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遼主耶律洪基,也就是喬峰的結拜大哥,在治理國家上面是比較昏庸無道的,任用奸臣、權臣,使得遼國國力是在穩步下降,但令人鬱悶的是,在處理與宋朝的關係上面,他卻沒有犯過什麼錯誤。
其實在王安石執政變法以來,遼國就在密集監視宋朝的一舉一動,主要還是因爲王安石的口號喊得太響,他要強軍,他要富國,這弄得周邊鄰居都非常緊張,而不僅僅是遼國。
你這就是衝着我們來的唄。
那麼是否要武力打斷宋朝的改革變法,遼國內部其實是有爭論的,但由於兩國百姓都有極強的厭戰情緒,且大家對於目前的關係也都非常滿意,最終還是決定先看看。
所謂的看看,其實就是在看宋朝是否會進攻西夏。
只要宋朝有動作,遼國將立刻啓動,在邊境找事,爲進攻北宋做準備。
因爲遼國是決不能接受,任由宋朝消滅西夏。
在還未打之前,遼國就找了一個理由,在河東囤積八萬主力。
而此番遼國出兵佔領河東爭議地界,也真不是爲了那點領土,主要是爲了給宋軍側翼施壓壓力。
其實他們本來是有進攻的打算,就看宋朝打算怎麼做。
如果宋朝是像慶曆之時,又是數十萬大軍,兵分幾路,大舉進攻。
那麼在關鍵時候,也就是西夏頂不住時,他們就會對宋出兵,讓宋朝是首尾難顧,然後借西夏的士兵去削弱宋朝。
在慶曆之時,他們可就玩過一回,那一回對宋朝打擊其實是非常大的,自那以後,富弼、韓琦他們聽到用兵就頭疼,以前他們可都是主戰派。
這對於遼國,無疑是最完美的結果。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宋朝來了一個“如攻”計劃。
你說宋朝沒有進攻吧。
根據探子的消息,至少是有十萬主力在西夏境內活動,這還不叫進攻嗎?
但你要說他進攻了吧,真的就只是往前挪了一步,然後就不動彈了,是隨時可以抽調出來,防守遼軍南下。
遼國見狀,也只能是試探一下,先將爭議地區拿下,給宋朝內部製造一些混亂,同時減輕樑太后的壓力。
其實到張斐判決之前,這一切都還在遼國的預計之中,到底宋朝也不敢大舉進攻西夏,他們彼此消耗,遼國是坐收漁翁之利。
原本跟韓維談判,遼國還打算再下一城,就是要求雄州拆掉那些堡壘。
然而,大庭長的一紙判令,直接令雙方都感到懵逼,也令整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就連宋朝這邊都沒有想到,就這樣毫無徵召地跟遼國走向決裂,所以遼國那邊更是措手不及,他們是有準備對宋朝動武,西夏那邊一亂,他們就已經開始調動兵馬,但這毫無徵召,弄得他們也是手忙腳亂,趕緊送信給上京。
起初這信遼國官員都不知道怎麼寫,要寫南朝大庭長凍結了我們的歲幣,遼主不一定看得懂啊!
所以他們就直接說宋朝因河東一事,停止了今年的歲幣。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種事只能是遼主親自下達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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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大宋這邊,雖然百姓非常擁護大庭長的判決,但是統治階層是慌得一批,尤其是他們得知幽州談判已經宣告結束,那更是緊張的要命,他們對於遼國可是有着天然的恐懼。
之前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因爲從整件事的發展過程來看,是不大可能走向決裂的。
誰能想到大庭長還能凍結歲幣。
這事情發酵的太快,而且是最高皇庭發起,也不屬於傳統模式,這一時間,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如今回過神來,眼看戰爭真的要來臨了,整個北方的官員、權貴、武將,都在快馬往朝廷送信。
陛下!不能開戰呀!
