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獵開始的前一天,朱銘就住進了東溪園。
這段時間,東西方學者的交流成果,最先整理成資料的就是政體、國王和賢臣。
朱銘雖然心裡不怎麼看得上,但還是當成有趣資料在閱讀。
讀着讀着,朱銘就驚訝發現,穆勒克的那位宰相爺爺是真牛逼。
其在任期間,創建制度,確定曆法,改革稅制,精兵簡政,修築驛站,開鑿運河,大興教育,鼓勵工商……
還在所有主要城市創建大學,不僅傳授通識和教義,而且開設哲學、歷史、天文、醫學、文學等科目。
這些塞爾柱的大學,還跟大明的官學一樣,由朝廷撥款解決經費,並擁有大量不動產做津貼。
學生除了免費食宿,甚至還能獲得獎學金!
不過嘛,隨着那位宰相被刺殺,隨着塞爾柱分裂動盪,這些學校很多都一度倒閉,近二十年來又陸續恢復幾所。
目前最有名的一所,叫做尼采米亞大學。
學校位於巴格達城外,擁有着規模龐大的磚砌建築羣,戰亂期間由哈里發撥款支持。
現在塞爾柱蘇丹搶着給經費,不僅是想拉攏大學裡的學者和學生,還能依靠這所大學源源不斷的培養官員。
連續幾任宰相,都是這所大學畢業的。
其他什麼沙阿、總督之類,也經常從這所大學聘任政務官。
純以學校和學生人數而論,塞爾柱已基本具備科舉條件,可以開設隋唐時期的那種科舉。
看完這位傳奇宰相的故事,朱銘又拿起一本《魯拜集》。
此書名氣極大,特別是在民國時期,被郭老、胡氏、聞一多、徐志摩、朱湘等人翻譯爲多個版本。
它就誕生於巴格達的尼采米亞大學,作者纔剛剛去世幾年而已。
大明翻譯版卻極有意思,《魯拜集》的譯名爲《天方絕句》。
上一個塞爾柱使者艾布,就已經跟大明翰林官展開翻譯。
他回國時沒翻譯完,但把所有詩歌的大意,都翻譯爲大白話寫出來。
而大明的翰林官閒得蛋疼,居然根據這些大白話,把波斯四行詩全部翻譯爲絕句!
相應的,從中國帶回去的絕句詩歌,都被塞爾柱詩人翻譯爲四行詩。
魯拜,即四行詩。
甚至每行末詞的押韻規則,都跟中國的絕句詩相同。
剛剛死去沒幾年的《魯拜集》作者,有二十多本著作被帶回洛陽。
其中有兩部極爲重要。
一本是此人重新修訂的塞爾柱曆法。
一本叫做《代數學》,已經能簡練解出二次方程式,但作者懷疑三次方程式的常規解法不存在。
這個作者不僅是詩人、天文學家和數學家,而且還是醫學家、哲學家。
並且他出身寒微,父親是個做帳篷的阿拉伯裔工匠。
如此出身都能成爲知名學者,可見塞爾柱設立科舉還真有搞頭。
“咚咚咚咚!”
時鐘發出聲音,朱銘放下書籍吹燈睡覺。
自動報時鐘已經發明出來,但體型着實有點大,還須再縮小改良才能投入市場。
不過嘛,各大城市的鐘樓,已經開始陸續採用了。
……
清晨醒來,朱銘穿上天王甲,騎馬來到南邊的天駟監馬場。
那裡臨時搭建了點將臺,朱銘着甲端坐檯上,重甲侍衛護其左右。
先是五品以上文武官員,排隊給皇帝作揖行禮。
“召諸國使者!”
