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二刻,蘇小官人施施然起了身,這一覺睡得心滿意足,連美夢也沒有一個,渾身的痠痛也消除無蹤。
衆人忙伺候洗漱,又吩咐廚房上備早餐食用,豈料蘇錦大手一揮道:“既然出去遊玩,何不空着肚子出門,也多嚐嚐這應天府的小吃跟咱們廬州府孰優孰劣。”
小穗兒最喜零食,頓時歡呼雀躍,小柱子和王朝馬漢張龍趙虎這五大吃貨自然喜上眉梢,衆人稍微整理了一番,便步行出了門。
小穗兒這些天出門採買,都喜歡拉上趙虎的姑姑趙大姑,這回自然也不例外,蘇錦也想有個當地人跟着一起,也免於走些冤枉路,買東西時也不會被當做冤大頭坑了。
一行人走到趙大姑的點心店,見夫妻二人還在賣力的吆喝着剩下的點心,蘇錦努努嘴對小穗兒道:“去,將所有的點心全包圓了,請人家幫忙可不能耽誤人家生意。”
小穗兒答應一聲,上前將趙大姑竈上的三十多個炊餅全部打包,直接便拎了過來;老蔣千恩萬謝,忙吩咐渾家換了衣衫跟隨衆人出門,這段時間可沒少得這位小官人的好處,小官人又這般仁義,自然要伺候的服服帖帖。
衆人一路往東北進入應天府主街,往鬧市之處奔去,沿途見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便買,幾大吃貨喜笑顏開,到最後居然挑挑揀揀,評價起哪家的好吃來。
蘇錦一路走一路看,心裡暗贊這大宋朝的繁華,從點心小吃的種類便可窺見一斑,一面買一面聽着趙大姑介紹些名稱,多到簡直記不住。
譬如餅類便分:肉餅、蒸餅、糖餅、油餅、髓餅、鴨餅、胡餅、麻餅等,包子就有羊肉包子、山洞梅花包子、龜兒沙餡包子、豬荷包子、酸餡包子等。
麪食有軟羊面、桐皮面、大燠面、插肉面、菜面等,還有各色的糰子諸如芝麻團子、黃冷糰子等。
另外還有其他許多風味小吃,如烤灌腸、成熟串、細索涼粉、煎魚飯、豇豆鍋兒、生熟燒飯、荷包白飯等。
一路走一路品嚐,幾個人的肚子塞得滿滿的,連小柱子張龍趙虎等人都直打飽嗝,可想而知吃的種類和數量該有多少了。
趙大姑邊走邊咂舌,有錢就是好,瞧那蘇錦等人見什麼買什麼,根本不帶問價的,自己只要稍微一介紹,這位小官人總是一句:“穗兒,弄兩個嚐嚐。”
那位穗兒姑娘總是一溜煙跑去,不一會便是一大包的點心過來;好在小官人身邊的幾個人倒是真能吃,幾張肚子宛如無底洞一般彷彿永遠填不滿,即便是打着飽嗝,買來的東西照樣一鬨而光,那小官人和兩位小娘子倒是每樣只拿一個嚐嚐,對胃的便吃了,不對味的順手便丟給路邊的乞丐,把個趙大姑心疼的直咂嘴。
衆人行過南城大街,漸漸到了應天府中心位置,商鋪更加的密集,人流也更加的浩鬧,眼中所見的房舍也逐漸高大恢弘起來,跟來時路上的青磚黑瓦馬頭牆的普通宅院相差太多。
蘇錦估摸着這邊是應天府各大衙門官宦的聚居之地了,城中心一貫是府尊貴戚的聚集之地,想來這應天府也不能免俗。
前面的人羣忽然一陣騷動,遠遠傳來響亮的鑼聲和呵斥聲:“三司使晏大人出行車駕,無干人等迴避肅靜!趕車的拉好驢馬,賣貨的看好籮筐,帶着孩兒的管好孩童……”
蘇錦拉着衆人閃到路邊,但見一行車駕擔鑼舉牌,十幾名皁衣衙役簇擁着一頂黑色的紅頂的大轎子緩緩走來,直奔南街而去。
小穗兒吐着舌頭道:“這便是三司使晏大人麼?看這樣子倒真是奔着南城書院去的,那不男不女的夏公子倒沒說謊。”
蘇錦道:“別多嘴,什麼不男不女,嘴上把點門,莫要拆穿他人隱私。”
小穗兒嬉皮笑臉的道:“知道啦,跟咱們公子爺關係好着呢,每日同去同回,好的像一對兒。”
浣娘捂着嘴偷笑,小柱子等人不明內情只顧東張西望,蘇錦急的恨不得伸手捂住小穗兒的嘴,這丫頭嘴巴跟黃蜂尾巴上的尖刺,不刺人一下渾身不痛快。
見浣娘捂嘴笑的歡,蘇錦伸手做了個虎爪之勢,虛空一抓,頓時浣娘面紅耳赤,低頭轉身了。