那澶淵之盟乃是先帝爲了天下蒼生而立,而如今邊境是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識干戈,怎能因爲大庭長的一個判決,而破壞澶淵之盟。
更有人要求將張斐問罪。
他們現在也顧不得什麼輿論,通過各種方式,在向趙頊施壓,咱們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關於河東地界還是能談的。
他們當然不願意開戰,如今他們享受着榮華富貴,如果打起來,萬一輸了,他可能就成了階下囚。
而藉着地方的勢力,朝廷反對的聲音也是瞬間達到高chao。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是不能違背法制之法的理念。
這反對聲音,也只侷限於部分利益羣體,較之以前,這威力是削弱不少,但是這殺傷力還是有的。
面對地方官員的輿情,富弼、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都對此是深感擔憂。
張家。
“如今局勢對你可是非常不利,你可得小心啊。”
司馬光是一臉擔憂道:“不少官員都書信朝廷,反對凍結歲幣,並且要拿你問罪,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你是沒有錯的,但若因此,前線稍有閃失,你可能會面臨巨大的危機。”
王安石又補充道:“許多人可是處心積慮要藉此事對付你。”
一旁的許遵,也都是深感擔憂,這種套路,史書上都不知道記載了多少回。
張斐無奈道:“這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秉公處理,在法律面前,我顧不了那麼多。”
王安石哼道:“你少在這裡糊弄我們兩個,也不是一回兩回,你到底在謀劃什麼,告訴我們呀,我們也好給予你幫助。”
他們很瞭解張斐,這小子看似激進,其實穩如老狗,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但目前來看,他們想不到任何穩贏的辦法。
張斐道:“我沒有在謀劃什麼,我就是堅持一點,一定要捍衛百姓的權益,就這麼簡單。”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認爲我們會信嗎?”
張斐反問道:“敢問二位大學士,你們認爲我在圖什麼?”
王安石道:“你想促使我國與遼國開戰?”
張斐立刻舉手道:“我對天發誓,我絕無這種想法,我是堅決反對與遼國開戰。”
“當真?”
“千真萬確。”
“但你這麼做,是肯定會引發與遼國的戰爭。”
“也許遼國沒有二位想象的那麼強大,他們也只是在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
王安石和司馬光相視一眼,又同時看向張斐,你是認真的嗎?
正當這時,李四來到門前,宮裡來人了,讓張斐入宮一趟。
沒有辦法,這皇帝召見,張斐只能暫且失陪。
王安石、司馬光又同時看向許遵。
許遵忙道:“二位莫要看我,我對此是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相信張三,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不會與遼國開戰的。”
司馬光點點頭道:“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回,每回他都隱瞞了許多事情,但是他還真沒有騙過我們。”
“這倒是的。”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但遼國也不可能不出兵啊!”
司馬光頭皮都快撓破了,“這裡面到底藏着什麼玄機。”
其實他們二人在此事看法是一致的,就是認爲此時絕不是與遼國開戰的時機,他們更爲擔心,此番開戰,會打斷國內的改革變法,尤其是張斐身處在這旋渦之中。
倒不是整個改革變法系在張斐一個人身上,其實改革變法是他們兩個在主持,但張斐到底是通過制度,凍結歲幣的,一旦出問題,張斐極有可能會被問罪,那麼法也可能會受到很大的打擊,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一定要求約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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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
“這番騷亂,什麼牛鬼蛇神全都冒了出來,我們已經查到河北的一些官員、地主、商人,都在秘密跟遼國那邊聯繫,並且查到具體證據。”
說着,李豹又向張斐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不急。”
張斐道:“現在還得依靠他們,給予遼國一些希望,等到初戰打贏之後,再跟他們清算,無論忠奸,他們都已經成爲了國家的累贅。”
李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張斐又道:“不過豹哥.!”
“叫我小豹就行。”李豹忙道。
“.!”
張斐哭笑不得道:“如今最關鍵的一環,可是握在你們手裡的,你們可別給我出錯。”
李豹忙道:“放心,我們針對這一步,做了十二套計劃,確保務必成功。”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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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皇宮,只見趙頊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悶酒。
見到張斐,他就埋怨道:“你是出盡風頭,可壓力全在朕身上,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道:“一切都在按照計劃行事,陛下何須擔憂。”
趙頊道:“他們要是不鬧的話,朕的確是遊刃有餘,但他們現在這麼一鬧,就好像是朕不顧大臣們的建議,不顧天下蒼生,非得跟遼國撕破臉,可想而知,一旦輸了,會是怎樣的後果,他們都會怪朕,會拿列祖列宗來討伐朕的。”
他們這麼幹,就是在增加皇帝選擇開戰的成本,這也確實會給皇帝造成很大的壓力。
原本勝敗乃兵家常事,要是輸了,贏回來就是了,但在這種情況,一旦前線輸了,他們就會排山倒海而來。
這在宋朝已經不止發生一回。
張斐道:“不是前面那還有我頂着麼,到時他們肯定會要求處死我,我將成爲咱大宋最大的奸臣,就如同李林甫一般的存在。”
趙頊一愣,笑道:“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張斐義薄雲天道:“我之前就說過,我會幫助陛下扛下所有的壓力,陛下也無須太過擔憂。”
趙頊倒也被他樂觀的情緒所感染,笑道:“放心,朕與你共進退。”
張斐卻道:“我更希望跟他們賭一把。”
趙頊錯愕道:“賭一把?”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贏了呢?”
