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院。
“檢察長回來了。”
見到蘇轍入得屋來,陳琪、王申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
“檢察長,談得怎麼樣?”
“已經全部談妥了。”
蘇轍點點頭,又道:“我與張庭長也商量過,今後咱們只需將名單和證據遞上,皇庭方面會詢問轉運司的意見,若無問題,就直接照此例判決,無特殊情況,則無須再開庭審理。”
陳琪道:“但是往後官府那邊可能不會給士兵提供太多證據。”
之前那五百名士兵之所以非常順利,就是因爲軍營、軍資庫主動將證據交給他們。
蘇轍笑道:“往後我們可以直接去軍資庫那邊調查即可。”
說得是雲淡風輕。
今時不同往日。
公檢法已經徹底站起來,官府那邊暫時肯定不敢再刁難他們檢察院,也不太可能會在賬目上做手腳,因爲之前那些賬目,多多少少也都涉及到一些貪污腐敗,但是公檢法都沒有去追究。
若還在賬目上做手腳,豈不是犯傻麼。
皇庭只是不清算舊賬,但你若動手腳,那可就是新賬。
陳琪、王申等人是同時鬆得一口氣。
可算是度過這最難的階段。
蘇轍突然問道:“對了!有多少人來放棄起訴?”
陳琪、王申相覷一眼。
“檢察長不妨猜猜看。”陳琪高深一笑道。
蘇轍沉吟少許,“一千人左右。”
陳琪苦笑道:“要翻上一番。”
“兩千人?”
蘇轍震驚道。
目前他們收穫狀紙只有五千份,這可是將近一半了。
王申急忙解釋道:“倒不是說五千份狀紙中,就有兩千個關係戶,掛名軍籍的關係戶大概是一百人左右。其餘的都是那些心虛之人,他們平時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務正業,見到那些關係戶恁地緊張,他們也都感到害怕。”
蘇轍都笑了,“也就是說,五千人中,就有兩千多個害羣之馬?”
陳琪點點頭,“真正能夠打仗的,多半都集中在邊走,河中府的禁軍,確實!”
蘇轍是喃喃自語道:“沒錯!咱們做得沒錯啊!若不裁軍,國將危矣。”
這真是太可怕了。
其實早已經有勢力說明了這一點,慶曆時期,在宋朝與西夏一戰中,當時禁軍是屢戰屢敗,戰績最好的竟然從邊境招募來的民兵。
這就是王安石要推保甲法的原因,保甲法其實就一個核心,大規模動用民兵。
傍晚時分。
幾個喝得微醺的漢子,踉踉蹌蹌從一家酒館中出來。
“哎哎哎!幾位客官,你們還沒有付錢?”
一個酒保從裡面追出來。
“什麼?”
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猛地回過頭去,怒目瞪向那夥計,“老子今兒心情不好,你這雛鳥可別惹怒了老子,小心老子將你的手給折了?”
那酒保嚇得一怔,那淚水已經在眼眶裡面打轉,哆哆嗦嗦道:“小小人只是提醒一下各位大哥,這這酒錢!”
那漢子當即一把揪住那酒保,掄起左臂,握着砂鍋般大的拳頭。
“大哥饒命啊!”
那酒保嚇得雙目緊閉,尖叫一聲。
可片刻過後,這拳頭卻沒有揮下來,他微微睜開眼來,但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哥,一把握住那大漢的手腕,當即驚喜道:“馬警長。”
來者正是馬小義。
“皇家警察?”
那大漢一雙朦朧的醉眼中,充滿着不屑。
馬小義很享受那酒保激動的眼神,輕描淡寫道:“放開他,俺來陪你練幾招。”
那大漢聞言,突然將那酒保往前一推,飛腳踢向馬小義,馬小義一個側身,當即就一個過肩摔,直接將那大漢扔出兩三米遠,重重摔倒在地上。
周邊三人見勢不對,便是轉身想逃,直接被周佳他們給攔住,三下五除二就全部放倒在地。
“皇家警察打人了!”
