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杯茶釋鄉法

在王安石收到張斐的密信的同時,司馬光也收到了張斐的來信。

這信纔看到一半,司馬光便已是暴跳如雷,“王介甫啊王介甫,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竟然想釜底抽薪,將河中府的功績都據爲己有,你真是枉讀聖賢書!”

一番破口大罵後,司馬光氣得是直喘氣。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想跟王安石比一比,而且這個競爭氛圍,也就是王安石搞出來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王安石要的是通殺,是立於不敗之地,無恥的將河中府的政績全都算在新政頭上,這真是將他氣得夠嗆。

幸虧張斐來信,將這一切告知他。

半響過後,司馬光稍稍冷靜下來,又拿起信,繼續看了起來,接下來,張斐也告訴他,司法改革從中發揮的作用,看得他不由得直點頭,“若無司法改革爲其肅清吏治,他的新政如何取得成功,這個忘恩負義的王介甫。”

可隨後的內容,卻令他雙眉一挺,“原來張三也意識到京東東路的問題所在。”便立刻收拾心情,非常仔細地看了起來。

忽聞門外有人言道:“老爺,文公來了。”

“不見。”

司馬光直接回應道,可說着,他突然一怔,“誰來了。”

“文公。”

“快快有請。”

說罷,他立刻將信折起來,連通信封一同沒入袖中。

過得片刻,文彥博入得屋內。

二人互行得一禮,文彥博道:“君實,你可有得知河中府財政的消息?”

“我。”

司馬光剛剛張嘴,又輕咳一聲,“聽說了,河中府財政比往年都要好。”

文彥博點點頭,“肯定是要好過京東東路的,但是我料想王介甫肯定不會就此認輸,你可得做好完全準備。”

你一定想不到,他其實是想將河中府的功勞也據爲己有。司馬光暗自嘀咕一句,可嘴上卻道:“這事實勝過雄辯。”

文彥博道:“話雖如此,但還是得小心一點好。”

司馬光嗯了一聲。

他並沒有將張斐的來信告知文彥博,因爲這封信的內容太過勁爆,他認爲告訴任何人,都是對張斐的一種出賣。

王府。

一個模樣與王安石有着三分相似,向王安石恭敬地拱手一禮,“安國見過兄長。”

此人正是王安國,他與王安石,以及王安石之子王雱,並稱爲“臨川三王”,王安石可以位列唐宋八大家,能與他齊名,其才華可想而知。

這“別人家的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別人家的每個孩子”,以及他們孩子的孩子,這真是令人感到絕望啊!

“你還真是一點沒有變,還是這麼守禮,這裡又無外人,我們兄弟又何須這般見外,坐吧。”

“多謝兄長。”

王安國又是畢恭畢敬行得一禮,然後坐了下來,不洗澡、不修邊幅,可不是他們整個王家的遺傳,好像也就王雱略得王安石真傳。

王安石是無奈地搖搖頭,突然問道:“安國,你可知,爲何官家會調你回京?”

王安國道:“那自是看在兄長的面上。”

王安石呵呵一笑道:“也許是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也因你能力出衆,否則的話,官家自也不會真的重用你。”

王安國沒有做聲。

王安石突然笑意一斂,“聽說前幾日官家曾單獨召見你。”

王安國稍稍點頭。

王安石道:“還問你如何百姓是如何談論新政的。”

王安國點點頭道:“是的。”

王安石又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回答得?”

王安國瞧了眼王安石,稍稍猶豫片刻,“我當時是說外面都說你用人不當,急於斂財。”

王安石也並不生氣,神情略顯玩味,繼續問道:“那你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王安國沉默少許,“不瞞兄長,安國亦是這般認爲的。”

王安石點點頭,“你我兄弟,從小到大,常爲時事爭論,吵得是面紅耳赤,但從未爭個高低出來。你不喜我的新政,我也是早有預料,我唯一不滿的是,你所想,皆是外人所傳,而非親眼所見,你竟信外人,而不信我這個兄長,着實令我感到傷心。”

王安國笑道:“新政所圖,路人皆知,這裡亦無外人,兄長又何須狡辯。”

王安石道:“你說我狡辯,我說你見風是雨,這麼爭下去,毫無意義,我們兄弟不妨藉此,分個勝負出來。”

王安國不明所以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道:“過些時日,官家會讓你去濟南府擔任一個閒職,你只需要時時刻刻盯着新政,若有弊端,你大可寫信給我,要真是屬實,那我便承認。你看如何?”