趙頊問道:“你想怎樣?”
張斐道:“此時此刻,河北地區已經是軍民一心,但他們在這種關頭,還在給陛下施加壓力,可見他們只想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而不顧陛下和國家利益,若是繼續留着他們,只會耽誤陛下的雄圖霸業,他們遲早會壞事的。”
趙頊點點頭道:“這不用你說,待此戰過後,倘若我們取得勝利,朕自會找他們清算的。”
其實目前國內改革,已經接近尾聲,下面是吏治清明,但是中上層官員,還沒有怎麼處理,只是借法削弱了他們的權力,但是這些官員已經不適合當下的大宋,必須得處理掉。
但要處理這些人,必須要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要有充分的理由。
當下就是一個機會。
當然,此時此刻,也絕對是趙頊人生中最爲緊張的一個時刻,撕毀澶淵之盟的壓力,可比對西夏用兵的壓力大得多,因爲他是做了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輸不起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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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首戰的壓力,全在雄州團練使劉昌祚頭上。
如果遼國從幽州出兵,第一關必然是他們非常熟悉的瓦橋關,也就是雄州。
當年石敬瑭歸降遼國,是將雄州一併獻給了遼國,還是當年那雄才大略的柴世宗在伐遼時,給打下來的,爲將來伐遼打下基礎,可惜繼任者不爭氣。
所以,後來那蕭太后伐宋,就是以收復此關爲名出兵的,當時也一舉拿下此關,只是後來澶淵之盟,又將此關還給宋朝,只是約定不準在這裡修建堡壘。
而那邊身在上京打獵的遼主耶律洪基收到幽州的消息,也是大爲震怒,如果宋朝不給歲幣,就完全沒有交好的可能性。
這個道理宋人都知道。
打是肯定要打,這沒有任何懸念的。
就連遼國內部的親宋大臣,都認爲該出兵,因爲這是他們唯一拿得出的手段。
問題是怎麼打。
是直接國戰嗎?
經過遼國大臣的一番分析,以及根據探子傳來的消息,他們都認爲,宋朝國內是反對意見居多,全都是那小皇帝和大庭長搞的鬼,只要出兵,奪取瓦橋關,以武力施壓,宋朝皇帝必然會經受不住國內的壓力,選擇妥協。
到時再談判,那便可以獅子大開口。
但如果發動國戰,那宋朝也沒有退路,只能是打到底,宋朝內部的反戰派也起不到作用,遼國也不一定吃得消,關鍵他們遼國國內的局勢也是非常微妙,因爲他們的太子在一年多前神奇病死。
最終,遼主也採納了他們的建議,命幽州守將領本部兩萬精騎兵進攻瓦橋關。
而宋朝在雄州也增兵至五萬。
遼國方面在西夏已經收到火器的消息,但他們也知道火器的一個極大的弊端,就是雨天不好使,於是他們還特地等到一個陰雨天才發動進攻。
這日,下午時分,陰雨濛濛,雙方在瓦橋關前面那條拒馬河展開激戰。
劉昌祚先是派出雄州守兵前去迎敵,這雄州守兵雖然經過一番整頓,但他們是常年活在契丹人的陰影下,看到契丹人揮着大刀砍來,真是心驚膽裂,很快被殺得節節敗退。
遼國的先鋒軍真的是碾壓般的,直接就淌過拒馬河,這時候劉昌祚是親率兩萬生力軍,也就是皇家警察,前來支援。
這些皇家警察可都是年輕氣盛,也沒有跟遼人打過,這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統帥都親自上陣,憑藉人數優勢很快就擋住遼軍。
可這只是遼國的先鋒軍,後面的遼國主力一直在觀察,一看這宋人還是那個德行,一點都沒有變,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火器,雙方已經混戰在一起,火器也沒有作用。
眼看對方人馬越來越多,先鋒軍是雙拳難敵四手,於是遼軍是主力盡出,直接淌過拒馬河,前來支援。
可這人數剛剛過得三分之一,忽聞一陣破空之聲,這聲音他們可真是再熟悉不過,正是宋軍的牀子弩,擡頭看去,但見那巨矛竟然是火花帶閃電衝他們而來。
咦?這牀子弩怎麼還冒火花?
