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洽這次也回來了,在廣州換乘商船直奔上海。
北宋時期,那裡只是上海市舶務。
大明開國二十年,上海憑藉着長江航運便利,依託數省商品供應地和市場,港口繁榮度直追杭州那邊。
漸漸的,市舶務升級爲市舶司,緊接着又設立了上海縣。
李祖洽帶着幾個族人,還有同族、同鄉們的書信和錢財,在上海等着搭乘前往楚州的商船。
他要回淮南招更多淘金客去澳州!
“郎君,打聽到消息了,最快也要五天以後,纔有商船會途經楚州。而且客艙已經滿了,須得跟船員一起擠擠。不過,明日有一批船去鎮江,而且客艙還沒滿員。”
“那就先坐船去鎮江換乘,你們去買船票吧。”
李祖洽離開客棧瞎溜達,沿途觀察着忙碌的人羣,走到驛站說:“去年入冬以來的《大明月報》,每期都來一份。”
兼賣報紙的驛卒,翻找一陣說:“今年三、四、五月份的已經賣完。”
“有污損的舊報紙也行。”李祖洽說。
驛卒很快把三份明顯破舊的報紙拿出。
買完報紙,李祖洽溜達着回客棧,按照日期挨月讀起報紙。
今年春天,最大的新聞就是科舉,《大明月報》用專版完整列出進士名單。
一共錄取了355人,狀元的名字叫王佐,居然還是陸游的同鄉。
嗯,陸游又落榜了。
倒數第二名叫朱熹,差一點點就沒考上。
李祖洽盯着進士名單看了半天,久久無言,一聲嘆息。雖然他知道自己才學不足,就算去考也多半落榜,但直接被取消科舉資格還是很鬱悶。
除了會試,另一個大新聞是遠征漠北,足足用了兩期報紙來報道。
第一期是爲戰爭預熱,講述漠北的局勢,痛斥脫裡殺戮親兄弟的行爲,譴責蒙古諸部多次違抗朝廷命令。
第二期則是正式向蒙古部、克烈部宣戰。
詳細信息沒有報道,畢竟屬於軍事機密,估計目前正在交戰狀態。
李祖洽還關注了一些官員任免信息,比如年近八十的僧道司郎中毛奎,今年終於正式退休了。
爲了表彰毛奎的功績(主要是獻出福州城),退休時擢升爲禮部左侍郎,而且給了一個特進官銜。可以領更高的退休金,死後的葬禮規格也能更高。
另外,禮部尚書何粟病逝,六部官員相應變動。仕途坎坷的白崇彥又回來了,接替禮部右侍郎職位。
左都御史李光病退,潘良貴接任左都御史。
李祖洽還沒把這半年多的報紙看完,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他連忙起身推開窗戶觀望。
卻見一批官兵從碼頭方向而來,兵甲齊備朝着縣城東南郊而去。
李祖洽興沖沖下樓上街,叫了幾個同族之人,跟隨一羣百姓攆去看熱鬧。
不多時,上海縣令也聞訊出城,帶着一幫官吏跑去追趕士兵。
“小郎,這是有誰犯事了吧?”族兄李祖源驚問。
李祖洽說:“不止是犯事那麼簡單。朝廷出動軍隊抓人,本縣官員還不知情,這是一樁驚天大案啊。”
縣城東南郊,一處才落成幾年的豪宅被官兵圍住。
領頭的小校說:“四面全部圍死了。若有拒捕,格殺勿論!”
縣令趕來的時候,士兵已經破門而入。
“這位將軍,不知從何地來本縣辦公?”縣令小心翼翼問道。
那小校說:“南京禁軍。”
“禁……禁軍……”
縣令頓時不敢多問了,只作揖道:“若需要本縣配合的地方,請將軍儘管吩咐。”
那小校拿出刑部和兵部的聯合文書:“兩年前,南方發現大量僞造的寶鈔,後來又在長江以北各省偶有出現。印得很精美,全部是最小面額的。但鋼印蓋得不好,防僞暗紋也失真,寶鈔編號全是重複的。”
縣令大驚:“本縣居然有人僞造寶鈔?”
那小校冷笑道:“他們可沒恁大膽子。刑部和兵部軍情司,聯手暗中調查了兩年,已經確定那些僞鈔是在海外印刷的。眼前這座宅子,是其中一處散貨點!”
“還好,只是散貨。”縣令頓時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有士兵拖來一具屍體:“這廝翻牆逃跑,被幾箭射死了。”
又過一陣,更南邊來了一隊士兵,還抓到個身穿絲綢的富人。領隊軍官笑道:“這廝還想逃跑!”
卻是這些從南京來的禁軍,不但在上海縣登陸,還派了一隊坐船沿黃浦江去了南邊堵截。
縣令說道:“此人名叫杜驥才,原是徽州富商。這幾年才搬來上海買地建宅的,聽說是給海商供貨賺了大錢。”
那小校說道:“刑部和軍情司早調查清楚了,我有同袍已帶兵去了徽州抓人。嘿嘿,僞鈔也敢碰,真是活膩了!”
