趙禎如此,跪坐在車轅上的陳琳,臉色一瞬間也變得慘白。
前一個八百里加急入京,帶回來的寇季遇襲,生死不明的消息。
才過了大半日,又一個八百里加急從西北而來。
他能帶什麼消息?
除了寇季身死以外,還有什麼消息值得動用明面上最快的傳信渠道,八百里加急的。
爲了避免八百里加急被濫用,朝廷對動用八百里加急的約束可是十分嚴密的。
寇季遇刺,可以動用八百里加急。
可寇季若是生命無憂,再次向朝廷傳消息的話,就不能輕易的動用八百里加急。
須知,寇季此前在西北的時候,向嫣生寇天賜,也不敢動用八百里加急給寇季送消息。
當然了,以寇季的職權,他若是非要濫用八百里加急的話,別人也很難藉着此事指責他。
但前一個八百里加急的將士傳信,信上明言,寇季遇刺,生死不明。
寇季必然是身受重傷,就算是不死,恐怕也在昏迷中,不可能動用八百里加急。
劉亨、高處恭等人,可沒有寇季那麼大的權柄,敢濫用八百里加急。
他們派遣八百里加急,必然是傳達寇季身死的消息。
“去!速速將他帶到朕面前!”
趙禎幾乎用吼的衝着陳琳吩咐。
陳琳深知事情的輕重,他光着腳快速的出了車廂,一腳將一個坐在馬背上昏昏欲睡的宦官踹下了馬,在宦官驚愕的眼神中,騎着馬迎着八百里加急的將士衝了上去。
陳琳來去如風,沒過多久就抓着八百里加急的將士到了趙禎馬車前。
陳琳知道趙禎心急如焚,也沒有講究那些俗禮,帶着將士就入了馬車。
趙禎確實心急,所以沒在意這些。
在將士出現在了馬車內以後,他有些膽怯、有些恐懼的顫聲問道:“可是朕四哥的消息?”
將士一臉懵。
他在傳信的路上,猛然被人襲擊,被人如同小雞崽子一樣拽着,一路狂奔到了一座華麗的車架前,還沒來得及四處打量,就被塞進了馬車,一擡頭,就看到了大宋第一人。
“啪!”
陳琳見將士沒有回答趙禎的話,急了,對着將士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將士被陳琳的巴掌給打醒了。
將士趕忙單膝跪地道:“回官家,卑職帶的並不是寇經略的消息。”
趙禎心裡有些慌亂,“不是四哥的消息?那是西北的兵事有變?”
將士緩緩點頭,不等趙禎發問,就快速的說道:“寇經略吩咐卑職快馬加鞭,趕到汴京城,向瑞安鎮的器械作坊傳令。”
趙禎聞言,生氣了,氣的眉頭都豎起來了,他惱怒的喊道:“你在戲耍朕?!朕纔得到消息,稱四哥在西北遇刺,生死不明。你如今告訴朕,四哥吩咐你快馬加鞭來傳令。你當朕是三歲頑童嗎?”
陳琳覺得,戲耍官家的,每一個都該死,他已經摩拳擦掌的準備擰下眼前這個傢伙的腦袋了。
只需要趙禎下個命令,他就立馬動手。
將士聽到了趙禎的怒吼,嚇了一跳,聽清楚了趙禎的話以後,將士快速的道:“寇經略雖然遇刺,可只受了一些皮外傷,御醫診治過後,已無大礙。”
趙禎愣了一下,心裡鬆了一口氣,可他氣還沒鬆到底,立馬意識到了不對。
趙禎握緊了拳頭,瞪大了眼,怒吼道:“前一個傳信的告訴朕,四哥遇刺,生死不明。你現在又告訴朕,四哥遇刺,只受了一點皮外傷。
你們其中必然有一個人在矇騙朕。
前一個傳信的有文書爲憑,那麼你說的必然……”
趙禎咆哮了一半生生的閉上了嘴,把剩下的話憋回了肚子,他差點沒憋出內傷。
不是他願意將話憋回肚子的,而是將士一臉委屈的拿出了一樣東西,堵住了他的嘴。
“四哥的令箭?”
趙禎愣愣的盯着將士手裡的令箭。
令箭這東西,在一定程度上跟虎符沒啥太大的區別,僞造令箭,或者是假借令箭傳信的,不論官有多大,腦袋都得搬家。
朝堂內外,能掌令箭的人,少的可憐。
有資格以令箭傳令的,首先都要有開府的權力。
有資格開府建衙的,那都要加開府儀同三司的職位。
開府儀同三司,非二品,非有大功於朝廷者,不加。
寇季沒有開府儀同三司的職位。
所以寇季用的令箭是趙禎賜於的。
朝野上下,獨一份。
假借趙禎賜於的令箭,跟造反的罪名沒多大差別。
三族的腦袋都得搬家。
所以沒人敢假借趙禎賜於的令箭傳令。
將士能拿的出趙禎賜於寇季的令箭,他的話自然不假。
趙禎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他心情猶如油鹽醬醋攪和到了一起一樣的複雜。
趙禎強壓下複雜的心情,盯着將士沉聲道:“將朕的四哥遇刺的始末,盡數將給朕聽。”
趙禎沒有說出什麼隱瞞不報的懲罰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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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士卻不敢對他有絲毫隱瞞。
將士快速的、簡潔的用自己的語言,將寇季遇刺前後的事情給趙禎講了一遍。
趙禎一字不落的聽完了以後,心裡長出了一口氣,“照你的說法,四哥遇刺,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只是被手下的侍衛們失手打暈,又沾染上了手下侍衛們的鮮血,才讓人誤以爲四哥身受重傷,生死不明?”
將士果斷點頭。
趙禎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四哥無礙就好。”
話音未落,趙禎又道:“不過劉亨沒弄清楚情況,就敢報給朕,害的朕擔憂了這麼久,着實可恨。朕念他斬殺蕭孝穆有功,又幫我大宋開一州之地,就不削他爵位了。
但少不了一頓板子。”
“陳琳!”
“奴婢在呢!”
得知了寇季無性命之憂以後,陳琳也是鬆了一口氣,心情跟着愉悅了不少。
別人都以爲,現在的趙禎瘋的可怕。
可陳琳卻知道,現在的趙禎還不是最瘋狂的時候。
現在的趙禎做出的一切的舉動,只不過是建立在那一句‘生死不明’上的。
一旦趙禎確認了寇季已死,並且看到了寇季屍骸的話,他肯定會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那個時候的趙禎纔是最可怕的。
所幸,寇季無憂,他不用擔心趙禎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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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兩個人,拿着水火棍去西北,給朕狠狠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