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毫不誇張的說,整個京畿地都處於一種全民議法的狀態。
因爲他們隨着研讀《臨時法》,漸漸發現,這一部《臨時法》有着諸多特別之處。
倒不是說其中內容顛覆了大家的認知,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是肯定通不過立法會的。
因爲目前掌控立法會的,還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遵循的肯定還是儒家思想,整部《臨時法》就還是基於儒家道德。
就比如說,無處不在的孝道,又比如說,維護丈夫的權威。
可不是說張斐帶着新主義來了,打破了儒家價值觀,法制之法理念與儒家思想,也並不是矛盾的,張斐在課堂上拿夫妻關係舉例,可沒有強調夫妻平等,他只是強調妻子也有捍衛自身正當權益的權力,沒有突破那條界限。
妻子還是得遵從婦德,但如果丈夫虐待妻子,妻子可以告官,可以訴訟,維護自身正當權益。
但關鍵就在於,它各方的權益全都寫出來了,而這就是整部《臨時法》最爲特殊的地方。
原本古代的律法原則,是講究“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但是這個原則,顯然不適用於公檢法,故此這一部《臨時法》,在絕大多數條例中,都是寫得非常明確,尤其是包括權益的劃分。
這令很多權貴就感到無所適從。
要是不寫清楚,關鍵時刻,就是比誰拳頭大,但你要寫清楚,人人都得按照規矩辦事。
這令他們受到更多約束。
可話又說回來,其中很多條例都是根據判例和敕令來寫得,比如說工傷判例,又比如說拆遷補助,等等。
這都是存在的,不是張斐想出來的,難道寫到律法中,權貴就會感到害怕嗎?
當然不是。
要是沒有公檢法制度,其實這部《臨時法》是不會引發這麼大的反響,這關鍵還是在於執行力。
以前也經常頒佈損害權貴利益的法律,但往往都執行不了,包括的皇帝的敕令。但是現在的話,大家心裡都清楚,一旦頒佈,真就會這麼執行。
目前已經有人統計過,當前各州縣警察的數量是原先衙役加巡卒崗位的十倍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達到二十倍。
這纔是令大家最爲擔心的地方,對方真的有實力嚴格執法。
但目前他們又阻止不了,那就得問清楚,誰也不想當這出頭鳥,至少聰明的人不會在這個風口上,去跟公檢法硬碰硬。
富弼、蘇軾、範純仁他們,是人人眼中的香餑餑,大家總是想盡辦法,去靠近他們,然後針對《臨時法》條例詢問,我這麼做,算不算違法,那麼做是否可以。
書鋪那邊就更不用說,長期僱傭費,直接飆漲到三四倍。
以前那些士大夫是真看不起這些茶食人、珥筆,如今他們只能漸漸接受這個現實。
然而,這司法官員忙於應付大家的詢問、請教,而行政官員則是在旁默默地悶聲發大財。
去年的最終稅入終於出來了。
薛向也是在第一時間來向趙頊彙報。
“啓稟陛下,根據去年稅入來看,算上稅幣的話,較之前年,稅入只減少兩成左右,但如果稅幣不計入其中的話,朝廷就等於是提前挪用今年的財政,京畿地約兩百萬貫。”
這稅幣用出去,又收上來,如果說稅幣是一次性的,那就等於還是國庫花了這麼多錢,只不過是提前將今年的財政給用了。
趙頊稍稍點頭,又問道:“到底是成是敗,三司使仔細與朕說說。”
薛向問道:“算是比較大的成功。單說京畿地,雖然朝廷支出兩百萬貫,但是已經修建了一百多間警署,以及二十餘間牢獄,修正了河道河堤,開墾了百餘條水渠。
而這些本就是要支出的,如今不但幫助百姓度過災荒,而且還促進今年的收成,以及還爲今年的支出節省近十萬貫。”
趙頊好奇道:“這十萬貫是怎麼節省出來的。”
薛向道:“因爲目前的糧價和物價都變得更加便宜,朝廷購買這些貨物,相對就會節省不少錢,而且如果全部採用紙幣購買,不算紙幣本身的價值,也能夠爲朝廷賺取將近二十萬貫,因爲這不但可以節省朝廷的損耗,同時還能夠促進商稅的增長。”
趙頊點點頭,又是問道:“所以只要發行紙幣,財政立刻就能夠恢復過來?”
