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還在擠牙膏。
“陝西熙河府,知府薛弼……”
“万俟卨已經供出他了,他那裡的一堆屬官,也已被陝西提刑司調查。陛下額外開恩,允他們賑災立功。又因積極退贓,薛弼被判處流放沙州。他那些屬官,雖免於流放,卻也有人坐牢,有人罷職不用,有人貶官幾級。”
“淮南省參議趙開……”
“已被王曮供出,他必死無疑,再換一個。”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秦檜搜腸刮肚,已然絞盡腦汁,但他很難再供出貪贓枉法者。
該抓的,都抓得差不多了!
剛剛供出的薛弼和趙開,都屬於能力不俗但品行低劣之人。
就拿薛弼來說,歷史上,他先輔佐李綱守開封,又爲岳飛獻計滅楊幺,並正式擔任岳飛的參謀,還出面安撫王彥的八字軍。即便離開岳飛,薛弼也以文官之身,多次平息或收降盜賊。
但秦檜誣陷岳飛的時候,薛弼非但不幫忙說話,反而積極主動的投靠秦檜。他甚至還把自己的剿匪之功,全部算在万俟卨頭上以邀寵討好。
就這樣,岳飛以前的參謀們,全都被秦檜罷免奪職,唯獨薛弼被秦檜重用提拔。
那個趙開,更是南宋初年的“改革先鋒”,改革酒法、茶馬法、鹽法、鈔法……爲緩解南宋財政貢獻了巨大力量,也讓南宋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他最離譜的操作,是宣撫司抓到僞鈔製作團伙,張浚打算全部處死以正鈔法。
而趙開卻建議,把僞鈔蓋上宣撫司大印,這樣假錢也變成了真錢。再把這50人的犯罪團伙,全部紋面之後專門造錢,發揮他們製造假鈔的特長,再蓋上官印直接變成真鈔!這樣就繞過了朝廷規定的發鈔限額,張浚可以藉此瘋狂印錢。
趙開的建議已經很離譜,張浚爲了籌集軍費,竟然真就通通採納。
這個時空的大明新朝,趙開每在一個地方做官,就能讓那裡的商稅大增。而且遊走在《大明律》邊緣,總是可以把巡察御史糊弄過去。
此人貪污的金額,甚至不輸給秦檜!
聽說趙開被抓,他以往任職地的商賈們,普天同慶紛紛燃起爆竹。
“再想想。”
“真想不出了。”
秦檜變得沮喪又驚恐,等待接受最後的審判。
深秋。
對秦檜的審判結束,罪名有一大串。他本人貪污的財貨,能被追查出來的,就達到152萬貫。這還不包括他的家人、親戚和黨羽的贓款。
大明開國十餘年,物價已經降下來。
只有糧價、酒價,因爲西北連年大旱而攀升。酒價是全國都在漲,糧價卻是北方較高,南方屬於穩中有升。
就拿杭州的平均糧價來舉例,即便今年運了很多去北方賑災,但每斤大米也只須5文錢就能買到(已換算爲幾百年後的市斤)。而且,杭州周邊的鄉村地區,米價比城內還更便宜。
如果按5文錢一斤來算,按今年的浮動銀價來算,152萬貫可以買3.53億斤大米(現代市斤)。
具體值多少人民幣,可以自己簡單換算一下。
但這些錢真實的購買力,肯定比換算出的人民幣更高。因爲現代農業背景下的糧食,遠遠不如古代那麼值錢。
順便一提,大明的一貫錢,並不是固定的每貫1000文,而是每貫錢恆定爲一兩銀子。根據銀子和銅錢的浮動兌換比例,再來確定一貫相當於多少文,可以理解爲銀本位。
當然,朝廷會根據流通白銀的多寡(市場銀價),來確定第二年的銅錢鑄造量,並以此來調節銅錢的幣值。
現在的官方基礎兌換比例,是1兩銀子=1塊銀元=1貫錢=1000文。
偶爾能兌900文、1100文,但最近五年內,還沒低於過800文,也沒有高於過1200文。
這就催生出一羣炒賣金銀的,在金銀價低的時候,用大明銅錢換取海外金銀。又在金銀價格高的時候,拿出儲存的金銀換成銅錢。
越來越多富商和豪紳,不再窖藏單一貨幣,加強了各類貨幣的流通性。
但整體還是偏向於通貨緊縮,因爲貨幣外流現象太嚴重。
周圍這一圈國家,只有安南、大理和西遼自鑄貨幣,其餘國家和地區全部在用大明錢幣。
大明的金銀銅錢,在高麗、日本、南洋、東南亞、青藏高原、漠南漠北……全都是硬通貨。甚至在日本的平安京,已經出現大明寶鈔的蹤影。
每年大量貨幣外流,換成各類緊俏商品運回,其中也包括金銀和銅錠。
若無海外金銀銅持續流入,大明就快要喊撐不住了。
好在,還有西遼和印度地區做補充。這兩個地方都使用金銀幣,而且以銀幣爲主,可以通過貿易賺取他們的金銀。他們再拿着大明貨物,跑去更西方賺取金銀。
歷朝歷代的古舊銅錢,大明朝廷已回收得差不多了,重新統一熔鍊鑄造爲大明通寶。
川陝鐵錢的回收速度更快,有價值的銷燬鑄爲鐵錠,沒價值的銷燬變成鐵渣(雜質太多)。這讓大明財政損失慘重,四川外加一個漢中,雖然爲朝廷提供很多貨物,但貨幣稅收一直是朝廷在倒貼。
朝廷倒貼十多年四川財政,只爲回收銷燬那裡的鐵錢。前後抓了幾十個私鑄鐵錢的團伙,殺得是人頭滾滾!
