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汝文是趙桓提拔的翰林學士,聽說“一閣三院六部”裡沒有翰林院,忍不住問道:“敢問大元帥,翰林院會取消嗎?”
“不會,”朱銘說道,“但權責有些變化。”
翰林院這玩意兒,在唐代中前期,連正經官署也不算。裡面個個都是人才,專門陪皇帝休閒娛樂,說白了就是天子養起來的幫閒。
安史之亂以後,皇帝誰都信不過,開始重用身邊這羣人,兼職擔任顧問,並且參與起草內製。
宋代元豐改制,翰林學士成了正三品。帶“承旨”字樣的,乃皇帝顧問兼起草內製;帶“知制誥”字樣的,只能起草內製且不能兼任其他職務。
內製即皇帝親發的特殊詔書,冊封皇后太子,提拔宰相尚書,又或者大告天下百姓,這種聖旨都屬於內製範疇。必須由“翰林學士承旨”或“翰林學士知制誥”來寫,他們如果死活不願動筆,那就只能擼掉了重新換人。
朱銘爲了保證通政院不被內閣奪權,把翰林院的內製起草權,移交給了通政院那邊。再將外製(普通詔書)起草權,交給內閣下屬的制敕房。
父子倆搞出的內閣,權力接近景泰、弘治、正德時期,擁有巨大的權力卻又被制衡。
而通政院,則是弱化的司禮監外加強勢六科,又有朱元璋時期通政司的影子。
這麼比喻吧,內閣是長老會,通政院是辦公廳,六部是各部委。
督察院則是大殺器,直屬於皇帝領導。只要是督察院的品官,級別再低也需要皇帝親自任命,內閣和吏部只有推薦權。新皇帝想要整頓朝堂,督察院便是一把利刃,輕輕鬆鬆就能割開口子。
見翟汝文還是有些不懂,朱銘詳細說道:“今後的一榜進士,必先入翰林院,借調去內閣或通政院觀政。再履任地方知縣,升爲知州至少做滿三年。再酌情繼續主政地方,或轉六部職,或轉中書舍人,或爲侍讀、侍講,若回朝堂還要兼任左右春坊職。”
“臣明白了!”翟汝文不再言語。
翰林院就是個儲才部門,多半會出很多宰相。
但跟明代的翰林院相比,朱銘又進行了改動,那就是必須做地方官。
翰林官的升遷途經都定好了——
先做翰林院初級官員,借調去內閣或通政院實習,熟悉國家的整體運轉情況。
再去做知縣、知州。
根據具體情況,可繼續升爲知府,也可調回中央。回到中央之後,或在六部做司級官員,或去內閣做高級秘書,或在皇帝身邊做低級顧問。同時,兼任春坊職務,也就是東宮屬官,跟太子建立關係。
當然,也有留在翰林院編書的。
可以選擇一直搞學術,這種只能去禮部升任特殊職務。如果想要更大的發展,必須做地方官進行歷練。
朱國祥宣佈到京之後第一個任命:“舊宋翰林學士翟汝文,可爲閣臣,宰輔政事。”
“臣,謝恩!”
翟汝文欣喜若狂,他居然做了副宰相。
舊宋官員羨慕不已,可又能夠理解,誰讓翟汝文是朱元帥的座師呢?
秦檜也是大喜,翟汝文不僅是朱銘的座師,還是他秦檜的座師啊。
甚至他們關係更密切,秦檜在密州當校長時,翟汝文也被貶爲密州知州。秦檜當初能夠考取茂科,在官場打個翻身仗,還是翟汝文推薦應試的!
胡安國能在南宋成爲秦黨黨魁,也跟翟汝文有關。
翟汝文介紹遊酢(程頤的學生)跟秦檜認識,遊酢又跟胡安國是好友。遊酢對秦檜推崇備至,胡安國跟秦檜神交十多年,見面之後立即盡心幫忙。
秦檜沒做奸相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評價極高。
第一個評價是“善於鄙事”,既秦檜擅長處理公務、俗務,不管遇到什麼公私事務,反正交給秦檜辦肯定沒問題。
另一個評價是“才博而周”,不僅事情辦得漂亮,而且還博學多才,做人周到能讓大家都滿意。
秦檜原形畢露之後,胡安國選擇繼續合作。
而翟汝文呢?直接跟秦檜絕交!
他被秦檜召回朝堂僅兩個月,就選擇辭官隱居,後悔自己看走眼,提拔了這麼個玩意兒。
朱國祥繼續說:“舊宋保靜軍節度使种師道,可爲閣臣,宰輔政事。”
种師道不在,給楊志做參謀去了。
种師中卻已回東京,此刻出列代替兄長謝恩。
兩位閣臣,一個是朱銘妾室的爺爺,一個是朱銘的座師,看似都是在給朱銘面子。
其實吧,种師道代表西軍將領,甚至可以代表全體趙宋武將。給他一個副宰相職務,可以讓趙宋武將安心,姚古、劉延慶、折可求這些人,在交出兵權的時候能更利索。
而翟汝文則代表東京降官,至少得給這些降官羣體,安排一個副宰相職務。在安撫降官的同時,翟汝文的座師身份,又能讓四川班底沒怪話可說。
李邦彥有點着急了,怎麼還沒到自己?