薛向道:“不僅僅是恢復,還能夠增長不少。另外,京東東路的賬目已經送了過來,在結合京畿地的財政,臣發現一個驚喜,就是我們在京畿地和京東東路的支出,減少近五十萬貫。”
趙頊震驚道:“這是因爲事業法嗎?”
薛向忙道:“事業法只是其次,這全都是因爲陛下的先見之明。”
趙頊愣了下,道:“這與朕有何關係?”
薛向道:“因爲陛下將京畿地部分禁軍和京東東路全部禁軍變爲皇家警察,而以前禁軍都是集中一處,或者幾處,各縣得將糧草運送過去,這其中損耗是非常驚人的,而如今禁軍化整爲零,變爲皇家警察分散在各縣城,可就地取糧,其中京東東路的損耗降了近九成,而京畿地也降低了不少。”
到底這古代的運輸條件非常苛刻,路途損耗,是非常驚人的,爲什麼王韶拼命在想辦法在熙河地區開墾,我哪怕是在當地花兩倍的價錢買糧食,都能爲朝廷節省很多很多錢。
趙頊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三冗果真是名不虛傳,稍稍一個安排,就能省這麼多錢,可也真是離譜。但旋即沾沾自喜,這可都是朕的英明決策。
薛向偷偷瞄了眼趙頊,不禁暗自得意,這馬屁可是拍對了。
趙頊又道:“說到這事,朕已經決定河北部分禁軍,轉化爲皇家警察,你以爲如何?”
薛向立刻道:“臣非常贊成,去年各地災區的財政,唯獨河北的財政依舊不好,這就是因爲當地百姓常年要支援北疆防線,同時又飽受水患,而且之前還大興勞役,這民力已經損耗殆盡,必須得想辦法儘快讓河北民力恢復過來。
我朝每年給遼國那麼多歲幣,倘若還得耗費那麼多軍費,那又何必給這麼多歲幣。”
趙頊眉頭一皺,嘆道:“話雖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薛向道:“陛下誤會臣的意思。臣是想說,這些歲幣,北朝也是非常看重,他們也不會輕易去撕毀盟約。
故此陛下可以利用皇家警察,在河北構建一道道防線,平時在各地維持治安,若北人真的南侵,可以立刻讓皇家警察組建一支兵馬,抵禦北人。
同時要利用好歲幣,他們若是侵犯一次,我們就以此爲由,與他們交涉,讓北人權衡其中利害。
關鍵如今河北民力,根本就不足以抵禦北人,陛下如此安排,反而是更有機會。”
這一次賑災,各地都取得很大的成功,唯獨這河北不見起色,就是因爲之前天災人禍,將河北弄得是一塌糊塗,人口都減少不少。
而北疆防禦是主要依靠河北,這種情況,你這也沒得打,故此薛向認爲恢復河北民力,纔是當務之急。
趙頊聞言不禁喜笑顏開,道:“卿與朕想到一塊去了。”
又問道:“對了!你打算何時發行紙幣?”
薛向道:“王相公認爲,首先得宣傳,還得過些時日,但陛下放心,只要紙幣發行成功,財政問題,是必然迎刃而解。”
正版書鋪。
“王學士的文章,真是!”
“打住!”
王安石手一擡,“這馬屁你就別拍了,你又沒這天賦。就說行不行吧?”
張斐沒好氣道:“我都準備拍馬屁了,當然是能行啊!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能如此行雲流水的寫出這種大衆文章,王學士真是妙筆丹青。”
王安石不以爲意地呵呵一笑,又道:“但如今大家人人都在議法,此時是宣傳的好時機嗎?”
張斐道:“有道是,人無近憂,必有遠慮,換而言之,人有近憂,必無遠慮,這法是遠慮,錢是近憂,此文章一出,必然會改變輿論方向的。”
王安石見他信心滿滿,倒也放下心來,又道:“如今薛向打算讓三司來發行紙幣,你看這馬家解庫鋪該如何處理?”