未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聽得一陣慘叫聲,不少遼軍士兵躲避不及,直接被射飛出去,旋即又響起一陣爆炸聲,霎時間,宋軍這邊的河岸是硝煙瀰漫,那戰馬受到驚嚇,不受控制的橫衝直撞,遼軍陣型登時大亂。
原來這也是經過改良的牀子弩,上面捆綁着大量的火藥,雖然這殺傷力有限,但是爆炸聲使得他們的戰馬是驚慌失措。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不遠處又傳來一陣劇烈的火炮聲,但見數十個黑蛋朝着他們飛來。
而此時遼兵陣營較爲集中,且又比較慌亂,根本就顧不上,一個炮彈下來就能滾到一大片。
遼軍主力頓時是人仰馬翻。
這不是說這雨天火器用不了嗎?
殊不知這是宋軍故意給遼國留下一個破綻,火器主要是對付遼國的,只是拿去西夏試驗,但遼國必然也會知曉,故此那種諤故意在雨天不怎麼用,並且還放出消息,火器在雨天不能用,但其實軍器監早就想出辦法,讓火器能夠在雨天作戰。
而且,他們還隱瞞了火炮的射程,畢竟西北邊只是防守,並且還可以依靠地勢,不需要使出全部手段,其實那邊更多是以火槍爲主。
而正在與宋軍廝殺的先鋒軍,一看後面主力全亂套了,也被這火炮轟的心驚肉跳,哪裡還敢念戰,趕緊掉頭跑路。
這些時候,兩支騎兵從兩翼殺出,雖然加在一起,也不過兩百,但這時候出現,真是要了遼軍的老命啊!
關鍵這遼兵也是久疏戰陣,還不如劉昌祚,這劉昌祚好歹是從河湟殺出來的。
整個防守計劃,就是他親自佈置的。
當時有兩個選擇,其一,依靠火器阻止遼軍過河,其二,就是放他們過河再打。
劉昌祚深知火器也不是萬能的,但第一次使用,效果肯定是最佳的,於是他選擇放遼軍過河,再利用火器、牀子弩將遼軍攔腰截斷。
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跑!
這遼軍只能是匆忙撤退,但由於到處都是硝煙,導致被自己人踩死的遼兵都是不計其數。
而宋軍只是追殺到河岸邊,並沒有渡河乘勝追擊,關鍵他們也追不上。
“大捷!大捷!瓦橋關大捷!”
但見一匹匹快馬從雄州奔向東京汴梁,一邊跑,一邊大喊着。
沿途百姓聞言前線大捷,不禁是欣喜若狂,喜極而泣。
雖然受到大庭長的鼓舞,但是整個河北地區還是很壓抑,誰不怕打仗,如今聽到瓦橋關大捷,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
消息傳到東京汴梁時,已是三更時分,趙頊本已經入睡,聽聞廊道上傳來“大捷”之聲,什麼都顧不得,赤腳衝了出來。
藍元震激動地向趙頊報喜,“陛下,剛剛傳來的捷報,瓦橋關大捷,我軍取得大勝。”
“當真?”
趙頊激動地抓住藍元震的胳膊。
“千真萬確。這是前線傳來的捷報。”藍元震胳膊動彈不得,只能是搖着手腕。 趙頊當即放開他,奪過信函,拆開看了起來,漸漸地,他眼中閃爍着淚光,嘴裡喃喃自語道:“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說罷,他似乎想起什麼來,“立刻傳大庭長入宮。”
“是!”
一個時辰後。
“呼!”
張斐一個勁地抹着汗,“真特麼不容易啊!”