三十多個國家的正副使和護衛官,全部穿着自帶的甲冑陸續上前。
如果沒帶,則由大明發放制式鎧甲。
二百多人排成兩列,朝着朱銘亂七八糟行禮。
什麼禮節,按各自國家的習俗。
朱銘又不是朱棣,非要萬國使者下跪不可。
當時帖木兒使者就不跪,朱棣也只能一笑置之,難不成還能把使者給砍了?那位使者,可是帖木兒的宰相。
此時此刻,有人雙膝跪拜,有人單膝跪拜,有人抱胸鞠躬,並且還有很多細分。
比如雙膝跪拜,有的使者只是磕頭,有的使者雙手合十,有的使者突然五體投地。
抱胸鞠躬的也不一樣,有的雙手交叉抱胸,有的單手斜放在胸前。
禮部尚書胡安國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覺得可以提前訓練,把使者們的動作統一,才能體現出萬國來朝的威儀。
幾個畫師站在點將臺左右,已然捕捉到參拜畫面,拿出畫筆趕緊粗略畫出基本形態。剩下的,可以拿回家慢慢潤色。
估計能出好幾副《萬國來朝圖》。
等使者們朝兩側退開站好,張廣道騎馬奔來:“六軍已備,請天子檢閱!”
“鏘!”
朱銘起身拔出寶劍:“閱兵。”
一支支部隊踩着農田而來,雖然小麥已經收穫,但地裡還是種着別的莊稼。
被踩壞的農田,需要免除秋糧,並且補償青苗費。
北宋就是這麼做的,不管能不能發到農民手裡,反正朝廷閱兵有這一筆撥款。
洛陽、開封的中央軍,已經退出野戰軍序列,轉而單獨編爲兩京禁軍。
部隊番號分別爲:神策、神武、神驍、神機,龍驤、虎翼、鷹揚、豹韜。
另有一支宮廷禁衛:羽林。
如果算上有編制的文職和後勤人員,這九支部隊的總人數已接近十萬。
並非全都駐紮在兩座京城,還佔據着各處交通要道。
洛陽周邊的駐軍地點有:延禧鎮、柳泉鎮、伊闕鎮、白波鎮、緱氏鎮。開封周邊的駐軍地點有:陳橋鎮、郭橋鎮、板橋鎮、赤倉鎮、盧館鎮。
軍營隔着市鎮有一段距離,來自士兵的日常消費,把這些小鎮搞得商業更加繁榮。
徵兵和退伍制度也有所改革,分爲內鎮、外鎮兩種模式。
內鎮,就是不怎麼打仗的州府,每個縣都有一定的徵兵名額。
農家子弟可以自願報名,如果某縣湊不齊兵額,就從兩丁以上的家庭強制徵兵補足。
州縣新兵送到府城操練,根據訓練成績,由總兵和都指揮使進行分配,送到全省的各種部隊正式入伍——以現有的交通條件,也只能做到省內調配。
內鎮部隊的士兵,基礎服役期爲五年。
過了年限,不能升遷,那就必須強制退伍。
這一套制度,導致軍費增漲不少。
而外鎮,則是邊疆地區。
根據當地的人口數量,基礎服役時間,從八年到十五年不等,並且允許招募少數民族。
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導致邊軍數量不足,就火速調派內鎮兵去補充。
而且,邊疆地區的老百姓,必須全部編爲保甲,平時也要搞民兵訓練。來不及從內鎮調兵的時候,直接抽調本地保甲民兵入伍。
至於兩京的十萬中央軍,兵源從全國各省補充,基礎服役期依舊是五年!
這是害怕重蹈北宋覆轍,禁軍全是京城本地人。結果是大搞裙帶關係,軍官多爲不學無術的勳貴子弟,士兵瞎混到五六十歲還不退役,而且互相遮掩層層剋扣軍餉。
大明的中央軍,如果軍官升到一定級別,就會調到地方部隊去歷練。
而邊軍的中層軍官,表現優異者會調入中央軍,幹幾年鍍金之後再調回原部隊。
還是那句話,軍費由此大漲!