由於夷三族太過酷烈,大部分罪行都取消了這種懲罰。
但是,僞造假鈔、散播假鈔卻還保留着一部分。
不必夷三族,只殺本人、祖父母、父母、叔伯、兄弟、正妻、兒子、孫子。 叔伯之子流放。
妾室勒令改嫁。
已嫁人的姐妹、女兒、孫女不追究,還未嫁人的姐妹、女兒或孫女流放。
年齡過幼者,由沒死的親屬撫養,取消其科舉資格。
叔伯的子孫三代,也取消科舉資格。
本人、父母、兄弟、叔伯的家產全部充公。
一旦沾上,這個家族就完蛋了。
上海縣令掃了杜驥才一眼,發現此人已經被嚇癱,嘆息道:“唉,何必呢。”
“帶走!”小校喝令。
杜驥才被拖行十餘步,突然大喊:“我要戴罪立功,我要戴罪立功!我那些僞鈔,是從孫祿珍手裡買來的。我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他的僞鈔應該來自南洋某國。”
小校冷笑道:“晚了,已經有人戴罪立功,查清楚誰在印僞鈔才收網的。”
杜驥纔剛剛恢復點精神,聽到此言再次癱軟。
……
僞鈔來自哪裡?
椰城!
那些傢伙不敢在國內印刷,也不敢在海外總督領印刷。於是選了新興大港椰城,那裡每年有很多大明海商來往,而且大明沒有在椰城駐軍。
此時此刻,電報已經發到廣州。
廣州陸軍集結了三千人,海軍也隨時待命,只等季風到了便南下。
順手,把巽他國滅了,把椰城給搶過來!
滅國理由很簡單,巽他國王包庇縱容僞鈔製造者。
這絕對不是欲加之罪,軍情司去年就派人去了椰城。種種跡象表明,巽他國王不但知情,甚至極有可能是合夥人。
僞鈔製造者叫曾伯達,有秀才功名,但一直考不上舉人。
後來家道中落,就打起了歪心思。先是跑去同學家裡的印書廠打工,漸漸學習精通印刷技術,又打聽寶鈔的專用紙張技術。
寶鈔專用紙他造不出來,而且這玩意兒禁止民間私賣,只在全國有四家專門的造紙廠。
曾伯達選中了位於福建的一家寶鈔專用紙造紙廠,刻意結交廠裡的造紙工人,從廠裡偷紙出來仿造寶鈔。
寶鈔用紙全程嚴密監督,就算是殘次品和邊角料也要銷燬。主管官員已排除作案嫌疑,但這次肯定要被罷官,因爲他手下那些吏員和工人,有十幾個都出了問題。
他們把紙張登記爲殘次品,卻不拿去銷燬,而是偷偷運出造紙廠。又害怕官府嚴查,於是曾伯達跑去椰城印鈔,以爲這樣就能躲過大明朝廷。
如今,曾伯達全家都已搬去椰城,其兄還在巽他國做宮廷官。
冬季風來臨。
各路商船在廣州即將出發。
王崇度也準備好了,不過還有幾條船,還沒從上海、杭州、福州過來。
他拿起最新的一期報紙閱讀重大新聞。
韓世忠率領的中路軍、劉琦率領的西路軍,已經在四個月前征服克烈諸部。從西邊跑來攪局的乃蠻部,被劉琦、韓世忠順手擊敗,斬俘三千餘。
岳飛的東路軍比較糟糕,雖然輕鬆小勝幾場,但蒙古人躲進了山裡,根本就不與岳飛硬碰硬。
歷史上,蒙古人也是這麼對付金國的。
他們打不贏就跑,等金兵糧草耗盡,又從山裡出來追擊,打得金國完全沒脾氣。
最後,金國只能扶持塔塔爾部,用陰謀詭計弄死蒙古大汗,把蒙古諸部搞得四分五裂,直至成吉思汗時期纔再度崛起。
這次岳飛不走了!
岳飛讓步兵和多餘民夫返回,自己帶着五千精銳騎兵和大量糧草、牲畜留下。同時,還遷來被蒙古人趕走的塔塔爾殘部,以及漠南草原的一些契丹、唐古部落。
這些漢人、塔塔爾人、契丹人、唐古人,以呼倫湖和貝爾湖爲中心分配草場。漢人駐紮在遼國修建的城池,其餘諸部則在周圍草原拱衛。
韓世忠也讓多餘軍民返回,自己率軍駐紮在克烈部,代朝廷分封已經歸順的克烈部殘餘。
劉琦率軍返回寧夏省。
韓世忠、岳飛賴在漠北不走,蒙古人要麼躲在山裡過冬,要麼就趕緊出來打決戰!
大明可不是沒有餘糧過日子的金國,遠征大軍不會兩三個月就把糧草吃完。
看完報紙,王崇度躺下休息。
一個手下急匆匆跑來:“舶主,廣州海軍封鎖港口,市舶司勒令所有海商延遲五日出海!”
“什麼情況?”王崇度一臉懵逼。
那手下說:“有人看到城外軍營在調兵,而且坐船往軍港那邊去了,可能朝廷又要征討南洋哪個邦國。勒令海商延遲出發,多半是爲了封鎖消息,好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王崇度嘀咕道:“不會是打巽他國吧?老子預付定金買了期貨,供貨商可別被亂兵給殺了。”
佔碑和巨港,已經被楊幺打下來,馬六甲也早就歸大明所有。
南洋現在最具價值的港口,正是巽他國的椰城,王崇度一下子就猜到了攻擊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