這老頭真是“一心爲國”啊!張斐哪能不知道王安石在打什麼主意,不露聲色道:“那得看王學士是怎麼打算?”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若是王學士只是想通過紙幣來爲財政掙上一筆大錢,馬家解庫鋪其實可有可無,但若是王學士想要通過發行錢幣,來振興商業,從而提高商稅,做到細水長流,那就必須依靠馬家解庫鋪。”
王安石問道:“朝廷直接買下解庫鋪,就不能夠提高商稅嗎?”
張斐道:“單單從振興商業來說,官榷制就從來沒有成功過,官榷制的好處,就是能夠快速爲國家積累起財富,然後崩潰,又採取通商法。”
王安石頓時沉默了。
這都是血淋漓的事實。
官榷制下,商人從來就沒有好過過,商人都不好過,商稅還能增長嗎?
關鍵官榷制後繼乏力,腐敗之快,是令人瞠目結舌。
張斐又道:“王學士,這紙幣不同於鹽,它和官榷是正好矛盾的,因爲紙幣是需求商人,由商人去帶動交易,讓更多人的需求紙幣,而官榷是官府大包大攬,這肯定會減少交易的,紙幣就沒有人需求,必然是會失敗的。”
王安石皺眉道:“但也得防着商人,那些商人唯利是圖,見利忘義,關鍵時候是靠不住的,如今國家面臨這麼多困難,還得想辦法讓國庫變得更加富裕。”
他雖然在理財方面,用了很多商人的手段,但他個人其實並不喜歡商人,他追求的是中歐是國家經濟。
張斐點點頭道:“這是當然,朝廷不能失去對商人的控制,所以我建議的是合作,如今馬家解庫鋪也得爲國家效力,因爲國家纔是大股東。三司只需要統計錢幣,決定發放多少,收回多少,其餘的事,則是交給商人去幹,這還能夠爲朝廷節省成本。”
王安石稍稍點了點頭,“這倒也行,但不能只跟馬家合作。”
張斐笑道:“這看朝廷的安排。”
送走王安石後,張斐便將王安石的文章交給侯東來,然後便準備回去了。
上得馬車,忽見李豹坐在裡面,下意識道:“豹哥?”
“三郎往後叫我小豹便可。”李豹趕忙道。
“啊?”
張斐一臉錯愕。
李豹立刻轉移話題道:“揚州有人造反。”
張斐嚇得一驚,又道:“可方纔王學士沒有提到這事。”
李豹道:“目前這規模不大,朝廷過幾日就會知道。”
張斐問道:“到底什麼情況?”
李豹道:“與京東東路像似,公檢法和稅務司帶着倉庫稅去到揚州,立刻引起當地很多人的敵意。
恰好警署在整頓漁業時,遇到一夥強人,這夥強人霸佔河道,向漁民收費,還想過往船隻收過稅,雙方因此發生火拼,這夥強人就順勢造反,據說這夥強人還跟當地水兵有關係,同時當地不少地主也在借題發揮,開始在各鄉鎮鬧事,想要引發混亂,來抵制公檢法和稅務司。”
“這是他們的老套路。”
“在公檢法未出來之前,這招數是經久不衰。”
“你方纔說,那夥強人跟水兵有關?”
“嗯。”
李豹點點頭。
張斐道:“那就不打緊,警署應該搞得定。”
李豹訕訕道:“三郎這麼說不好吧,多少也是我大宋禁軍。”
張斐問道:“難道很棘手嗎?”
李豹沉默一會兒,道:“三郎說得對,確實也不打緊,估計朝廷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收到捷報。”
揚州。
河道旁,但見上百個皇家警察將一處碼頭封鎖,而碼頭停靠的一艘艘漁船,全部被皇家警察用鐵鏈鎖住,並且貼上封條。
這頓時引來不少人圍觀。
“咋了!那過江龍被抓住了麼?”