趙頊聽罷,呵呵笑道:“原來你也知道害怕啊。”
張斐訕訕道:“雖然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如果遼國舉國之力來戰,那大家都沒得選,但這不大可能,所以他們肯定只會一支兵馬來進攻邊州,對於我們而言,只要首戰防守住就是勝利,如果這都不敢賭的話,那也太窩囊了,只是說我不會打仗,只能依靠前線戰士,我就怕他們一觸即潰,好在這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趙頊哈哈一笑,又問道:“下一步?”
張斐立刻道:“宣傳,必須狠狠地宣傳,此戰的作用其實不在於殺了多少遼兵,取得多大勝利,而是幫助我們自己戰勝心中的恐懼,遼軍並非是不可戰勝的,到時陛下便可藉此廢除澶淵之盟。
這首戰就獲勝,而且是憑藉着火器,這本就能夠給遼國巨大的震撼,更讓他們知曉,他們是吞不下我們的,這時候我再將情報上交給遼主,遼主一定會先改變戰略,先以內政爲主。”
趙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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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這天剛亮,所有百姓全都來到街道上,議論前線傳來的大捷,目前他們只是收到風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就在當日下午,新聞報上便刊登了此次大捷消息,這可就是官方確認,並且在報刊上大肆吹捧火器。
京城的百姓頓時受到極大的鼓舞,載歌載舞,慶祝這場大捷。
彷彿他們已經消滅了遼國。
但是朝中卻比較安靜,甚至都有不人提出質疑,如果遼國真的出動主力大軍,不可能這麼快開戰,而且雄州纔多少守軍,也打不出這種決定性的勝利,關鍵其它地方沒有傳來消息。
就連河東都沒有動靜。
這真的是“大捷”嗎?
哪怕是文彥博對此都非常謹慎。
隨着消息不斷傳來,他們終於發現,所謂的“大捷”,只是一場防守勝利,局部衝突,遼國只是調動幽州的守軍,主力都還未上。
但是在輿論方面,彷彿宋朝都已經取得一場決定性勝利。
有不少好心的大臣,趕緊上書皇帝,你可別被別騙了,這只是一場小勝,不是大捷。
殊不知皇帝比他們都清楚。
然而,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不少百姓聯名去最高皇庭上訴,起訴遼國不遵守澶淵之盟,擅自出兵,攻打瓦橋關,殺害我朝無辜百姓,要求廢除澶淵之盟。
大臣們又傻眼了。
你們這些傢伙是起訴上癮了吧,這也能起訴嗎?
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
如果廢除澶淵之盟,真是沒有任何迴旋餘地。
但他們又無法阻止大庭長。
急了!
都急了!
人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這可怎麼辦呀!
好在這回張斐沒有說要開庭審理,而是直接將此事上報給皇帝。
垂拱殿。
“大庭長。”
“臣在。”
張斐立刻站出來。
趙頊問道:“關於民間針對遼國違反澶淵之盟一事,你怎麼看?”
張斐道:“根據證據顯示,確實是遼國背盟在先.。”
他話未說完,楊箕便道:“先不提這證據,敢問大庭長,如這種事也能起訴嗎?”
張斐回答道:“百姓當然有權起訴。”
“願聞其詳。”楊箕道。
張斐反問道:“你猜贈予遼國的歲幣是從哪裡得來的?”
楊箕一愣,“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斐道:“多半歲幣都是百姓交得稅,而之所以以前百姓也願意,那是因爲他們希望藉此得到和平,但如今得不到和平,百姓當然會不滿,那他們當然有權起訴。”
在場的大臣們無不認爲張斐是在瞎說八道,歲幣什麼時候是由百姓決定的。
但他要這麼說,邏輯上也沒有問題,你還不好反駁他,總不能說朝廷不顧民意,就是要給歲幣。
朝廷的說法,也是爲了避免百姓陷入戰火之中。
凡事都得從大義出發。
楊箕指着張斐道:“這分明就是你.。”
“什麼?”
張斐笑吟吟地看着楊箕。
楊箕本想說,不是你先凍結歲幣,才引發戰事的嗎。
但如今這個輿論環境,他又不敢說。
趙頊問道:“既然如此,大庭長爲何不開庭審理?”
張斐道:“陛下,臣不敢。”
“爲何不敢?”趙頊問道。
張斐道:“因爲澶淵之盟到底給兩國帶來數十年的和平,也是我朝最爲重要的外交關係,事關重大,臣也不敢擅自決定,也不是最高皇庭能夠決定的。”
此話一出,王安石、司馬光他們都是驚訝地看着張斐。
這不是你搞出來的嗎?