王安國先是一愣,旋即點點頭.!

“你先別忙着答應。”王安石手一擡,又道:“倘若並不屬實,你便要全力輔助我推行新政。”

王安國不假思索,“一言爲定。”

王安石又道:“但此乃你我兄弟之事,我不想有外人知曉,包括弟媳在內。”

王安國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但也沒有多想,點點頭道:“好!”

王安石瞧了眼王安國,微微沉眉,心道,張三所言到底是否有誇大其詞,安國此去,一探便知,屆時我再做決定也不遲。

河中府。

雖然在河中府的百姓看來,京兆府這幾十個告狀的百姓,是一件大事,在坊間的熱度,也一直是居高不下。

但不管是在皇庭,還是在官府,大家似乎都還是非常冷靜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大家還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比如說完善酒稅、礦產等制度。

在這件事上面,韋應方等人也都是非常積極,因爲這事要是不搞定,檢察院懸在他們頭上劍都不會消失。

今日,元絳就帶着自己的方案來到皇庭與檢察院談判。

就是確定放開釀酒權。

然後,官府是以商人的方式,自己下場做酒買賣。

當然,這其實就是走一個過場,別說張斐,就是蘇轍都早就知曉,對此也是非常認同,其實這也是保守派一貫的執政理念,koi更偏向於老子的無爲而治,朝廷儘量少去壟斷百姓平時需求的物資。

這也是他們反對王安石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爲王安石的理念剛好跟他們相反。

而張斐提出的這個策略,是既符合保守派的主張,也不與革新派的理念衝突,因爲王安石的新法,官府就是下場掠奪商人的買賣,簡單來說,讓奸商賺這錢,就不如讓朝廷賺,這其實有一定的道理,畢竟奸商可不會拿錢出來賑濟百姓,就只知道斂財,只是說操作起來,有些困難,因爲官員亦非善類。

而張斐的這個策略,相對就比較折中,不是直接奪取商人的買賣,而是與商人合作共贏,這還是符合新政執政理念,官府親自下場幹,並且是通過提舉常平司來撥出青苗錢,先給馬家解庫鋪,再由馬家解庫鋪與那些大酒戶合作,就是強調用商人的手段去壟斷這些利益。

身爲中間人的張斐,還爲官府與檢察院準備了一份類似於諒解備忘錄的契約。

因爲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大家都是遮遮掩掩,私下商議,但是現在不能,是是非非,大家都得說清楚,官府怎麼保證,我改了之後,檢察院不會出爾反爾,提出對他們的起訴。

所以這份諒解備忘錄其實很簡單,就是表示檢察院對於一些違法逃稅給予理解,因爲這是制度缺陷所造成的,這新制不追究舊制問題。

而官府方面則是保證,必定完善這方面的制度。

簽訂完這一份契約後,韋應方他們是終於鬆的一口氣,危機可算是解除了,便有精力去思考別的事,突然向張斐問道:“張庭長,蘇檢察長,關於京兆府百姓告狀一事,不知你們處理的如何?”

張斐道:“目前還未進出我們皇庭的審理程序。”

說到這裡,他偏頭看向蘇轍。

蘇轍道:“那些百姓提供證據已經足夠進行起訴,但這隻有一方的供詞,我們已經派人去通知京兆府相關官員來河中府接受調查。”

韋應方當然知道此事,又問道:“如果他們不來,那怎麼辦?”

蘇轍道:“不來的話,吃虧的只會是他們自己。”

潑皮無賴!

韋應方聞言不禁暗罵一句,他們可是嘗試過不應訴,結果就是皇庭直接判決,這一招真是極其無恥。

元絳站起身來,“元某還有其它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他在此事的態度非常明顯,就是管我屁事,老子纔不參與。

韋應方一愣,稍顯尷尬,也趕忙起身告辭。

他們走後,張斐突然向蘇轍道:“蘇檢察長,你可還記得去年我們曾就鄉紳宗法一事進行過討論。”

蘇轍點點頭道:“這我當然記得。”

張斐道:“我打算與河中府鄉紳開一場聽證會,明確我們雙方的責任。”

蘇轍略顯詫異道:“這聽證會,還能這麼開嗎?”

