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交接大典辦得很隆重,活動預算五百萬貫。
當然,跟北宋相比還是特別寒酸。
北宋時期的一次大型郊祭,僅賞錢就能達到六百萬貫。所有參加祭祀的皇室、宗室、外戚、官員、將士,皆可獲得一筆豐厚賞賜,就連吏員都能弄點殘羹剩飯。
大明當然也有賞賜,但皇帝小氣得很啊,普通士兵可領三五百錢,官員也不過二三十貫而已。
朱國祥領着一羣人,前往南郊祭天。
朱銘也領着一羣人,前往北郊祭地。
這有點浪費時間,同時也浪費人力物力。
朱銘打算在洛陽東郊建造天地壇,等遷都之後,就天地合祀一處,以節約時間和錢財。
祭祀厚土完畢,朱銘率領車駕儀仗和官員將士,繞東城而過前去跟朱國祥辦理交接。
全城百姓都蜂擁而出,他們先追隨着南北兩支隊伍,接着又在城東等待太子過來。無數小商小販,趁機賣着零食飲料,甚至還有許多賣花的。
去年冬天,人們去皇城外哭泣,害怕皇帝真要退位,氣氛傷感而悲慼。
今年春天,人們又插花載道,跑來圍觀新君繼位,滿城百姓歡呼雀躍。
前後反差很強烈,卻都出自真情實感。
朱銘坐在敞篷馬車上身穿太子禮服,前方將士開道,其後是儀仗隊和鼓樂隊,再後面則是隨行官員。
白勝昂首挺胸護在車駕旁,雖然全身盔甲沉重,但絲毫不覺得疲憊。
他以前是東宮侍衛頭領,從今以後,就是大內侍衛統領了。
當年的小鎮混混,如今已成勳貴。
家中一妻三妾,足有八個兒女,就連亡父亡母都有追贈。
他託老白員外,前幾年重修了祖墳。打算再尋個時間,親自回去一趟,把祖墳再修一修。
祖宅也要進行擴建,讓一個兒子回家打理。
那裡有白勝的房屋和田產,是朱氏父子全佔四川之時,老白員外主動賤賣給他的——其實以前就屬於白勝的祖父,只不過被白勝的父親給敗光。
距離南郊越來越近,白勝表情嚴肅,心裡卻笑開了花。
剛剛入京之時,白勝也曾膨脹過,對那些送禮的來者不拒。
但太子很快派人賞賜,賞賜的那些財貨,跟他收的禮一模一樣。這嚇得白勝背心冒汗,連忙把禮物全部退還,從此不再對外收任何禮品。
太子殿下說了,今後要給他一個侯爵。
成吉思汗的四大爺忽圖剌,此刻就站在各國使節團中,遙遙望着太子車駕過來。
莊嚴肅穆又帶着喜慶的氣氛,還有山呼海嘯的隆重典禮,帶給忽圖剌非常大的精神衝擊。
他爹去年自封蒙古大汗,典禮就要寒酸得多,把各部貴族叫來殺牛盟誓,又讓許多兵馬來觀禮見證,最後吃喝一通就算完事兒。
“好男兒就應該這樣啊!”忽圖剌感慨道。
艾布和蘇萊曼也還沒走,他們要等新皇登基之後,再帶着大明回贈的禮物歸國。
禮官奉朱國祥的命令,把朱銘的車駕迎接過去,兩支團隊合在一起。
在禮樂聲中,朱國祥帶着兒子祭告天地,訴說自己退位的原因,又講述太子的功績。
最後,他站在祭壇上,把皇帝大印交到朱銘手裡。
朱銘捧過皇帝大印,把大印交給禮官保管,自己到祭壇側下方更換服飾。
先是自己取下太子冠冕,然後張開雙臂,由禮官幫忙脫去儲君禮服。
新的天子禮服被捧過來,快速在祭壇外換上。
天子冕冠、玄衣𫄸裳、白羅大帶……
玄衣自然是黑色的,秦漢以來皆如此。不過圖案今年有所改動,左肩紅日,右肩白月,寓意肩挑日月大明。
朱銘重新踏上祭壇,以新君身份祭告天地。
朱國祥笑容滿面站在一側,頓感身輕如燕,似乎卸下了幾百斤的擔子。
禮樂之聲再變,文武百官上前叩拜新君。
包括各國使節,也紛紛跪下。
蘇萊曼趴在地上,莊嚴肅穆的音樂傳來,耳畔是山呼萬歲的聲音這種氣氛把他激得熱血沸騰。
塞爾柱蘇丹下面,還有許多小蘇丹。
蘇萊曼身爲大蘇丹的侄子,不但有一個小國的繼承權,甚至還有塞爾柱的繼承權(很靠後)。他現在覺得蘇丹繼承典禮太兒戲,如果自己哪天能登大位,一定要仿效大明禮儀做更改。
藤原忠宗領着幾個日本貴族和僧侶,此刻也趴跪在觀禮臺外圍。
他們只有一個感受:大明天子真牛逼!
