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宋的秦州、鞏州、成州、鳳州、德順軍,被大明朝廷合併爲一個鞏秦府。
秦州、成州、鳳州的州級行政區劃取消,秦州城直接升級爲鞏秦府城。
由於會州淪陷大半,西安州全部淪陷,靠近這兩地的鞏州、德順軍得以保留州軍區劃。並且知州和知軍,直接向鞏秦知府負責,可以快速獲得全府糧草調運,可以快速在全府徵募民兵和民夫。
說白了,鞏秦府就是一個小型戰區,專門爲了應對西夏西壽軍司而設。
更西邊的蘭州、河湟,則是另一個小型戰區,專門爲了應對西夏和南軍司而設。
如此劃區,戰時反應更迅速,文官職責更明晰,軍政結合更緊密。
並且,大大降低邊將邊軍的軍閥化風險!
爲了防備文官知府過於壓制武將,朝廷又提高了武將的自主權(戰時調兵權和指揮權)。
秦州(天水),隴城(天水市麥積區)。
一艘快船順渭水而下,還未抵達城外遞鋪,就瘋狂吹號進行提醒。
鋪兵看清來船旗幟,連忙稟報遞鋪長官,急匆匆準備好另一艘快船——這是四百里加急!
兩條快船相遇,遞鋪長官忙問:“出甚大事了?”
從西而來的快船上,船頭站着個急遞兵,一臉笑容說:“喜事,前線大捷。”
一大卷布匹遞過來,每塊布都做成了小旗,旗面上又寫滿了字。
這種叫露布,專用於報捷,講述大致戰果,沿途還要向百姓宣傳。
真正的報捷文書,寫得更加詳細,不會公之於衆。
急遞兵又遞來幾份公文,叮囑道:“這是報捷文書,絕密加急,務必妥善保管。”
雙方簽字交接,從西邊來的快船留下,急遞兵下船到遞鋪吃喝休息。
隴城外的急遞兵則登上快船,一路往東趕去。
露布也留下一份,要送往隔壁的鞏秦府城,由知府將捷報內容發往轄內各州縣。
大明的驛遞系統沿襲舊宋,分爲驛站和遞鋪兩種。前者偏民政,由地方文官管理;後者偏軍事,由地方武官管理。
在宋代,巡檢兵和遞鋪兵,都隸屬於廂軍序列。
大明開國之後,目前還未完成對全國廂軍的整編,但緊急接收了各地的驛遞系統。這些遞鋪兵,直接去本地官府領工資,暫時由中央財政進行支付。
朱銘現在忙得很,其中一個工作,就是整編廂軍系統。
該裁撤裁撤,該轉業轉業,還有一部分廂軍需要正規化。
聽說是露布捷報,碼頭附近的商賈最先圍過來。
送來好消息的急遞兵已去吃飯了,遞鋪長官開始念道:
“大明天兵征討西夏,閣臣种師道制定作戰方略。樑侯楊志領軍出征,奪取西夏和南軍司,斬俘西夏兵兩萬。和南軍司城,改名定西堡。”
“樑侯楊志,迎擊西夏甘肅軍司十萬援兵,大勝之。斬俘西夏兵五萬餘。”
“閣臣种師道、樑侯楊志,率鞏休、李進義、李彥仙、劉錫、劉錡、姚平仲等將,三面圍困西夏晉王李察哥十萬大軍。李察哥率一萬殘兵遁逃,餘者皆被大明天兵俘獲。”
“此三戰,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又,熙河總兵姚古,攜其子姚平仲,率軍奪取震武城。”
露布是專門寫給老百姓看的,戰績往往誇大,這份露布已經寫得極爲真實了。
遞鋪長官念完,商賈們不敢置信。
“真的假的?西夏攏共纔多少兵?”
“俺算了一下,僅這次就斬俘十六萬,西夏恐怕無兵可用了吧?”
“西夏幾十萬大軍,哪會無兵可用?不過一下子沒了十幾萬,肯定是元氣大傷。”
“估計露布過於誇大戰果。”
“管他誇不誇大,攻取震武城跟和南軍司肯定是真的。”
“這兩個地方歸了朝廷,從河湟到蘭州,就都不怕西夏劫掠了,俺們今後做生意也更安全。”
“還是得靠種相公出馬啊,定得大好方略。”
“那什麼樑侯,叫楊志的,也是新朝一員大將。斬俘西夏十多萬,三戰都是他在統兵,比當初劉經略(劉法)還會打仗。”
“俺卻是知道,大明皇帝登基,就封了五個侯爵,其中一個便是樑侯楊志。”
“大明天兵這般能戰,恐怕三五年內就能平定南方。到時候騰出手來,把涼州、瓜州、甘州也奪了,俺們這些人就能去西域做生意。”
“你儘想些美事,涼州哪有恁好拿下的?”
“和南軍司、震武城都奪了,涼州爲啥不能奪過來?”