張斐點點頭道:“當然可以啊,只不過我們不是回答百姓的問題,而是讓百姓觀看我們與鄉紳們是如何談判的。”

蘇轍眼中一亮,道:“這主意不錯。”

他們這些文人,可是不懼怕公開討論,甚至還很享受,這可是文人裝逼的最佳場合。

張斐道:“我與他們的關係不咋樣,這就勞煩蘇小先生去跟他們聯繫。”

“可以。”

蘇轍點點頭,“我去與範老先生談談。”

他與那些鄉紳也差着輩,不是很熟,但是範鎮與那邊非常熟悉。

可說道範鎮,蘇轍又想起什麼似的,“不過最近大家都在忙於京兆府絕戶田稅一事,尤其是範老先生,他對此事非常上心,這事是不是急了一點,要不往後再拖一拖,等到此事完結之後,再開聽證會。”

張斐道:“但是此案證據確鑿,並不複雜,而那些官員動身來此,也還需要一些時日,我們不能幹等着,我們皇庭今年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

“這倒也是。”蘇轍稍稍點頭,又問道:“你說他們會來嗎?”

張斐笑道:“誰知道呢。”

蘇轍微微一笑,又道:“那行,我就先去找範老先生談談。”

“有勞了。”

“應該的。”

蘇轍離開皇庭,就順道去往法援署,將這事告知範鎮。

範鎮肯定是鄉紳宗法的支持派,不過他也支持這場聽證會,因爲張斐可不是要廢除鄉紳、宗法,而是確定雙方的責任和義務,也就是立下明確的規矩。

經過上回那場禁令的官司,範鎮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當時他們確實非常尷尬,但由於責任和權利都不明確,導致那些大地主不認賬,故此範鎮是爽快地答應下來,幫着他們去聯絡那些鄉紳。

而就在這期間,官府也正式對外公佈全新的酒制和礦制。

從之前的榷酒制、撲買稅,轉變爲官府入股制。

理由當然不是向公檢法認慫,而是非常高大上,官府表示,由於稅務司帶來了總收入和自主申報制度,導致之前的榷酒制是無法有效執行,原因就是,大酒戶花錢撲買下釀酒權,從某種意義上就等於是交了一筆稅錢,雖然在自主申報中,是會扣除撲買中所繳納的錢,但是在計算收入稅種,還是會出現各種各樣問題。

這裡面不單單是直接賣酒得收入,還有許多相關利益,比如說小酒戶會給大酒戶返利,這算不算酒利?該不該在免稅範圍內。

如果沒有撲買稅,一切就變得非常簡單,你賣酒賺得多少,那就交多少稅。

爲求避免大酒戶受到不應該受到的損失,官府從而決定放開釀酒。

至於礦產方面,由於官府天生擁有礦業的所有權,故此官府是決定拿出六成進行撲買。

此政策一經頒佈,河中府百姓立刻是歡天喜地,各種慶祝,街道上都瀰漫着濃濃酒香。

真是普天同慶。

放開釀酒權,這簡直就是百姓夢寐以求的,其實誰人家裡不偷偷摸摸釀造一點私酒,打打口乾,平時官府其實也不會管的,但這到底是違法之事,故此有些惡吏就藉此敲詐勒索百姓。

喝個酒,就得擔心小命不保,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太難受了。

而如今再也不用擔心這一點,只要竈臺不超過三個,那就不算是私酒,可以盡情的喝。

對於商人而言,就更是如此,能夠撲買酒稅的,也就那麼幾家,大部分酒商想要買酒,就得受到那些大酒戶的欺壓、剝削,以及他們的控制。

而對於大酒戶而言,雖然他們失去一定的壟斷權,但是官府失去的更多,他們的自由度相對而言,就更高了,況且他們已經跟官府暗中達成協議,他們還是將確保自己一定的壟斷權。

最主要還是,公檢法能夠確保,在他們與官府的這份合作契約中,他們享有與官府近乎平等的地位,這是非常重要的。

在這期間,範鎮一直在與那些鄉紳交涉,希望舉辦一場聽證會,經過幾日的商量,終於有了結果。

張斐快步來到廳堂,立刻向裡面站着的蘇轍拱手道:“方纔有點事,耽擱了一會兒,讓蘇小先生久等了,真是抱歉。”