“哎呦!我的手斷了。”
“哎呦!皇家警察打人了。”
這幾個醉漢似乎是老司機來的,反應極其快,立刻是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馬小義與周佳等五名皇家警察均往後退一步,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那幾個醉漢以爲他們怕了,立刻滿地打滾,繼續叫喊着。
片刻間,酒館裡面的人,街坊鄰居紛紛圍過來,他們也不明情況,當即對馬小義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人多壯慫人膽。
一個醉漢突然站起身來,馬小義直接一腳踢在他膝蓋上,啪地一聲,那醉漢當即跪了下去。
馬小義道:“給我蹲着,繼續喊救命。”
圍觀羣衆們,當即是驚懼地看着皇家警察。
一個書生挺身而言,“你們皇家警察怎能動手行兇。”
但馬小義偏頭看他一眼,那書生嚇得退得一步。
馬小義沒有搭理他,是面無表情盯着那幾個醉漢,繼續喊,讓更多人來爲你們聲張,你看老子怕不怕。
那幾名醉漢見皇家警察完全不懼人言,出手比他們都狠,當即又哭喊道:“警察饒命啊!饒命啊!”
“沒出息!”
馬小義頭一偏,道:“全部帶回去。”
幾名皇家警察立刻上前,將他們全部摁在地上,然後麻利地用一根套索,將他們全部套在一起,牽着向警署方向行去。
任憑吃瓜羣衆,人云亦云。
而在酒櫃斜對面的二樓,但見開着一扇窗戶,幾道身影擠在窗前,注視着對面的動靜。
一直等到馬小義他們離開後,這窗戶才關上。
但見裡面坐着三五人,除韋應方、曹奕、何春林,都頭樊猛外,還有一個身着輔警制服的年輕人。
此人名叫李坤,本是府衙裡面的衙差,是韋應方的心腹,後來特意將他調去警署。
樊猛喝了一口酒,嘴裡罵咧咧道:“這一羣沒出息的傢伙,連個毛頭小子都打不過。”
李坤忙道:“都頭息怒,其實這與他們倒是無關,那些皇家警察全都是從軍營裡面挑的好手,武藝都很不錯。”
曹奕皺眉道:“我們之前似乎忽略了這警署。”
李坤道:“曹判官說得是,如今警署已經擴充到三千人的規模,咱們河中府衙差最多的時候,也不足三分之一。”
何春林驚訝道:“他們招了這麼多人?”
李坤點點頭道:“光城裡就已經安排了七個警署,而如今城外各鄉都至少有一個分署。”
此話一出,衆人是面色一變。
他們一直都盯着檢察院和皇庭,卻沒有想到,警署已經擴張到這種規模。
樊猛突然向何春林道:“這警署招這麼多人,你們轉運司有這麼多錢給他們嗎?”
何春林道:“只有最初的兩三百號人,是從衙前役招來的,其餘的全都是從府衙、軍營裡面招的,朝廷規定,這警署招多少人,就將這些人的軍餉、俸祿給劃到警署去,這可是官家下得命令,咱不敢不從啊!”
樊猛撓着頭道:“如今公檢法文武具備,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韋應方憂慮道:“看來想要對付這公檢法,還得利用朝廷的鬥爭來做文章。”
曹奕點頭道:“韋通判言之有理,王學士的新法,其目的還是要爲國斂財,斂財就必然會與民爭利,我們可以圍繞這一點,利用皇庭去阻止新法。”
韋應方問道:“如今有多少地主可願降低利息,去阻擋青苗法。”
曹奕搖搖頭道:“暫時還未有多少,他們還想看看形勢再說,畢竟如今那青苗法還未正式執行。另外,他們現在更多是在考慮秋稅之事,故此我們也可以通過秋稅,令他們對公檢法心生芥蒂,以此來遊說他們聯合起來對付青苗法。”
韋應方點點頭。
何春林道:“等會,咱們也不能再放同樣的錯誤,完全任由公檢法發展自己的勢力,尤其是警署,幾千個皇家警察,你們就不擔心麼。”
韋應方問道:“那你有何應對之策?”