“……”
商賈們聊得熱火朝天,結伴去酒館吃喝,藉着酒興越聊越暢快。
遞鋪長官,卻是另派一條船,把露布給鞏秦知府送去。
加急快船沿着渭水至潼關,改換快馬騎到汴口鎮,又坐快船直奔東京汴梁而去。
露布捷報消息,在沿途城市迅速散播,無數百姓聞之歡呼雀躍。 特別是陝西各府縣,多數地方皆傳檄而定,許多士紳還在思慕大宋。有此大捷,他們終於打心底承認新朝,因爲如果新朝一直打勝仗,他們今後的戰爭負擔能大大減輕。
……
開封城外,一條客船停下。
潘良貴和沈與求二人,各自帶着僕從下船。
“離京多年,總算又回來了。”沈與求感慨道。
當年科舉,何粟是狀元,朱銘是探花,而潘良貴正是榜眼。
沈與求的科舉名次也很靠前,是那一科的二榜進士。
朱銘攻破開封之時,他們兩個在南方做官。
宋徽宗在杭州復辟稱帝,裝模作樣提拔賢才,二人雙雙升官入朝。
潘良貴彈劾太監樑師成,責其在江南東路括地無數,同時又勸諫宋徽宗善待百姓。
樑師成很快回擊,聲稱潘良貴與朱銘同科進士,而且分別是第二名、第三名,多年以來私交甚篤。因此,潘良貴定是朱銘的奸細,是朱銘派來離間大宋君臣的。
一番口水之後,潘良貴被宋徽宗貶去收酒稅。
沈與求的老家在湖州,他以爲宋徽宗真要勵精圖治,於是彈劾朱勔在湖州圈地無數。
卻不成想,宋徽宗還要依靠朱勔征斂,暫時沒到宰殺肥豬的時候,順手就把沈與求貶去做知縣。
二人離開杭州之時,聚在一起喝酒越聊越氣。
他們感覺大宋徹底沒救了,自己又跟朱銘同科進士,乾脆辭掉東南朝廷的官職,悄悄結伴跑來開封求官。
潘良貴望着城闕也是感嘆:“同科進士爲官,當年怎也料不到,朱成功居然能改朝換代。往日種種,歷歷在目,我甚至還清晰記得,朱成功在聞喜宴上應的那首詩。”
沈與求道:“新朝初創,四面皆敵。東南自不必多言,荊湖鐘相卻不容小覷,聽聞入夏以來已打了幾場。北有金國,西有西夏,都是兇暴夷狄,也不知新朝能否從容應對。”
兩人帶着奴僕進城,也不租用驢車,漫步在汴梁街頭,一路欣賞市井風光,聊天回味着當年舊事。
走得乏了,便到街邊店鋪歇腳吃東西。
沈與求指着招牌說:“這家李四茶食店,我卻還記得,他家的臘茶頗爲不俗,糕點也做得極爲精緻。”
別看“李四茶食店”這名字很俗,但店鋪規模卻不小,而且位於黃金地段。
店鋪開在御街之側,北邊就是州橋和大相國寺。
“客官裡面請!”店夥計熱情招呼。
沈與求瞧了櫃檯一眼:“掌櫃的怎換人了?我記得以前店家便是掌櫃,其額前有塊胎記,對茶藝頗爲精通,還時常親自與客人鬥茶。”
店夥計嘆氣說:“唉,兩位原來是老顧客。去年天兵還未進城,這城裡就大亂起來。店家被亂兵亂民搶劫,也不曉得遭誰打死了,連家裡屯的團茶都被洗劫一空。”
二人就在樓下大堂選座,發現除了團茶之外,更多客人在喝紅茶和綠茶。
潘良貴問:“紅綠茶很受歡迎?”
店夥計說:“紅綠茶可是當今官家開創,聽說宮裡都喝紅綠茶,官吏百姓怎不爭相效仿?如今團茶反而不好賣,紅綠茶卻是時新得很。”
沈與求說:“沏一壺最好賣的茶,再來五人份的糕點。”
“好嘞,兩位稍等。”店夥計高興跑開。
兩人品茶吃糕,讓僕從也坐下共享,商量着晚上去太平興國寺投宿僧舍。
就在糕點快要吃完的時候,御街上突然傳來馬蹄聲,還有官差沿街大喊:“大捷,大捷,天兵斬俘西夏十餘萬衆!”
“快出去看看!”
吃茶的客人紛紛站起,一窩蜂往外面跑。
有人扔下茶食錢,有人大喊記賬。還有人說茶點別動,自己很快就回來。
城內外每個坊市,都有官差來張貼露布內容,無數百姓聞訊前來觀看。
潘良貴、沈與求抵達現場時,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他們根本就擠不進去,只能聽裡頭的識字者誦讀。
讀完露布,百姓歡呼,只要打勝仗他們就高興。
沈與求興奮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新朝初立便有此大捷。”
潘良貴說:“戰績恐有所誇大。”
沈與求說:“李察哥大軍被三面圍困肯定是真的,他突圍都帶走了一萬殘兵,想必被大明天兵俘虜的更多。”
“也不一定,或許是明軍攔不住,被李察哥逃走了大半。”潘良貴揣測道。
沈與求說:“管他恁多,反正打了勝仗,那可是和南軍司,大宋一直想攻取都難以拿下!”
潘良貴微笑道:“確實是開國氣象,你我恰逢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