果然,朱國祥說出第三個閣臣名字:“舊宋少宰李邦彥,可爲閣臣,宰輔政事。”
“多謝相公恩典。”李邦彥大喜。
這貨畢竟在奪取東京時立下大功,而且在趙宋就是宰相,不給個閣臣噹噹說不過去。
他若是能消停,這輩子或許可以善終。
但估計消停不了,就看到時父子倆誰來動手。一共五位閣臣,張根首輔,高景山次輔,李邦彥排第三,种師道排第四,翟汝文排第五。
真正能拿主意的,其實也就張根、高景山二人。
朱國祥又說:“樑異,你來做通政使,執掌通政院。”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出列,年輕得讓無數人感到驚愕。
這位是朱國祥的首席大弟子,甚至算半個義子,當初跟着朱國祥一起抵京,還幫朱銘管理過的煤炭鋪子。起兵之前,實際管理大明鄉,接着又協助朱國祥管理四川。
別看不到三十歲,樑異其實是最熟悉朱國祥行政風格的人,他來當中央辦公廳主任再合適不過。
朱國祥繼續說:“陳東,你做都御史,執掌督察院。”
陳東同樣年紀輕輕,估計是這幾年多了歷練,變得比以前更加沉穩,領差事的時候居然面無表情。
接着是吏部尚書,交給李含章擔任。
李含章已經快四十歲了,但相比起這個職務,依舊顯得過於年輕。
連續三項任命,終於讓衆人記起來,這特麼是一個全新的朝廷,從裡到外都透着股新銳之氣。
六部尚書,陸續點名。
兵部尚書趙遹,趙宋宗室,拿下四川之後歸順。
戶部尚書錢琛,一個捐錢買官的商人。
禮部尚書孟昭,落第士子,大明村的首席村學老師。
刑部尚書柳瑊,原爲利州路提刑使。當時攻破漢中,俘虜一堆官員,殺了幾個臭名昭著的,也被朱國祥招攬了幾個。此後這些人都在四川任職,柳瑊是其中政績最優異的。
工部尚書趙佺,北宋世紀工程豐利渠的締造者,目前被罷職在家鄉養老。但他的兒子趙逢吉,設計修建了漢中山河堰,目前正在考察荊北地區,負責整治荊北水患和沼澤問題。
當唸到自己的名字時,錢琛感動得直接落淚,趴跪在殿中大呼:“多謝經略相公栽培!”
衆人都覺扯淡,這反應也太土包子了。
按照宋代禮制,官員不準在大慶殿因私事下跪,之前的勸進倒是可以跪一跪。
錢琛纔不管這些,他已經無法思考了。
一個生意都懶得管,捐了錢糧做閒官,不在家裡蹲着,眼巴巴跑去山區上任的傢伙。現在突然做了戶部尚書,你猜他到底有多激動?
孟昭也差不多,甚至有些惶恐。
他懂的禮儀不多,對《禮記》也研究不深,這禮部尚書能夠勝任嗎?
“徐敷言,伱來做翰林學士,執掌翰林院,”朱國祥說道,“趙佶留下大量典籍,你挑選一百二十個舊宋官員,去整理這些文字東西。另外,籌備編修《宋史》。”
“是!”
徐敷言心裡其實有點不高興,他是跟柳瑊一起歸順的,而且官位還比柳瑊更高。
可現在,柳瑊執掌刑部,他卻只能執掌翰林院,一個被削弱權力的翰林院。
李邦彥忍不住扭頭看向石元公,咋這位當代孔明啥都沒撈着?
石元公卻面帶微笑,自己身爲元帥的心腹,手底下掌握着無數細作,豈是尋常官職能比的?
別看李邦彥做了副宰相,可在他石元公面前,始終得裝孫子才行。
“朱銘,”朱國祥側頭看向兒子,“你來做樞密使,開府儀同三司。”
朱銘終於站起來,站到殿中去謝恩。
朱銘的老朋友、老部下,全都獲得提拔,但用不着朱國祥當場宣佈。
比如錢忱,身爲公主的兒子,熟悉各種禮儀制度,被安排在禮部做郎官。
又如侯宣,已經很多年不見。但朱銘考進士之前,這位就跑來聽他講學,還帶着朱銘一起去勾欄聽曲,被安排在鴻臚寺裡做寺丞。
租房子給朱銘住的陸宰,前陣子被招入京城。半路在客船上,老婆還生了個兒子,已經取名叫做陸游,被朱國祥任命爲刑部侍郎。
黃龜年,禮部侍郎。
張鏜,兵部侍郎,負責銜接樞密院和兵部,把山東軍隊移交給張叔夜之後就回來。
就連朱銘做濮州太守時,受他連累被調往窮縣的那三位,由於早早投靠父子倆,這次也全部升爲知府級別。
白崇彥、鄭泓、令孤許、閔子順等人,自然更不用說。他們還要繼續在地方任職,按照一方大員的路線培養,如果實在沒那個能力,再調回中央擔任清貴職務。
並非什麼任人唯親,而是父子倆暫時不信任舊宋官員,自己手裡的班底又着實不夠用。
李綱被扔去做知州了,朱銘認爲他品行不錯,但辦事能力很成問題,需要在地方歷練歷練。
秦檜正好相反,辦事能力頂尖,但品行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