“昨兒傍晚,就被抓住了,那過江龍的財產,全都被查封了。”
“這些皇家警察的手段真是厲害啊!”
“可不是麼,當年過江龍在這水域,是橫行霸道,就連水兵可都不敢招惹,可這才造反幾日,就被生擒住了。”
“哼,那些水兵跟過江龍都是一夥的。”
“小聲一點。”
“怕什麼,今時可不同往日,有皇家警察,咱們犯得着害怕嗎?你們都沒有聽說麼,皇家警察可是代表官家,捍衛咱們普遍百姓的正當權益。”
“那倒也是,要不咱們去告狀。”
“等咱們去告狀,那黃花菜都涼了,據說水兵營裡的一個指揮使也被抓了。”
“啊?”
揚州城內。
但見五十餘個皇家警察壓着十餘人,從一間大宅子裡面行出來。
其中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他一邊掙扎着,一邊叫嚷道:“你們這些小兒,膽敢抓我,你可知道我大舅哥是誰麼?”
門口一個悠閒站着的青年道:“揚州水兵指揮使李堅。”
那漢子道:“你知道?”
“何止知道。”
那青年笑道:“他現在也在警署接受調查,但是光罵你就罵了半個時辰。”
“.?”
那大漢頓時傻了。
這青年正是馬小義,他與符世春已經從徐州趕到揚州。
建立警署,對於馬小義而言,這簡直流水線工作,非常嫺熟,建立一個據點,就立刻跑去下一個據點。
關鍵比之之前,警署人力充沛,幹起架來,TM就是爽。
揚州皇庭。
“齊熙業呀齊熙業,你看看你們,這一來,就將整個揚州弄得是烏煙瘴氣,到處都在喊打喊殺,你到底想幹什麼?。”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怒斥坐在上面的齊恢。
旁邊還坐着幾個鶴髮童顏的老者。
齊恢道:“閻老,有人造反,難道我們這些官員視而不見嗎?”
姓閻的老者道:“可你們沒來之前,這裡一直都是相安無事,爲什麼你們一來,就有人造反?”
齊恢問道:“爲什麼?”
閻老道:“不就是因爲那什麼稅務司,倉庫稅弄得嗎?尤其是那倉庫稅,簡直就是在搶劫,百姓節省一點糧食,都還得交稅,真是駭人聽聞,從古至今,都未曾聽過。”
齊恢嘆道:“關於這倉庫稅,我對此也抱有疑慮,但是你們怨我是沒有用的,這不是我定的,而是立法會定的,也是官家批准的,我們必須就要嚴格執法。”
“我們已經上訴朝廷。”
閻老道:“這倉庫稅,是絕對不會有人交的。” 齊恢遲疑片刻,還是說道:“交與不交在於諸位,但是我勸諸位一句,在朝廷未有改變這法案之前,還是不要跟稅務司對着來。”
又有一個老者道:“稅務司還能將我們都抓了嗎?”
齊恢道:“根據稅務司在各地的執法情況來看,哪怕就是揚州知府不交,他們也會抓人的,而且也一定會抓到的。”
幾個老者面色駭然。
齊恢又是情真意切道:“不瞞各位,我是真不太贊成這倉庫稅,但是我真的奉勸各位一句,千萬不要去招惹稅務司,你們現在聽到的傳言,全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會用攻城器械,去撞破貴府的大門,據說如今是更勝以前,他們現在還會在適當的地方,採用會火藥進攻。”
“他們這般無法無天,你們都管不着嗎?”
“若是無法無天,那就不可怕了,但問題就是,他們都是有法有天的幹,他們通常是手握鐵證,纔會採取行動,所以到時皇庭也幫不了你們。”
“.!”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閻老揚手怒斥道:“老夫還就不信,他們敢這麼做。等着好了,有他們好果子吃。”
言罷,便與同伴離開了。
齊恢不由得長長一嘆。
這時,一個主簿走了進來,“啓稟齊庭長,方纔傳來消息,根據徐州皇庭的統計,稅務司已經就徐州大小地主四百餘人進行起訴,追討高達十二萬貫的罰款,是徐州往年商稅的三倍。”
去年揚州還沒有開始普及新稅法,但徐州已經普及了。
齊恢詫異道:“這麼快嗎?稅務司應該也是去年纔去的。”
那主簿道:“可說不好,京東東路不也是一會兒功夫,就冒出很多稅警嗎?目前誰也不知道,咱們揚州到底藏着多少稅警。”
齊恢納悶道:“這京東東路的情況,他們就沒有聽說嗎?”