蘇轍忙道:“無妨,我也就剛來一會兒。”

“蘇小先生請坐。”

“多謝”

二人坐下後,張斐見蘇轍面色怪異,似欲言又止,主動地問道:“什麼事?”

蘇轍瞧了眼張斐,道:“是這樣的,範老先生已經跟那些鄉紳談過了。”

張斐立刻問道:“他們不答應嗎?”

“那倒不是。”

蘇轍道:“其實他們現在也很焦慮不安,因爲他們認爲公檢法已經侵佔他們權力,破壞了宗法制度,他們也迫切地想跟我們談談,只是.唉.只是他們不願意以聽證會的方式交涉。”

張斐眉頭一皺,大致也猜到什麼,“不知是否還有商量的餘地,其實這種聽證會對我們雙方都好。”

蘇轍搖搖頭,“其實我與範老先生都希望以聽證會方式進行,雙方將話說清楚,但是大部分鄉紳都不願意。”

說話時,他神情略顯羞愧,他也是支持宗法的,但是對方不敢這麼做,顯然是心虛的表現,這令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還是支持宗法制度,必須確保皇權不下縣,其實這裡面也涉及到士大夫的權利。

“好吧!”

張斐略顯遺憾地嘆了口氣,道:“那就按照傳統方式來吧,其實我只是藉機推廣聽證會的制度,而並非是要拿聽證會要挾他們,如果以傳統的方式來談,反而對他們非常不利。”

蘇轍忙道:“你可別大意,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保住他們的地位和權力,這與公檢法必然是有衝突的。”

“沒事。”

張斐道:“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你將他們都請來吧。”

蘇轍好奇道:“什麼辦法?”

張斐搖搖頭道:“我不告訴你,因爲你跟他們是一邊的。”

“你!”

蘇轍是好氣又好笑,不禁拱手道:“我最欣賞張庭長的,就是這份坦誠。”

張斐拱手道:“我最欣賞蘇小先生的就是這份理解。”

“哈哈.!”

二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既然張斐說得恁地輕鬆,蘇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又跟範鎮一塊,將河中府大小鄉紳全部約到皇庭來,共有一百來人。

不但如此,河中府的官員也來了不少,京兆府的事,他們可以不管,但這事關乎到每一個人的利益。

毋庸置疑,他們都是站在鄉紳這邊的,意見也是非常一致,就是一定確保鄉紳的權益,極力阻止公檢法介入鄉里的大小事務。

對此他們也是信心滿滿,因爲張斐可不是要廢除他們的權力,而是要明確權利和義務,而他們願意接受權利和責任,但必須要維持鄉村管理制度,可不能由皇家警察來取代。

當然,這也是他們積極參與的原因,如果張斐是要廢除宗法制度,那他們理都不會理。

蘇轍是看在眼裡,心裡十分好奇,張斐到底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因爲他清楚,張斐肯定是要讓公檢法入鄉得,而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全部依賴那些鄉紳。

但這顯然也是鄉紳的底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公檢法入鄉,如今他們就已經對此非常焦慮。

過得一會兒,張斐終於來到大堂內,後面龍五和牛北慶擡着一張屏風。

樑友義冷冷一笑,心道,他不會是打算跟我們上課的吧。

這老頭上回收稅時,真是躲過一劫,原因就是這老頭心眼雖小,看不起珥筆出身的張斐,但是他不是一個吝嗇鬼,在名譽和金錢的抉擇上,他會果斷選擇名譽,別看他當時四處遊走,各種遊說,但他自己偷偷摸摸將稅全都交了,是一文錢不少,這令張斐有些失望。