如今已基本做到貨幣統一。
同時,還廢除了足陌、短陌陋習,官府不準以此來剝削百姓。
全國的底層老百姓,更喜歡以“陌”爲單位,也就是把一百文銅錢串起來使用。
……
秦檜被處斬這天,朱銘讓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也去刑場見識一下貪贓枉法的下場。
秦檜的幾個子女都未成年,打散了送去各省的慈幼院養着。那裡會教給他們謀生手段,成年之後自己打工賺錢。
秦檜的那些妾室,分別安置在川南、廣西、湘西和貴州。那裡有很多未婚移民青壯,想必是願意娶她們的,而且還是搶着來提親。
此時此刻,秦檜、秦彬、秦梓、秦棣、王氏、王、王曮、王昺……秦王兩家人跪得整整齊齊。
當然,也沒有真正一鍋端。
比如秦檜大哥的兒子,就在江寧老老實實做地主,負責打理秦檜在老家置辦的產業。
他的父親和叔叔們雖然犯罪,但他自己還算老實,因此並沒有判處任何罪名,只是被親爹牽連流放而已。
秦檜跪在中間,左右全是家人和親戚,不禁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王氏已經癱在當場,她甚至沒精神責怪丈夫,只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
想當年,她可是宰相的孫女,從小錦衣玉食備受寵愛。到了大明新朝,更是榮華富貴,何曾想到有今日的下場?
有監刑官過來,逐一嚴明正身,並開始宣讀罪行。
第一個被砍的,是秦檜的侄子秦昌時。
這廝也就二十來歲,剛開始打算走科舉路線,但考了六年連秀才都沒考上。於是跑去做吏員,被秦檜安排吏轉官,一路篡改履歷違規升遷已是正九品。
跟秦檜比起來,秦昌時的貪污金額不大。
但貪得特別狠,把手中權力運用到極致,甚至把好些個同僚也拉下水。而且爲人格外囂張,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做,還巧取豪奪百姓的家產。
相比而言,秦檜的另一個侄子秦昌齡,就要比這個秦昌時老實得多。
因此秦昌齡沒有判死刑,只不過被流放廣西墾荒。
“秦昌時,你可服罪?”監刑官問道。
秦昌時嚇得連忙喊:“我不服,我不服。我只貪了幾千貫,罪不至死啊!”
監刑官冷笑:“不服也沒用,三法司已經結案,陛下也勾決了。你從做吏到做官,前後才短短四年,居然已經升爲正九品。僞造履歷政績,胡亂轉官升遷,這就已經是大罪!你有了官身還不好生辦公,串聯同僚貪贓枉法。甚至誘騙良家子賭博借貸,謀奪別人的家產。數罪併罰,死有餘辜!”
劊子手持刀上前,拉開秦昌時後頸的衣領。
秦昌時嚇得大呼:“饒命,饒命!”
監刑官對劊子手說:“別故意磨蹭,下午還有第二批。”
劊子手笑道:“俺的刀快。”
劊子手自有賺外快的法子,但秦檜這兩家,肯定是沒人來塞錢的。
算了,時間緊,任務重,還是砍利索點吧。
劊子手把秦昌時按得跪好,呵斥道:“你再亂喊亂動,恐怕要多受罪。自己掂量着點!”
秦昌時不敢動了。
刷!
一刀下去,人頭落地。
“好!”
圍觀羣衆齊聲歡呼,既是樂見貪官正法,也是讚歎劊子手的刀法。
一顆又一顆人頭落地,終於輪到了王氏。
王氏猛然呼喊:“我要做飽死鬼,昨日的斷頭飯沒胃口吃啊!”
劊子手按了好幾次,王氏還在掙扎,氣得他怒斥:“你這賊婦,想多挨幾刀嗎?都快正午了,爺爺下午還要砍人呢。”
秦檜嘆息:“都這時候了,還拖延作甚?”
王氏扭頭怒罵:“就是因爲嫁給你,俺才落得如此下場。你這沒良心的,忘恩負義,害得俺好慘!”
秦檜反問道:“誰家親戚先拖我下水?我那幾個兄弟,除了考上進士的,最初可都沒做官。是你那幾個兄弟,天天求我給官做。尤其是王曮那廝,在前宋有官身,在大明也被授官,貪得無厭還想爬得更高。我第一次幫人謀官,就是給那混賬王曮!”
“我兄弟要犯法,伱怎不攔着他?”王氏開始倒打一耙。
秦檜怒道:“我攔着他?我因爲拒絕了他兩次,你就哭天喊地的撒潑,還動手在我臉上撓出血了!我當時做官多謹慎啊,就是因爲你兄弟才犯法的。”
劊子手大喝:“不許再鬧,老老實實跪好!”
王氏卻還在掙扎,氣得劊子手胡亂砍出一刀。
這一刀下去,砍到肩膀上,疼得王氏哭嚎聲震天。
秦檜反而嚇得不敢說話,渾身顫抖默默跪在原地,甚至閉上雙眼不敢再看任何東西。
劊子手把王氏拖起來跪直,問道:“你究竟想幾刀死?”
王氏終於不鬧了,強忍着劇痛顫抖哭泣,乖乖跪在那裡引頸受戮。
秦檜聽到人頭落地的聲音,知道是妻子死了,頓時把雙眼閉得更緊:“我服罪,我服罪,煩請給個痛快。”
刷。
刀光閃過,人頭飛起。
秦檜終於是死了,這次的大案也進入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