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
“陛下,彈劾的奏疏不少。”
陳忠珩帶人搬來了不少奏疏。
趙曙看都沒看,說道:“沈安說此事既然是錢莊接下了,那麼讓他們去錢莊問唐仁。既然如此,朕就看看唐仁怎麼應對這些御史。”
隨後他對宰輔們說道:“皇后從昨夜一直在盤算今年能節省多少錢,如此又能多買些東西,朕不勝其煩……”
韓琦一聽就樂了,“可不是嗎,以前臣妻也喜歡買東西。臣就納悶了,說逛街有什麼樂子?她偏生精神抖擻,於是每次出門都滿載而歸,許多東西買來了也不用,可下次依舊會樂此不疲的再買了來。”
曾公亮的嘴脣動了一下,想說敗家女人,幸虧忍住了,不然高滔滔會讓他知道一個女人的憤怒有多大的破壞力。
“你家還好,朕這裡孩子不少,人人都要買,回頭該有御史要彈劾了。”
趙曙說的輕鬆,可裡面的味道卻讓人深思。
御史的職責就是監督,就是監察,可不知從何時起,御史就成了潔癖症患者,讓人厭惡。有根有據也就罷了,許多時候他們就是捕風捉影,或是被人蠱惑……這樣的御史讓人頭痛。
韓琦說道:“他們去了錢莊那裡,怕是會被唐仁給羞辱一番……”
“不會吧?”趙曙皺眉道。
韓琦一本正經的道:“定然不會。”
……
唐仁此刻就在錢莊裡蹲點,陳洛正在說着沈安的交代。
“郎君說了,貪腐是貪腐,哪裡都有貪腐,若是因爲貪腐就斥之爲惡法,可問問他們,這些年大宋的貪腐不計其數,那可否說大宋就不該存在……”
尼瑪!
這個好狠啊!
在見識了沈安那犀利的觀點之後,唐仁覺得自己的那點東西真不夠看。
“讓沈龍圖放心,此事某有數了。”
唐仁覺得自己此刻去和宰輔們舌戰都不會有問題。
陳洛說道:“郎君最後交代,對付那些人別客氣。他們先下手,那就要反擊回去。”
唐仁沉吟了一下,問道:“如何反擊?”
陳洛好似糾結了一下,“叫罵。”
陳洛走了,唐仁坐在那裡仔細想着沈安的那些交代,只覺得這位老師的思路簡直就不是人類。
那跳躍的思維,那層出不窮的新主意,哎!讓人真的感到無力啊!
在這等人的襯托之下,你會覺着自己格外的無能。不過有個好處,那就是能讓那些眼高於頂者放棄幻想,再也不會覺得自己就是九天神靈下凡塵,而只是個凡夫俗子。
“判官,他們來了。”
外面有人在喊。
唐仁低頭,沈安的交代緩緩在腦海裡轉動着。
呯!
他一拍桌子,“今日看某一戰成名!”
他走出值房,外面一羣官吏正在翹首以盼。
“出去看看!”
唐仁帶着人一路出了大門,就見外面站着十餘個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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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有御史,也有其他官員,此刻這些人都神色肅然的看着唐仁。
“採買法多有不便,如今宮中就有人裡外勾結,今日只是貪腐,明日若是他們裡應外合該如何?你等把官家的安危置於何地?”
“可還有問題?”
唐仁在醞釀了。
那些人都看着他,只是冷笑。
咱們一個一個的來弄,今日不把你唐仁噴趴下了,咱們就算是白來。
唐仁笑了笑,“原先採買的法子可有貪腐?還是說貪腐更多?誰知道?”
這羣人木然。
“你等壓根就不知道,原先的採買法貪腐的更多,宮中此次順藤摸瓜,宮裡宮外負責採買的九成以上的被拿下,知道這是何意嗎?就是說,原先的採買人人貪腐!”
唐仁想了想沈安噴人時的模樣,就微微仰頭,用那種輕蔑的姿態說道:“你等不知道,爲何?因爲你等的目的不是爲了彈劾貪腐,而是爲了阻擊新政。人心如此,某就想問問,你等可懂要彈劾採買法就得拿它去和以前的採買法比較,看看孰優孰劣,你等可比較了嗎?”
“沒有!”
唐仁不屑的道:“你等得了消息就迫不及待的來彈劾,至於什麼優劣,你等哪裡會放在心上,就如某位官員那樣,彈劾人總是什麼奸賊,惡法,可讓他說清楚,把奸賊和惡法的證據拿出來,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你等倒是得了他的傳授,罔顧事實,一心只想……”
這個說的就是呂誨!