張斐可不是一個大度的人,這一筆筆賬這心裡都記着的。

一番寒暄後,張斐便是直入主題,同時講明自己的主張,也就是成立鄉委會,同時又在屏風上畫了一副鄉委會與官府的權力結構圖。

“官府對鄉紳最爲看重的,就是鄉紳在救災過程中發揮的作用,故此我認爲我們可以以義莊爲中心,成立鄉委會,而目的就是確定權利和義務,永遠不能再出現,在訴訟過程中,皇庭在鄉里找不到責任人,我覺得這是最爲基本的。所以。”

張斐雙手一攤,“如果這一點,各位都無法接受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談的。”

直接亮明底線,可以給你們權利,但要出問題,必須得有人來承擔,哪有不承擔義務,卻又擁有權利的美差。

一衆鄉紳眼神交流一會兒,陸曉生點頭道:“這要求並不過分,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他們也想確定,光憑道德名望,他們也管不着下面的人。

樑友義突然道:“我們可以答應張庭長的條件,但是張庭長又能否答應我們的條件?”

張斐問道:“樑老先生但說無妨。”

“就是鄉法與律法的問題。”樑友義道。

所有鄉紳都看向張斐。

這可是他們最爲關注的一點,因爲目前來看,公檢法在河中府是深得人心,一時半會似乎也幹不掉,那就得商量一下二者該怎麼相處。

到底想法還是基於封建制度,與公檢法存在根本性矛盾。

張斐道:“最近我又仔細研究過各鄉的鄉法,跟律法是完全互補,比如說永泉鄉的鄉法,裡面有一條就是禁止喝酒,律法雖然沒有規定喝酒違法,但也沒有規定,不可以禁止喝酒,當然,從律法角度來說,喝酒是絕對不會觸犯律法的。

但我想說的是,許多鄉法只是當地習俗,禁止律法沒有禁止的行爲,很少有與律法有着直接矛盾,比如說,律法規定殺人有罪,鄉法就不可能規定殺人無罪,可見後者與前者是一個補充關係。我可以完全支持鄉法,只需要你們拿着來皇庭報備就行,到時若有鄉民來此訴訟,我會以鄉法爲主。

再說那個喝酒的例子,律法是允許喝酒的,永泉鄉的鄉法不允許,如果有永泉鄉的鄉民來此皇庭告狀,說鄉委會因爲他喝酒便要懲罰他,我一定根據鄉法駁回他的訴訟。”

這番話下來,蘇轍他們都是驚訝得看着張斐。

這個讓步是巨大的啊!

這與他們所料,是大相徑庭,甚至就不像似張斐幹得事。

包括許多鄉紳亦是如此,這幸福來的太快,他們只覺不可思議啊!

唯獨曹棟棟在那裡打着瞌睡,他對這事不太感興趣,但他必須得在場,畢竟此事與警署是息息相關的,好在旁邊的符世春在認真聽。

樑友義很是謹慎,這小子太狡猾了,撫須道:“既然要來向皇庭報備,那皇庭也可以藉此干預我們的鄉法。”

其餘鄉紳也是紛紛點頭。

張斐笑道:“如果只是補充,且與律法沒有直接矛盾,那我就能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如果你們不來報備,那我怎麼去駁回他們的訴訟?”

不少人是紛紛點頭,其實現在已經有些鄉村主動來官府報備,但這不是規定的,你要不來報備,也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在不一樣,現在公檢法在掌管司法,皇庭得依法判決,你要不報備,那還怎麼去依法啊!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樑友義聽得有些懵,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通情達理。

張斐又道:“不過有一點我是要說明的。”

就知道沒這麼簡單。衆人立刻變得警惕起來。陸曉生道:“張庭長請說。”

張斐道:“首先,這各地風俗不一,我也不清楚,所以鄉法怎麼立,你們自己看着辦,給皇庭報備一下就行,因爲皇庭是要有依據的,但是我們皇庭就只看鄉法,而不會看人,故此,鄉法也應該是一視同仁。

再說那禁止喝酒的鄉法,如有人因喝酒受罰,來此告狀,我會駁回,但如果有人來舉報,無論對方是誰,也必須要受罰。

我雖然是庭長,但如果我違法,那我也得受審,道理是一樣得,這也是合情合理吧。”

這番話下來,整個大堂是鴉雀無聲。

蘇轍聽罷,嘴角抽搐了下,心中暗自叫絕,這一招可真是妙極了。

蔡延慶和元絳默契地對視一眼,好似說,這小子可真是一個鬼才啊!