藤原忠宗來到開封,真本事沒學到多少,穿着打扮卻是大變樣。就連鬍子也模仿朱太子,把光溜溜的下巴蓄起來,上頜還每天修飾出一撇精緻小鬍子。
他現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開封到處玩耍,研究大明的戲曲音樂。
再抽空讀讀書,而且只讀朱太子註釋的儒家經典。
等他回到日本,就能搖身變成大儒,以及時尚藝術宗師。被天王(天皇)招去侍寢,那是板上釘釘的事,說不定還能因此做上卿。
儀式結束,朱銘離開祭臺,主動去牽朱國祥的手。
父子倆都身穿天子禮服,但朱國祥屬於舊款,朱銘穿的是新款。
他們攜手朝外走去,如此和諧的畫面,讓許多文臣感動莫名。
今日聖典,必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甚至可以說空前絕後,以前沒有,今後也很難重現。
至於前宋那場皇位交接,純屬滑稽戲,沒有人願意提及。 軍隊和儀仗隊引導,所有人員依次退場。
儀仗隊裡還有四頭大象,那是大理國朝貢送來的。
用四頭大象做儀仗,也不知源自什麼時候,反正北宋中期就一直如此。
父子倆同乘一輛敞篷馬車,朝着沿途百姓微笑揮手。
朱國祥一邊揮手,一邊低聲說道:“我在開封再住半個月,就帶人去終南山看看,然後親自參與設計山莊。”
“快點回來,還需要你監國呢。”朱銘笑道。
朱國祥說:“跟你說過了,沒有太上皇監國的道理。”
朱銘說道:“那我就冊立太子,讓太子監國。但太子年幼不能處理政務,你以太上皇的身份理政。”
朱國祥沒有接話,而是問道:“那裡該取什麼名字呢?別墅和別業肯定不行,我是在那裡長住,不是偶爾纔去散心。那麼山莊最合適,輞川山莊怎樣?”
唐朝官員喜歡建別墅,平時住在長安,一有空就去別墅散心。
由於遠離城市,多建在山區,因此取名“某某別業”、“某某山莊”。
這種是比較大的,沒有財力的窮逼,則只能取名爲“某某草堂”。
在朱國祥對山莊的暢想中,隊伍已經順着御街來到宣德樓外。
宣德門大開,車駕從正門入。
父子倆登上城樓,再次接受臣民叩拜。
隨即宣讀詔書。
第一份,舊皇退位詔書。
第二份,新君繼位詔書。
第三份,新君爲太上皇、太上皇后、太上皇妃們上徽號。
第四份,冊立皇后、皇妃。
第五份,減稅詔書。
減稅詔書一宣佈,皇城外的百姓瞬間轟動,隨即呼朋引伴、奔走相告。
因爲城市小民,也有許多雜派。
大明剛建立時,已經取消了一些,現在又取消了一些。
商賈們更是欣喜若狂,他們需要交納的雜稅,也得到大面積取消。富商巨賈其實無所謂,中小規模的商人卻是興奮莫名。
“砰砰砰砰!”
城內城外,各處店鋪,噼裡啪啦點燃爆竹。
典禮終於徹底結束。
文武百官,前往大相國寺聚餐。
各國使者,前往四方館聚餐。
軍官士卒,前往軍營聚餐。
就連忙前忙後的吏役,也各自回到衙門免費吃喝。
酒足飯飽,還有賞賜可領。
“恭喜,恭喜!”
鄭胖子身爲開封知府,自然也要去吃酒。
不時有官員過來,給鄭泓道喜祝賀。雖然他妹子不是皇后,卻獲封皇貴妃頭銜,鄭胖子勉勉強強也算國舅了。
鄭胖子越喝越興奮,很快就搖搖晃晃站不直。
曾幾何時,他就是一個富商之子,不學無術功名無望。爲了把妹子嫁給一個通判的兒子做續絃,還得舔着臉倒貼奉承,哪裡想過會有今日的風光。
當然,大案才結束一年,京官們還不敢公然大肆送禮。
他們只是來套近乎而已,就算想要結交國舅,也只能是平時請去宴飲。一起看戲喝酒什麼的已經算是極限操作,如今已無人膽敢贈送歌姬。
大相國寺內,酒氣沖天,羊肉、豬肉輪番端上。
各處殿宇的佛像,一個個寶相莊嚴,也沒顯靈責怪佛門酒肉臭。
住持還領着僧衆忙前忙後,盡心招待貴客,生怕哪裡伺候得不周到。
大相國寺在北宋時期,主要收入如下:放高利貸、信徒捐贈、承辦宴席、印刷佛經、住宿業務、經營商鋪、田產收租。
一直都是佛門酒肉臭,甚至還有專門的殺豬房。
現在,高利貸不準放了,田產也被沒收了,商鋪也被髮賣。就連大相國寺的廣場,攤位費也歸官府收取。
大相國寺的收入,被朝廷削了一大半。
剩下的收入,也被嚴格監管,必須老老實實交稅。
“阿彌陀佛!”
大相國寺住持口宣佛號,看着推杯換盞的官員,心中卻是無限的憂慮。
朝廷要遷都,很多人都明白。
因爲河南布政使和洛陽知府,去年已經在修繕洛陽皇城,清理洛陽宮裡的雜草。
遷都之後,大相國寺還怎麼承接朝廷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