何春林道:“方纔那幾個醉漢在下面喊救命,雖然沒起到作用,但可以讓他們去皇庭喊救命,之前不是說了麼,他們公檢法是相互制衡的,那些醉漢理應也能夠起訴警署。”
樊猛直點頭道:“老何說得對,皇家警察這般囂張,也是不行的。”
那邊馬小義牽着那幾個醉漢,來到警署,只見裡面是燈火通明,哀聲此起彼伏。
那幾個醉漢定目一瞧,只見五六十號人,被綁在一起,扔在角落裡面,個個面色通紅,但頭髮又都是溼漉漉的。
更要命的是,這五六十號人裡面,他們竟然認得大半。
這都是剛從營裡出來的兄弟們啊!
剛出軍營,就入警署。
這人生境遇簡直沒誰了。
“小春哥,哥哥不在麼?”
馬小義來到廳堂,瞅着愁眉難展的符世春問道。
符世春瞧他一眼,“那廝見今日生意這麼好,也出門去找買賣了。”
馬小義嘆道:“其實也不得勁,這些人看似牛高馬大,但全都是一羣酒囊飯袋,連三招都過不了。”
符世春道:“所以那廝纔出得門去,要真有危險的話,哼,他能去得那麼快麼。不過你們逮這麼多人,我怎麼安排?那幾間的牢房早就給塞滿了,如今這院裡也都快放不下了。”
馬小義眨了眨眼,“那那咋辦?”
這兩個蠢貨,就只管自己威風,也不管後果,真是氣死我了。不過,看來咱們警署是藏不住了。符世春思索半響,道:“錄完口供,一塊扔給皇庭吧。”
翌日。
“哇又來了這麼多狀紙?”
“回老師的話,這都是警署今早送來的。”
葉祖恰有氣無力道。
他們自己手裡還有很多案子沒有處理,這裡又來這麼多,可真是要命啊!
張斐心中一凜,皺眉問道:“怎麼治安一下變得這麼亂?”
他害怕有人在暗中搞事。
蔡京似乎瞧出老師所憂,忙道:“老師,並非你想得那麼樣,只是最近軍營裡面裁掉許多混吃混喝的士兵,這些士兵就與那潑皮無賴無異,他們中不少人離開軍營後,心情煩悶,就到處惹是生非。”
張斐道:“你確定背後沒有人搞鬼?”
蔡京立刻道:“我特地詢問警署,當時的案發過程,不像似有人在後面慫恿他們惹是生非。”
“做得好!”張斐誇讚了蔡京一句,又拿着一份口供看了看。
上官均道:“老師,符主簿特地交代過,他們警署快要裝不下,希望咱們皇庭儘快審理判決。”
葉祖恰道:“其實如此類案件,微不足道,可由他們警署自己決定,不需要全部來找我們皇庭。”
張斐搖搖頭道:“你說得雖有道理,但是暫時還不行,唯有經過公開審理,警署才能夠放開手去執法,同時百姓也不會過於畏懼皇家警察。”
葉祖恰鬱悶道:“但是咱們本就有很多棘手的官司要處理,這裡又來這麼多,咱們能處理的完嗎?”
張斐道:“這只是看着多而已,明天一天就能搞定,也不需要準備什麼,你們還是繼續看其它的官司。上官均,你先擬定好明日開庭審理的時辰安排,然後蔡京再去警署通知他們一聲。”
“是。”
“另外!”
張斐道:“我只審明日,而將來此類案件,都由你們來審,給予你們練練手,不能全部都依賴我這大庭長。”
除蔡京外,其餘三人頓時面色喜色。
可算是輪到咱們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