但見那些鄉紳神情有些微妙,皆是沉默不語。

那樑友義幾番張口,但卻沒有聲音。

張斐見無人答話,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大家若是有意見的話,大可提出來。”

兀自無人張口。

範鎮臉都紅了,但他只是一個牽線人,他無權爲河中府的鄉紳做主。

張斐又問道:“各位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你小子好意思問?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特權?

但這話呀,就只能意會,可不能言傳,因爲宗法制度,本來也是要求人人遵守,只不過立法人就是執法人,當然不可能做到一視同仁,如果人人遵守,並且受公檢法監督,不還是公檢法干預鄉法。

最終,陸曉生率先點點頭道:“理應如此。”

憋了這麼久,他臉都紅了,這個條件,要是不答應的話,那就非常尷尬啊!

張斐卻是不依不饒,看向其他人,“諸位.?”

其餘鄉紳也都紛紛點頭。

張斐微微笑道:“那我就沒有別的要求,其實我特別說明這一點,也只是爲了將來能夠依法行事,若不說清楚,可能會引發誤會。”

衆人都懶得理他。

這回真是被坑慘了,誰能想到他做出這麼大的妥協,又會提這麼一個無比正常的要求。

張斐瞧了眼他們如喪考妣的神情,嘴角抽搐了下,險些笑出聲來,道:“那那就這樣,若是諸位沒有別的要求。”

樑友義點點頭道:“那就先這樣吧。”

其實也沒啥可談的。

這一點就很要命啊!

說罷,這些鄉紳就起身離開了。

“咋?”

曹棟棟揉揉眼,左右看了看,“這就結束了?”

張斐笑問道:“你醒了!”

曹棟棟尷尬地撓撓頭,又向符世春小聲埋怨道:“你還說這場會議可能要討論很久。”

符世春略顯尷尬道:“我哪知道。”

“早點結束也好。”

曹棟棟又道:“反正咱都請了假,走走走,找個地方喝酒去。張三,你去麼?”

張斐道:“你們去吧,我這還有點事要處理。”

“那行,小春,咱們找小馬去。”

曹棟棟拉着符世春就離開了,一邊出門,還一邊問道:“方纔說了啥?”

符世春道:“今後咱們警署可有得忙了。”

曹棟棟直點頭道:“這是好事,我就怕太閒,最近百姓都忙着做買賣,半天也遇不到一個小賊,真是無聊死了。”

“???”

聽着曹棟棟地抱怨,蘇轍是無奈一笑,旋即又向張斐道:“我與衙內一樣,也沒有想到這麼快結束了。”

張斐笑道:“我說了用這種方式來談,對他們要更加不利。”

蘇轍呵呵一笑:“你這個主意可真是妙不可言,蘇某也是佩服不已。基於這一點,估計許多鄉村的鄉法都會變得無足輕重,最多僅限於一些地方習俗,到頭來就還是完全以律法爲主。”

嚴於律人,寬以待己,此乃人性也。

當鄉法對於他們也有限制時,鄉紳們就必然不敢定得太嚴,即便他們願意,鄉村裡面的大地主也不會願意的。

根據張斐所言,不管你們怎麼去立,但都要一視同仁,那麼一旦有人舉報他們違反鄉法,皇庭也一定會爲他們做主的,那不完了呀。

就如禁止喝酒,當真人人都能遵守嗎?

大地主躲在深宅中喝一點,誰知道呀,知道你也說不過他,可百姓一喝,必然會被舉報的。

關鍵皇庭還能美其名曰,捍衛鄉法。

只能是取消,這真是太嚴厲了。

如此一來,律法就將會填補進去,鄉紳的權力也必將會受到束縛。

張斐道:“但我也並非是有意爲之,而是公檢法要求我們必須這麼做,我不過是先跟他們說明這一點,免得到時發生誤會。”

蘇轍道:“如此再好不過了。”

渡口!