你在這裡裝什麼裝。
趙頊也問道:“之前大庭長凍結歲幣,可不是這麼說的。”
張斐道:“陛下,凍結歲幣也是基於遼國侵佔我國河東領土,驅趕我朝在當地的百姓,在臣看來,這其實比此番遼國出兵的性質還要惡劣,但臣當時也沒有說要廢除澶淵之盟,其實臣從始至終,都不贊成破壞澶淵之盟。”
呆了!
全都呆了!
你們到底是在唱哪一齣啊!
我們怎麼看不懂啊!
張斐的一番話,令在場的大臣們都傻眼了。
敢情你不贊成啊!
是我們誤會你了?
趙頊對此是冷冷一笑,突然感慨道:“朕有時候是真的羨慕那遼國皇帝,朕聽聞遼兵之所以要侵佔河東地區,乃是因爲他們國內的乙室部需要更多牧場和耕地,故此遼國大臣便要求出兵河東,緩解乙室部的困難。
而當我朝凍結了歲幣,遼國上下便是衆志成城,要求出兵我國,甚至都沒有人派個人來詢問緣由,遼國皇帝可真是有福啊!”
說到這裡,他環視一眼,“反觀我朝大臣,在遼兵擅自出兵,侵佔我國領土後,無不在勸朕以大局爲重。
大庭長依法捍衛我朝百姓的權益,不少官員卻要求逮捕大庭長。
如今遼國都已經出兵,且是我軍取得勝利,未等朕高興,大臣們卻告訴朕,我軍只是防守住遼軍,算不得勝利,很快遼軍便會大舉南下,還建議朕趕緊與遼國講和。
同爲臣子,爲何差別會如此之大。”
張斐立刻躬身行禮道:“臣有罪,辜負了聖恩,辜負了天下百姓。”
其餘大臣見罷,也不得不站出來道:“臣有罪。”
趙頊站起身來,道:“爾等是否有罪,還得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
啪嗒幾聲。
只見幾塊芴板掉在地上。
調查結果?
什麼鬼?
這不是在逢場作戲嗎?
你來真的呀!
趙頊只是輕輕瞄了一眼地上的那幾塊芴板,突然朗聲道:“朕雖無意與遼國開戰,朕也希望兩國百姓能夠繼續和平相處,不過遼國三番五次破壞澶淵之盟,是嚴重傷害了我大宋子民的利益,朕已不再信任他們。朕決定,將正式廢除澶淵之盟,倘若往後遼國帶有誠意,與我朝平等和談,朕仍舊願與之和平相處。”
羣臣聽罷,無不大驚失色。
啥?
這就要廢除澶淵之盟?
就因爲一場局部防守勝利,你這是喝多了吧?
一些大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立刻高喊道:“還請陛下三!”
這“思”還未出口,趙頊已經離開了。
那些大臣猶如在夢中一般,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唰唰唰!
無數的憤怒地目光射向張斐。
張斐一臉無辜道:“諸位,別這麼看着我,我方纔說得很明確,我是跟你們一邊的呀,我不贊成廢除澶淵之盟。”
“我呸!你小子給我聽好了,倘若我大宋百年基業,有任何閃失,我定要你人頭落地。”
廢除澶淵之盟,對於他們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張斐也不裝了,呵呵笑道:“你們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是真不想有朝一日,各位坐在最高皇庭的被告席上,告辭。”
說罷,他便往殿外走去,剛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哦,如果不幸,我們在最高皇庭見面了,可千萬別往我家送禮,我不差錢,哦不,我這人鐵面無私。”
說罷,他大袖一揮,便出得門去。
留下一羣官員呆若木雞。
王安石與司馬光對視一眼,然後悄無聲息地追了出去。
“你小子不是說不會開戰嗎?”
王安石揪着張斐的衣袖,質問道。
張斐道:“我可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說我反對開戰,而且我認爲遼國是在虛張聲勢。”
司馬光皺眉道:“這都已經打起來了,還是虛張聲勢?”
張斐道:“這還不是虛張聲勢麼,看似強大,結果出來就被我軍痛扁,二位放心,我量那遼國經此一敗,便不敢再戰。”
是這樣嗎?
