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可真是又快又急,打得張斐唯有自我安慰,這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在庭上講司法,他們或許不是張斐的對手。
但要說到整人,那他們可真全都是專業級別的。
這些招數,那真的是信手拈來。
目前都還只是熱身階段。
只不過在最初的階段,他們也不太想跟張斐去撕破臉,畢竟公檢法的背後是司馬光,就是想試探一下,看看這個公檢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結果就是不看僧面,TMD連佛面也不看。
而張斐所釋放的善意,那對於他們而言,可真是連施捨都談不上,直接就是羞辱。
三番兩次判官府違約。
官府就不要面子了嗎?
再加上這個官司又直接惹怒了元絳,甚至令蔡延慶都開始鬆口,只要是在規則範圍內,一些行爲是被允許的。
他們自然也就沒有太多顧忌,直接就向張斐宣戰。
咱也別好了!
就是幹!
......
官府。
“呵呵...蘇檢察長,冒昧問一句,這開封府的人,就這麼喜歡起訴嗎?”
韋應方笑呵呵地向蘇轍問道。
蘇轍微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這法援署就是專門幫窮人打官司的,他們也是非常擅於起訴。”
“原來如此。”
韋應方笑着點點頭,又道:“不過這法援署既非官署,又非商鋪,膽子倒是不小,剛到來這裡,就要起訴咱們府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蘇轍道:“韋通判何不這麼想,許多事情,咱們當官的也是左右爲難,不如就爭訟解決,豈不是更加省心。”
都靠皇庭解決,那還要咱們府衙作甚。韋應方笑了笑,“蘇檢察長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是這事,只是一個誤會,主要是我們府衙也不清楚這法援署到底是做什麼的,故此派人過去詢問一番,讓他們先別忙着幫人打官司,不曾想他們這般心急。”
說到這裡,他點點頭,“行!既然是有政事堂和審刑院的政令,那我們府衙自然也不會阻攔他們。”
蘇轍笑道:“韋通判海涵,莫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這我哪敢啊!”
韋應方呵呵一笑,突然想起什麼似得,道:“對了!你們檢察院最近是在招人吧?”
蘇轍點點頭,心中一嘆,我這真是送上門來讓他們宰啊。
韋應方道:“不知你們打算招多少人?”
蘇轍道:“第一批打算招五十人。”
“這麼多?”
韋應方驚呼道。
蘇轍道:“因爲到時還得去其它州縣建設檢察院,就打算多招一點,慢慢培養。”
韋應方道:“你們先別忙着招人,因爲目前府衙的財政十分拮据,那邊元學士還在考慮該如何補償給那些鹽商,這可能還要削減一些開支。這樣,勞煩蘇檢察長先將你們具體招人的條件、規則,送到府衙來,我與蔡知府先商量一下,等到時元學士那邊出了政策,咱們再做決定。”
蘇轍點點頭道:“好的。”
官府還是控制着財政大權和行政大權,雖然公檢法都可以自己招人,但是肯定要去官府登記的,否則的話,官府哪知撥多少錢給檢察院,還是要受制於他們。
蘇轍臨出門時,正好見到曹奕,二人禮貌性地拱手一禮,並未多言。
曹奕來到堂內,向韋應方問道:“韋通判,那蘇子由來此作甚?”
韋應方道:“法援署向檢察院起訴我們官府。”
曹奕心裡咯噔一下,“又起訴?”
他真不想上皇庭了。
韋應方道:“我已經答應不管法援署,檢察院也就不會起訴了。”
曹奕又道:“若是他們起訴,咱們就退讓,那怎麼能行。”
韋應方沒好氣道:“這法援署雖不是官署,但是卻有着政事堂和審刑院的政令,你去攔吧,我可沒這膽子。”
“政事堂和審刑院?”
曹奕震驚道。
那宰相的官署,就不怕瓊州當通判?
韋應方點點頭,又道:“不過這也不打緊,放過一個法援署,他們還有得是手段對付他們。對了!林都頭那邊怎麼說?”
曹奕道:“他們雖然也非常不滿皇庭的作爲,但是他們也得考慮到種家,如今種將軍和陸知府的桉子還未審,他們不太好去得罪皇庭。”
韋應方冷笑一聲:“他們莫不是幻想有了皇庭,他們武將還能騎在文官頭上,真是異想天開。”
曹奕笑道:“他們倒不會這麼想,只是這不看僧面看佛面,後面肯定人跟他們談過,不過韋通判大可放心,不管文武怎麼爭,皇庭這般咄咄逼人,是文是武可都不會喜歡的。”
......
那邊蘇轍離開府衙後,立刻去到皇庭。
“他們表示法援署不需要官府的審批。”
蘇轍嘆了口氣,道:“但是我們檢察院招人,可能就不是那麼順利了。”
張斐愣了下,立刻道:“檢察院招人,是可以自行做主的,不需要通過官府。”
建設公檢法,可是他的權力。
蘇轍道:“但是這財政在他們手裡,而且河中府的檢察員亦屬於河中府官吏,這也是在記錄在桉的。”
其實韋應方本不打算立刻針對檢察院的,擒賊先擒王,確實是檢察院主動送上門去,韋應方覺得有必要也得敲打一下檢察院。
說着,蘇轍見張斐沉吟不語,不禁問道:“你打算如何應對?”
張斐瞧他一眼,問道:“蘇小先生想聽實話嗎?”
蘇轍點點頭。
張斐苦笑道:“實話就是我真的沒有應對的辦法,我都還想問問蘇小先生的看法?”