那主簿嘆道:“許多大地主,那都是守財奴,讓他們多討一文錢,那都如同殺了他們一般,肯定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啊!”
齊恢無奈地搖搖頭道:“稅務司就是被這些守財奴給養大的,今年年末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東京汴梁。
總警署。
砰砰砰!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只見曹棟棟一個人在屋裡,大吼大叫,將茶壺茶杯,砸的滿地都是。
門外的皇家警察是瑟瑟發抖。
“衙內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據說是揚州傳來一份捷報,說是馬警長他們又抓獲了一夥反賊。”
“這是好事啊!”
“是啊!我也不清楚,爲何衙內這麼生氣。”
“去問問?”
“你去?”
“老規矩。”
只見五六個皇家警察圍聚在一起,其中一個人握住幾根筷子,一人抽一根。
一比,那個抽到最短的警察當即哆嗦了下,然後戰戰兢兢來到門口,“是是什麼事,讓衙內發這麼大的火?”
“什麼事?”
曹棟棟鼓着雙目道:“老子去年北上在遼人那裡窩了一肚子火,回來大家還都怪我意氣用事,那懦夫張三反倒成了英雄,這就也罷了,可小馬那廝卻還在揚州捉反賊,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那警察聽得是目瞪口呆。
曹棟棟又道:“京城的那些強人也真是沒出息,都不敢鬧騰,弄得我現在成天沒事幹。這都怪張三那小兒,當初不讓我去。記住了,下回張三若來,給我棍棒轟出去。咦?人呢?”
碼頭旁的一間酒肆內,裡面坐着一個身着長衫的中年人和兩個漕運官員。
“過江龍?”
那中年人哼道:“這不到幾日就被收拾了,不如叫過江鼠罷了。”
其中一個漕運官員小聲道:“我可聽說揚州漕運營和揚州水兵,可都暗中出了力,不但被打得全軍覆沒,水兵營裡面的一個指揮使都被牽連了進去。”
“那些水兵就在邊上看着嗎?”
“公檢法多狡猾,這人還未到,就發了好幾期報刊,吹噓公檢法當初爲河中府士兵討回軍餉,又說士兵還有可能加入警署。那些士兵都巴不得他們的指揮使被抓。我聽說,那邊軍營裡面是一片沉默,所有普通士兵幾乎都是支持公檢法的。”
“唉難道真是大勢已去了嗎?”
李豹料想的沒有錯,朝廷剛剛得知揚州有人造反的消息,警署就傳來捷報,揚州有人造反,但很快被我們滅了,記得給我們記功。
爲什麼那些警察這麼勇猛,打起來這些反賊來,都是不要命的,求得就是功勞,他們都知道,很多地方都還沒有警署,若是在揚州表現得好,以後很有可能升爲警長,目前河北地區的很多警長,全都是京東東路升上來的。
這搞得京城權貴們情緒真是大起大落,其實不管是京東東路的吳天,還是揚州的過江龍,都有京城權貴們的影子。
他們在京城不好鬧,他們在鼓動地方上鬧事。
但沒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據說這回,稅務司都還沒有出手。
這.。
是徹底抑鬱啊!
反觀張斐他們,完全就沒有當回事,這都是在預計中的,現在他忙着發動輿論戰。
第一篇文章已經出爐,是直接點出,目前京畿地存在非常嚴重錢荒,並且還指出會帶來怎樣惡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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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這篇文章,雖然是王安石寫得,但是內容是張斐想得,他看這錢荒的危害,肯定比王安石要清楚的多,當然,他還秉承着宣傳法,儘量往重了說,恨不得說得明天商鋪都得關門歇業。
因爲就新聞而言,人人都鬥M,就愛看一些讓自己害怕的。
瞬間就將風頭搶了過來。
如今無人議法,人人都在議論錢荒的問題。
馬上,張斐又放出第二篇,暗示都是地主將錢幣收走了。
那些大地主首先就不幹了,馬上發表文章對噴,是朝廷用倉庫稅逼着我們賣糧食,逼着我們將錢幣賺走,好意思怪我們嗎?