王安石和司馬光是越來越迷糊了,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
翌日。
趙頊便正式下達詔令,告知天下百姓,由於遼國不守盟約,不顧兩國友好,侵佔我國領土,損害我朝百姓利益,並且出兵攻打瓦橋關,朕決定即日起,正式廢除澶淵之盟。
又許諾之前要給予遼國的歲幣,將全部用於賠償我朝邊州百姓的損失,以及獎勵雄州守軍。
不但如此,他還指責了一番西夏,順便也正式廢除慶曆合議。
爲什麼張斐在殿上那麼慫,無非就是將這個逼,留給趙頊來裝。
可以判,但是沒有必要。
這絕對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此詔令一出,那真是普天同慶。
百姓紛紛涌上街頭,無不支持皇帝的英明決定。
書生們也在報刊上大肆發表文章,歌頌當今皇帝爲大宋洗去多年來的屈辱,又爆出很多猛料,就是說遼國在談判時,如何欺壓我國的,是如何殘害我國百姓的,整個輿論風向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再也不談什麼宋遼友好,兩國百姓其樂融融。
澶淵之盟在這一刻,被定義爲屈辱。
瓦橋關大捷雖然其中是有誇大的成分,但卻很好的消滅了百姓內心對遼國的恐懼,遼軍不是不可戰勝的,再加上這國力蒸蒸日上,以及西夏方面連戰連捷,這百姓的脾氣也見長不少,不願意再承受這份屈辱,尤其是每年送歲幣給遼國。
至於說那些理智派的文章,不是沒有人寫,而是根本發不出來。
因爲沒有人敢印,就算官府不管,罵都被罵死,他們還要不要做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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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
一處高門大宅前,站着十餘個身着特殊制服漢子。
咚咚咚!
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後,大門緩緩打開來,一個門童略顯忐忑地看着他們,“你們是?”
爲首一人拿出一道命令來,“我們是大宋安全司,如今有一樁案件,需要請你們家老爺,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那門童聽罷,當即嚇得面色蒼白,“你們請稍等。”
便將門關上。
過得半響,又出來一個年輕公子,他出得門來,拱手道:“在下秦承義,不知諸位有何事?”
爲首那人又再複述一遍自己的來意。
秦承義道:“我爺爺向來守法,到底是什麼案件,還望各位說清楚,我看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那人道:“是不是誤會,也要調查過後才知道。”
秦承義神色一變,“我爺爺最近身體不舒服,他日養好身體,自會前去協助你們調查。”
那人道:“若是秦大夫身體不舒服,我們會允許郎中陪同前去。”
說罷,他直接一揮手,身後十餘人立刻用力推開大門,闖入進去。
“大膽。”
秦承義怒喝一聲,“我爺爺可是仁宗皇帝親封的大夫,你若敢擅闖,我要你們人頭落地。”
爲首那人道:“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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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大宋安全司是全員出動,大名府一時間變得熱鬧非凡,許多權貴、官員、地主,都被請去喝茶。
大宋安全司。
範純仁頭回知道,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軍營,竟然是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總部。
“雲都知,你們安全司憑什麼到處抓人,今日若不給一個正當理由,我們檢察院必將起訴你們。”
範純仁衝着大宋安全司的校尉雲飛質問道。
各地檢察院都非常兇悍,任何事他們都會介入的,不管對象是誰。
雲飛卻語氣溫和道:“這本來事關機密,暫時不宜外泄,不過既然範檢察長親自前來詢問,我自也不敢隱瞞,如今那些人都涉及通敵之罪。”
“通.通敵?”
範純仁頓時大驚失色,其中有好些大夫,他是認識的。
“是的。”
雲飛點點頭道:“他們中有一些人將我國的重要信息告知遼國,不過目前來說,還是處於調查階段,我們並沒有抓捕任何人,只是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是他們中很多人都不願意配合,我們只能採取強硬手段,這是我們大宋安全司的職權。
另外,等到查明之後,我們自會通過檢察院進行起訴,所以範檢察長也犯不着着急。”
通敵罪名,可是不小。範純仁也被嚇到了,他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案件,但還是面不改色道:“如此是最好不過了,如果讓我們檢察院查到你們誣陷忠良,羅織冤獄,我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雲飛笑道:“根據制度,如果真有人羅織冤獄,那也只會是你們檢察院,我們大宋安全司可沒有這權力。”
範純仁被一個武將懟得啞口無言,這也真是頭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