彷彿是爲了印證唐仁的這個話,有個官員被激怒了,就說道:“這是惡法。”
“看看,看看!”唐仁指着那個官員,嘴裡嘖嘖有聲:“這不就是了嗎?被某說的惱羞成怒,可卻找不到辯駁的理由,於是就來了,什麼奸賊,什麼惡法!來,你說惡法,惡在何處?說不出來某今日定然要彈劾你!”
那官員指着他,“貪腐!此法致人貪腐!當廢除!”
唐仁呵呵一笑,“你說貪腐,你說當廢除,那某來問你,大宋開國百年,貪腐的官吏數不勝數,若是照你的說法,該廢除些什麼?”
“大膽!”
一個官員喝道:“你這話大逆不道!”
“哪裡大逆不道了?”
唐仁怒道,“你等動輒就說什麼當廢除,可大宋的弊端那麼多,該廢除什麼?”
他的聲音迴盪在街道上,那些本來在看熱鬧的百姓們都默然。
唐仁覺得胸中有一股子鬱氣,不噴出來不舒服,“總是有人說新法害人,卻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是啊!若是新法該廢除,那之前呢?之前的大宋是何模樣?
大宋如今行了新法漸漸強盛,有的人就坐不住了。”
那些官員臉都紅了,他們緩緩向前。
周圍的百姓突然也跟着動了,卻是往唐仁這邊移動。更有人握緊了拳頭……
唐仁看到這一幕,眼睛不禁有些發酸。
他想起了沈安的話。
——新法好不好,誰有發言權?百姓!其他人都是隔靴搔癢,或是無病呻吟。唯有百姓,唯有他們才知道新法的好壞!
以前他覺得這話值得商榷,可此刻看到這一幕後,才深刻體會到了這番話的正確性。
唐仁看着那些百姓,深吸一口氣,怒吼道:“某隻想告訴你等,他們爲何要反對新法!因爲新法壞了他們的好處,可那些好處是該得的?不是!”
他說完後就開始了喘息。
累啊!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長篇大論,關鍵是句句都是心聲。
他的胸膛在起伏着,看着那些官員,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他記起了沈安的交代,於是就指着這些官員罵道:“臥槽尼瑪!”
唐仁記得當時沈安的譏笑和不屑,他說道:“該做事的做事,該掙錢的掙錢,可怎麼掙錢纔好?某以爲該是無愧於心。
當今官家放開了貿易,只要肯做,總是有許多機會。你等不肯去掙錢,反而來錢莊鬧事,不外乎就是覺着某會怕你等。在這裡某說一句,某從不怕什麼爭執,有本事就來!”
原先那些人發家致富的手段就只有做生意,可做生意不是人人都能掙錢,於是放高利貸就是最好的選擇。放了高利貸能賺大錢,兼併土地更是能給子孫留下無數的遺澤。
所以當新法一步步的把他們的財源給斷絕了之後,他們就慌了,進而絕望。
有人在反思,然後做出了選擇,站在了新政的這一邊。
有人在惱羞成怒,叫囂着新法害人,然後羣起而攻之。
這就是黨爭,和其它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和聖人的教誨更是南轅北轍,只是各自代表的利益不同,爲自己的利益發話罷了。
而他們想去搶奪好處,必須得做出一個姿態,他們得想個高大上的藉口,比如說……新政害民,咱們反對新政就是解民倒懸
這些人就站在了自己的一邊,衝着新政齜牙咆哮。
可今日他們卻啞口無言了。
見他們無言以對,唐仁倍覺爽快,剛想說話,有個官員就罵道:“這是污衊!這是誹謗!”
那些羞惱的官員馬上就叫喊了起來,然後按照自己的尿性,覺着無人敢擋,就徑直衝了過來。
唐仁冷笑着喝道:“兄弟們……”
“在!”
他身後的那些官吏們齊聲大喝,聲勢不小。
今日這一場碰撞早在兩邊大佬的計劃之中,算是一次火力試探。沈安交代過,若是對方敢動手,那就別客氣,只要不出人命,就放手施爲。
唐仁剛想喊動手,就聽人羣裡有人說道:“那些害人精惱羞成怒了,要羣毆爲咱們說話的唐判官!怎麼辦?”
“動手!”
那些百姓都怒了。
十餘名官員覺得不對勁,緩緩回身,就看到了烏壓壓一片走來的百姓。那些百姓看着很是兇狠,讓他們不禁心生畏懼。
“你等要做什麼?要造反嗎?來人吶!來人吶!”
這些官員們慌得一批,可唐仁卻覺着剛纔那個聲音有些耳熟,怎麼像是老師的聲音呢?
人羣中,一個黑臉男子正在憤怒的大喊着,“打斷他們的腿!”
邊上一個看熱鬧的婦人崇拜的看着他,“你說話真好聽。還有,好漢,你是誰?”
黑臉漢子一臉純良的道:“某是任守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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