但商人們不幹了,立刻就跟地主對噴起來,因爲目前商業正處於膨脹期,剛好招了不少人,準備大幹一場,結果這時候來錢荒,確實是非常致命得。
他們確實面臨着破產危機,不敢怪朝廷,只能怪地主。
錢幣賺走不怪你,但你不拿出花,就是你的不對,你們地主現在買東西,也用絹布,不用錢幣。
地主也反駁道,大家都不用,又不是我們不用,憑什麼只怪我們。
張斐又發出第三篇,確實不能怪地主,要怪就怪三司,皇帝都已經批准再發一批稅幣救助商人,畢竟商人貢獻商稅,朝廷也不能放任不管,可爲什麼三司遲遲不發,據說某位三司官員還在逛青樓,清閒得很啊。
有人帶頭起風,這地主和商人立刻達成和解,將矛盾直指三司。
都怪三司。
三司。
“王相公,下官如今終於知道,爲什麼王相公會拿着自己的文章,讓張三來把關。”
被罵慘了的薛向,此時卻是無比開心。
罵得好!
罵得對!
他不知道,原來還能這麼宣傳的。
王安石嘆道:“關於宣傳這方面,其實我也較勁過,但事實證明,就是十個王安石也不是一個張三的對手啊!你趕緊去準備吧!”
立法會。
富弼、文彥博他們這一羣老人加上蘇軾和範純仁兩個年輕人坐在院裡曬太陽,看報紙。
文彥博將報紙一合,直搖頭道:“這張三不當珥筆,當個騙子,也不愁混不到飯吃啊!”
呂公著呵呵笑道:“以前誰要提發紙幣,人人都是嗤之以鼻,甚至於怒罵,可這三篇文章下來,人人都認爲朝廷發行紙幣,是在救助他們。呵呵,這真是不服不行啊!”
蘇軾嗤之以鼻道:“這也不算很高深的計謀,一眼就能夠看出張三的詭計,爲什麼這麼多人信,真是令人不解。”
一旁的司馬光笑道:“蘇子瞻,你切莫這麼說,你去寫幾篇文章,看能不能扭轉這輿論。”
蘇軾立刻道:“君實相公可莫要激我,我不是沒得寫,而是怕耽誤朝廷的大計。”
司馬光呵呵道:“你寫,出事我擔着。”
蘇軾道:“一言爲定。”
富弼稍顯責怪地瞧了眼司馬光,又道:“事已至此,你們就別節外生枝。”
司馬光只是笑了笑。
別得方面,他還會擔心,但是在這方面,他完全不擔憂,他和王安石都幹不過,還就不信蘇軾能夠幹得過。
範純仁突然道:“富公,張三的這三篇文字,對於紙幣的危害那是隻字不提,這與騙人何異,我與子瞻留在這裡,就是爲了這紙幣,我覺得有必要提醒衆人,紙幣對國家和百姓的危害。”
文彥博點點頭道:“純仁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只是指出紙幣之害,也不算是破壞朝廷的政策。”
富弼嘆道:“隨便你們吧。”
蘇軾不禁暗喜。
他不服張三久矣,立刻就寫了一篇《論紙幣》發表在報刊上。
不得不說,這廝的見解真是言簡意賅,文章也得非常漂亮華麗,短短百餘字,就道出紙幣的害處。
不但道出對百姓的危害,而且還道出對國家的危害,也就是容易發生擠兌風險。
到時國家將會面臨信譽破產和財政破產的殘酷抉擇。
此文章一發,頓時引發巨大的熱議,也贏得很多讀書人的支持。
張家。
“你跟蘇子瞻有過節嗎?”
許遵問道。
張斐道:“沒有啊!”