“下官見過呂知府。”

去而復返的郭剛,再度來到渡口邊上的驛站。

呂公孺道:“他們可有收到檢察院的傳票?”

“有收到。”郭剛點點頭:“但是他們都表示不服。”

“不服?”呂公孺很是詫異道。

郭剛道:“朝廷之所以將陝西路的司法權交於張庭長,乃是爲了讓他在陝西路建設公檢法,既然他們都還沒有在京兆府建設公檢法,我們就不應受到公檢法的管束,畢竟二者制度區別太大,我們沒有皇家警察,沒有檢察院,卻又要受此約束,這樣對我們而言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呂公孺捋了捋鬍鬚,點點頭道:“言之有理。”

可說着,他又道:“但是你若這麼說的話,那張庭長可能會順勢派人去京兆府建立公檢法。”

郭剛道:“他本是奉命行事,咱願不願意,也都攔不住啊!”

呂公孺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倒也是。好吧,我再去找張庭長他們說說。”

郭剛急忙抱拳道:“多謝呂知府。”

近九千字小小彌補一下昨日得請假,再次說一聲抱歉。。。。

第257章 混戰第五百一十八章 文武與法(三)第四百七十五章 他真是高手第三十八章 他又贏了第四百八十二章 哥不喜歡被動第四百二十七章 稅戰(一)第一百六十九章 暗流洶涌第348章 真正的儒法之爭第一百六十一章 教育第五百零九章 鹽鈔糾紛(下)第三十六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第四百一十一章 職業化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奏定音第289章 各位,那只是預熱第一百七十六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第六十九章 舌戰開封府第四百五十六章 貨幣戰(上)第296章 繳械也殺第六百二十七章 全都要(二合一章節)第十三章 精準打擊第774章 激活第一百八十三章 官場如戲,全憑演技第751章 內憂外喜第310章 來了!來了!第四百九十一章 麻煩來了第四百五十三章 全面反撲第315章 監督之道第二百二十一章 時代變了第五百三十章 有利分裂第五百四十七章 法中取利(五)第五百七十章 收穫的季節第二百四十二章 代價第三百九十四章 冬天的一把火第711章 全都是演技派第四百九十五章 嚇死你們第五百零七章 鹽鈔糾紛(上)第二百二十章 夠狠、夠奸、兄弟多第六章 又免所因之罪第679章 謀反案(七)第二百章 大道至簡第六百二十四章 問答會第639章 杯茶釋鄉法第五百二十四章 文武與法(九)第656章 打工人之難第316章 波譎雲詭第五百零五章 變本加利第810章 潤物細無聲第681章 謀反案(終)第七十章 千萬不要讓遊戲停第五百五十五章 三冗第一戰(八)第338章 滲透第341章 入仕第四百零九章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第一百一十二章 疏議論(二更 求訂閱)第725章 迴旋鏢第323章 極限搖擺第五百八十六章 三角關係第293章 就問你慌不慌第二百五十一章 文豪時代第一百四十七章 風口浪尖第四百零八章 保持律法的彈性第746章 與我無關第737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第一百三十九章 緊鑼密鼓第263章 進步不小第四百六十二章 法纔是基礎第六百一十八章 制度競賽第五百七十八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第六百零九章 沒有官司,就製造官司第七十三章 相見恨晚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無情勝有情第五百八十章 看誰先犯錯第354章 觀者不語第六十六章 我要復仇第四百六十一章 軍事法庭第一百零九章 官與民第四百一十七章 激活公檢法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斷於法第四百六十九章 挖牆腳第五百五十四章 三冗第一戰(七)第二百零一章 魚與熊掌第三百九十六章 聽君一席話第255章 名士報第706章 都是爲了你第373章 火上澆油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奏定音第265章 難兄難弟第一十四章 我姓張,囂張的張第五百二十三章 文武與法(八)第四百三十九章 稅戰(十三)第345章 儒法之爭第337章 改革競賽第四百六十七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第一百零八章 幸虧沒打(求訂閱)第一百五十四章 慶曆二君第十二章 北宋雙子星第一百零五章 開年大戲(求訂閱)第七十七章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第四百一十一章 職業化第二十章 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