如果百年之後財政不足,未來的君臣肯定會廢除現有制度。
但只要不廢除,大明軍隊就能保持活力。
並且退伍之後的老兵,全是潛在的優質兵源。
一個戰爭動員令,只要後勤跟得上,分分鐘暴兵幾十萬,不用操練就能直接上戰場。
“哐哐哐!”
一千五百羽林軍踩着整齊步伐而來,大部分屬於重甲步兵,少部分屬於重甲騎兵。
古三上前行禮:“羽林軍參見,請陛下檢閱。”
朱銘斜指寶劍,羽林軍列隊走過,在校場一處整齊站立。
十萬禁軍,當然不可能全都拉來。
今天只動用了三萬人。
僅羽林軍亮相,就已經震懾到那些小國。
尤其是南洋、南亞、東南亞小國,他們很多地方天氣炎熱,甲冑相對也就比較簡陋,渾身被甲衣包住會熱死人的。
眼前這些羽林軍的鎧甲,就讓他們驚懼不已。
步兵全身都罩在重甲當中,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還攜帶着長槍、骨朵和弓箭,遠近武器都有,而且還有破甲鈍器。
騎兵則是人馬皆批重甲,僅亮相二百騎就威懾力十足。這麼一點重騎兵,再帶上些普通部隊,就已經足夠掃滅小邦了。
塞爾柱宰相穆勒克,此時還能保持鎮定。
因爲塞爾柱也有重騎兵,那是直屬於蘇丹的近衛軍,配備有長矛、刀劍、鐵錘和十字弓。
很快,火器來了!
神策、神武、神驍、神機、龍驤、虎翼、鷹揚、豹韜,這八支禁軍皆爲複合軍種部隊。
並不是神機軍全是火器兵,也不是豹韜軍全是弓箭手。
車兵、炮手、火銃兵、長槍兵、弓弩手、擲彈兵、驍騎兵、輕騎兵……每支部隊都有這些兵種配備。
他們可以各軍單獨作戰,也可以各軍配合作戰。
遇到特殊情況,還能抽調兵種組合在一起。比如去了漠北,驍騎兵和輕騎兵就能抽出來,各軍騎兵組成純騎兵隊伍奔襲。
相比跟金國決戰時,兵種又有所改變。
刀盾手直接取消了,火銃、火炮和騎兵有所增加。
也就是防禦力稍減,增強遠程火力和高機動性兵種。
穆勒克身爲宰相,他是懂打仗的,而且屬於塞爾柱宿將。歷史上跟耶律大石決戰,他就被任命爲統兵副帥。
剛開始,穆勒克沒怎麼看明白。
直至各軍開始演練!
卻見各軍陸續退開,神武、神策兩軍開始行軍。
另外六軍的騎兵被單獨抽出,模仿草原騎兵突襲而來。
軍號聲此起彼伏,神武、神策兩軍迅速結成車陣。
沒有箭簇的箭矢,被騎兵遠遠射來,防守方只是用長槍抵禦,然後騎兵攻不進車陣就撤退了。
穆勒克一頭霧水,沒怎麼看明白。
卻見攻方騎兵都遠遠離開,防守方纔敢展現自己的真正實力。
有後勤人員豎起大量草人做靶子,最遠的草人竟然在兩裡外。
“轟轟轟!”
大口徑野戰炮先開火,接着是火槍射擊,接着是火炮近程霰彈,繼而又是弓弩齊射。弓弩射出第三箭時,之前發射的火槍又射出第二彈,然後擲彈兵扔出轟天雷炸個不停。
前方樹立的草人,要麼直接倒下,要麼遍佈彈孔和箭矢。
諸國使者,一片死寂。
大明官員,則是陣陣歡呼。
穆勒克張大了嘴巴,他聯想自己是攻方統率,帶着騎兵跑來衝擊車陣。
此刻估計已經潰了。
“殺!”
車陣當中的驍騎和輕騎,突然從各處通道衝出,他們要去追殺潰逃之敵。
很快,還立着的草人,全部被騎兵給砍倒。
穆勒克開始懷疑人生:這種軍陣該怎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