許遵道:“那他爲何要寫這篇文章?”
張斐訕訕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許是他真的擔憂着紙幣吧?”
許遵皺眉道:“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旁邊的許芷倩道:“這回蘇先生可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在這方面,還沒有誰能贏過張三的。”
張斐笑道:“我纔不會跟他去湊這熱鬧,他光說不練是沒有用的,我已經讓李四去一趟馬家,讓馬家在利息方面,稍稍擡高錢幣價格,只要錢荒加劇,說得再對也沒有用。”
正說着,王安石突然興致匆匆跑來。
“仲途也在家啊!”
“王相公有何事?”許遵好奇道。
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們可有看過蘇軾的文章?”
許遵點點頭道:“我們方纔還在討論此事。”
王安石立刻拿出一篇文章來,“我這也寫了一篇,來反駁他。”
張斐道:“王學士,咱們不需要理會他,只要稍稍擡高錢幣的價格,就能夠讓他的文章被忽略掉。”
王安石道:“可不行,他這分明就是挑釁,咱們必須回擊,否則的話,顯得咱們底氣不足。”
他氣惱蘇軾已久,這回非得給他一點教訓。
張斐無奈接過來一看,“王學士雖然反駁的有理有據,但如果是要針對蘇檢察長,這力度還不夠,打不到他的痛處。”
這力度還不夠?王安石虛心請教道:“你有何高策?”
張斐道:“蘇子由在陝西平步青雲,享譽西北,而相比起來,蘇先生就稍微差一點,但是河中府是最早大規模發鹽鈔的,而蘇子由選擇的應對之策,是履行檢察院的職責,捍衛百姓的權益,因爲他知道紙幣有利有弊,而這就是兄弟二人的差距。
這就是如果真想傷害蘇先生的話!”
王安石聽得毛骨悚然,“你這一招可真夠狠.精妙,很精妙,就這麼寫,咱們這回非得好好氣他一番,那廝嘴上從不饒人,這回可得好好教訓他一番”
許遵和許芷倩悄默默瞪了張斐一眼,你這也太毒了一點,人家蘇軾好歹也據理以爭,你竟然拿蘇轍出來說事。
掌握精髓的王安石,是迫不及待,就在張家,很快就寫了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一發布,蘇軾差點沒有氣暈過去啊!
首先,文章承認蘇軾說得一切弊端,其次,又講述河中府是如何成功的,從而分析官府應對紙幣的辦法,如何避免那些弊端。
最後,誇獎蘇轍,表示蘇轍非常清楚紙幣的利弊,鹽鈔在河中府的成功,蘇轍是功不可沒,也難怪蘇轍能夠享譽西北。
隻字未提蘇軾。
但潛在的意思,兄弟二人同爲檢察長,面對同一件事,爲什麼差別這麼大。
或許這就是青樓檢察院的原因吧。
立法會。
富弼、文彥博還都有些同情蘇軾,這文章寫得確實夠毒,直接打到蘇軾的死穴上面。
蘇軾也不好去反駁,因爲擋在前面的可是蘇轍啊!
蘇轍雖然在跟他的來信中,表達對紙幣的擔憂,但在河中府,並沒有堅決反對鹽鈔,只是對鹽鈔斤斤計較,一點疏漏,他都會找上門,要求官府整改。
唯獨司馬光還在落井下石,“唉這張三也真是卑鄙,竟然拿子由說事,勝之不武啊!”
他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因爲蘇軾出了名的嘴毒,就愛諷刺他人,司馬光就經常被他諷刺,這必須落井下石。
蘇軾嘴硬道:“我說得紙幣,他說得是我,實乃本末倒置,算不得他贏。”
呂公著笑道:“你那篇文章一寫,馬家就立刻擡高錢幣的價值,如今拿錢幣去買家還利息,就是比拿絹布要便宜的多,這導致錢幣的價值再度上漲,錢荒進一步加劇,現在更多人在呼籲朝廷趕緊發放紙幣。”
蘇軾頓時抑鬱了。
富弼笑道:“子瞻呀!你回輸就輸在,你沒有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