蘇轍沉吟少許,好心勸解道:“如今雙方都在氣頭上,而這種你一拳,我一腳的爭鬥方式,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我覺得我們還是得沉住氣,秉公執法,不能受這些事情所影響,畢竟他們這些動作暫時無法真正影響到我們。”
張斐點點頭笑道:“與我想得一樣。”
蘇轍突然左右看了看,“曹警司他們沒有來嗎?”
你這話題轉移的可真是生硬啊!張斐也知道蘇轍的性格,這一是一,二是二,只要查到證據,肯定是會起訴的,搖搖頭道:“沒有,估計是沒啥事。”
蘇轍不明所以地看着張斐。
張斐笑道:“以衙內的性格,要是他被針對了,不早上門喊打喊殺了。畢竟曹家在這裡還是有些勢力的,且又是外戚,他們也會顧忌一下的。”
“倒也是的。”
其實張斐也有意與警署保持距離,因爲警署是第一線,是最危險的,也最容易被針對的,當初官府要求將一些衙差調到警署,他也沒有拒絕。
......
這蘇轍走後,張斐不禁一拍桌子,氣憤道:“下回老子不當這庭長了,老子要當檢察長。”
許止倩問道:“爲什麼?”
張斐道:“當庭長真是太被動了,無人告狀,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要是我是檢察長,他們敢這麼做,那我要察死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他也沒有辦法,他還得兼顧立法,只能來當庭長。
許止倩抿脣一笑,道:“你先消消氣,我倒是覺得蘇小先生說得有道理,這種報復行爲,只會讓我們陷入與他們的纏鬥中,而忘記我們皇庭原本的職權,再說,這兩場官司下來,他們損失的可不止這麼一點點。”
“但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憤怒,否則的話,我擔心他們會誤以爲我慫了。”
張斐突然向外喊道:“李四!李四!”
李四嗖地一聲,出現在門前,“三哥!啥事?”
張斐道:“你去把蔡卞找來。”
“是。”
許止倩忙問道:“你想幹什麼?”
張斐道:“放心,只是迴應一下,表示我還活着。”
過得片刻,蔡卞來到屋內,“老師,你找我。”
張斐道:“你立刻去一趟解鹽司,催他們一下,人家還等着官府的補償方案,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啊!另外,明確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是想要拖着,皇庭將會增加他們的罰金。”
蔡卞也是年輕氣盛,當然知道張斐爲什麼這麼做,道:“是,學生立刻就去。”
這蔡卞走後,許止倩小聲道:“你不是與元學士已經商量好了麼,這又是何必。”
張斐鬱悶道:“就是商量好了的,我纔是這麼幹,我這麼一逼,元學士就可以順勢拿出鹽債方案來。”
許止倩白他一眼,“原來你是裝的。”
“那可不是。”
張斐道:“這仇我必然會報的。”
許止倩趕忙道:“你現在庭長,不是耳筆。”
“我知道。”
張斐點點頭道:“所以我現在會忍着的,但他們也得保佑自己別落在我手裡。”
......
蔡卞一去,看似在迴應官府的動作,實則是在幫助元絳。
如今雙方態勢是水火不容,我們要是不早點拿出解決之策來,皇庭肯定會從這裡着手來對付我們的。
果不其然,當韋應方等官員知道張斐催促元絳,心裡還真有些着急。
這得趕緊想辦法解決啊!
元絳順勢拿出自己鹽債的方案來。
“將舊鹽鈔全部轉爲鹽債?”
何春林是一頭霧水地看着元絳。
元絳點點頭道:“這是效彷商人還債的做法,將這些債務平攤到今後的幾年,每年再給予一些利息,如此一來,是能夠緩解財政上面的負擔。”
韋應方道:“這不是...寅吃卯糧嗎?”
元絳笑道:“但如果河中府的財政增長,多過所支付的利息,那就不算是寅吃卯糧。怎麼?你們對本官一點信心都沒有嗎?”
“不不不!”
韋應方忙道:“我倒是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子。”
他心想,皇庭能不能撐那麼久,還是一個未知數,到時候皇庭不在,呵呵.......!
元絳心如明鏡,但也沒有點破,而是向一旁正在仔細研究鹽債方案的蔡延慶問道:“蔡知府以爲如何?”
蔡延慶問道:“這鹽債只是爲了這場官司嗎?”
“當然不是。”元絳搖搖頭,道:“我還打算用這鹽債打擊那些囤積鹽鈔的商人。那些商人囤積鹽鈔,使得鹽池的鹽滯銷,甚至導致鹽價上漲,這也是一個問題。
如果有鹽債的話,同樣可以換鹽,只是要等一兩年,同時每年還能夠拿到利息,那些商人必然會去炒賣鹽債,這就不會影響到鹽的銷售。
這還只是其次,如果我們能夠建立起鹽債的信用,真到急需用錢時,我們也可以發放鹽債,度過難關,今後再慢慢還。”
蔡延慶不禁面露喜色,連連點頭道:“元學士此法真是妙不可言!”
元絳冷笑一聲:“咱可不能讓那臭小子給看扁了。”
蔡延慶心裡是一清二楚,論演技,他現在是自愧不如,笑着點點頭道:“那是,咱們不能讓一個耳筆出身的官員給比了下去。”
元絳又看向韋應方等人,“諸位要是沒有意見,那咱們明日去皇庭與他們了結此事。”
韋應方等官員都表示沒有意見。
這辦法好。
他們完全不損失什麼,各方利益都將得到保障,同時還能多一門鹽債斂財,是百利而無一害。
紛紛表示支持。
臭小子,還想刁難我們,等此事過後,你就等着捱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