昨日蘇錦用這雙祿山之爪抓的浣娘魂飛魄散,雖未真個銷魂,但浣娘怎能忘了被蘇錦肆意玩弄胸前紅豆的滋味;此刻虎爪一伸,不由的渾身發軟,縮到張大姑身後,再不敢露頭了。
“我說爺,那夏公子說很多人都爭相去看這位晏大人,這位晏大人很有名麼?”小穗兒眼睛盯着後面跟着的絡繹不絕的大小官員的車駕,不解的問道。
問了兩聲發現沒人理他,轉頭一看,只見公子爺眼睛直直的盯着晏大人後面的一輛精美的馬車出神,那馬車看上去很是眼熟,小穗兒使勁的想,但是就是想不出來這馬車的主人是誰。
蘇錦一眼就認出這馬車是誰的,紅宇宇的車廂,車簾是錦緞的小碎花,拉車的那匹黃馬四蹄帶黑,若說世上真有一模一樣的車駕,蘇錦可就真不信了,但若說這便是那人的車駕,蘇錦也同樣的不信。
蘇錦發呆的摸樣引起了衆人的注意,衆人順着蘇錦的目光看去,小柱子以趕大車的職業的眼光一眼就認出來了,拉着蘇錦的袖子直嚷嚷:“公子爺,公子爺,那不是晏東家的車子麼?怎地在應天府見着了,真是奇怪了。”
小柱子的話提醒了衆人,大家都見過晏碧雲的車駕,難怪看起來這般的眼熟。
“莫要胡說,晏東家遠在廬州,家在汴梁,怎會來此地,這種樣式的車駕比比皆是,怎見得便是她的車駕。”蘇錦蒼白無力的說服別人,同時也想借以說服自己,心中說不出是希望那車內坐的便是那位可人兒,還是希望根本就是不認識的一個人。
“倒真是有可能呢。”浣娘輕聲的道:“晏東家是三司使晏殊大人的侄女兒,晏大人的車駕隊伍中有晏東家何足爲奇,晏東家跟着晏大人出遊,應該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吧。”
蘇錦感到心裡一陣收縮,浣孃的話也真是蘇錦的心中想到而不願說的話,若是那車駕中坐的是晏碧雲,那她來應天府做什麼呢。
小穗兒一句話便將衆人噎的翻白眼:“她來做什麼,難道從廬州千里迢迢趕來,又要糾纏咱們公子爺麼?”
蘇錦心裡堵得實在難受,厲聲呵斥道:“穗兒,真該將你送回廬州,瞎嚼什麼舌頭?光天化日之下,背後嚼人舌根,算什麼君子。”
小穗兒嚇了一跳,沒想到公子爺忽然便發火了,她不知道自己正觸動了蘇錦的痛處,一時間嚇得倒手足無措起來。
蘇錦繼續道:“即便是晏小姐又怎樣?她們晏家在應天府有產業,應天府亦有和豐樓,過來打理生意再自然不過了,怎地話到你口中便這般的難以入耳。”
小穗兒委屈的扁扁嘴,泫然欲泣,小聲道:“小婢知道了,不過也範不着這般對人家發火吧,公子爺若是認爲小婢伺候的不周到,將小婢賣了便是。”
趙大姑和浣娘趕忙打圓場,一面要小穗兒住口,一面寬慰蘇錦:“小娘子歲數小,說話不當也是有的,公子爺又何必見氣。”
蘇錦翻翻白眼,看着小穗兒的可憐樣兒心軟了,這丫頭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如果說有歹人用刀砍來,小穗兒定會毫不猶豫的第一個頂上去替自己挨刀子,這一點蘇錦堅信,他只是氣這小丫頭牙尖嘴利,喜歡說些不中聽的牢騷話,這才如此惱怒。
“算啦,別裝可憐樣了,你這一套不靈了,爺已經看了多少回了。”蘇錦擺擺手道。
小穗兒嘻嘻一笑,恢復常態,嘴上嘀咕道:“再說了,人家本來就是女子,可不是什麼君子,背後嚼人舌根是不好,誰叫小婢是女子呢。”
蘇錦沒好氣的道:“你是長舌婦。”
車駕碌碌走遠,街市又恢復正常,衆人按照之前的安排一路遊玩,蘇錦其實已經意興闌珊了。
內心一個聲音告訴他:“晏碧雲來了,而且隨着晏大人的車駕奔應天書院而去,自然是來找自己的。”
另一個聲音又道:“那又如何?人家早已把話挑明瞭,雖然對自己深有情意,但是那也是枉然之事,而且自己已經傷了她的心了,沒準這回便是來興師問罪的也未可知。”
豔陽高照,大地暑氣蒸騰,街市上人流如織,可是蘇錦的心中卻冷寂落寞,空曠蕭索如冬天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