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蘇錦和晏碧雲待衆人離去的空擋,趕緊出了官驛,上了馬車。
蘇錦見時日還早,問道:“晏姐姐,不如你跟我去我租的宅院認認門頭,也跟穗兒她們見見面吧。”
晏碧雲道:“也好,趁着那位女扮男裝的夏小姐不在,我也該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不過我怕是不能常去,萬一那夏小姐真的是京中夏大人之女,定然會惹來是非。”
蘇錦心頭一陣黯然,嘆息道:“她走了,你見不到她了。”
晏碧雲道:“怎地便走了?”
蘇錦老老實實將昨夜的情景說了一遍,只略去吻別的那一段沒說,有些擔心的看着晏碧雲道:“你說她會不會將你我之事大肆宣揚呢?”。
晏碧雲面容平靜,微微點頭道:“原來她真的是夏大人之女,她居然會跟蹤你,窺視你我見面,這說明她是對你上心了,這女子在京城倒是沒什麼惡名,奴家想她該不會這麼做,倒是你我要說兩句,人家默默喜歡你那麼長時間,你竟然一點都沒感覺,此刻還懷疑人家,若我是那夏思菱,可要傷心死了。”
蘇錦指天發誓道:“我可沒那心思,自廬州以來,這段日子我的心情極度憋悶,和夏小姐說笑也只是排解煩憂,確實沒有動什麼念頭,那夏小姐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表現的很正常,誰能知道她的心思;你們女子的心思,便是神仙也難猜。”
晏碧雲噗嗤一笑道:“若是你很早就發現夏小姐對你有意,你該如何?”
蘇錦仰頭想了一會,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晏碧雲道:“自然是真話,假話留着哄別人去。”
蘇錦嘆了口氣道:“那時候你離我而去,我正自心情壓抑,若是早知道夏小姐對我有意,也許……也許我會接受她。”
晏碧雲道:“算你說了真話,夏小姐身世人品相貌均是一流,京城貴胄公子登門求親的不知多少,若說你不愛,那便是欺世之言;你放心,碧雲可不會吃你的醋,哪怕你現在和她交往,碧雲也不會怪你。”
蘇錦奇道:“原來晏姐姐是這般大度之人,倒是教在下刮目相看,不過我雖不懂女子心思,但我可不是傻子,你這是口是心非之言而已。”
晏碧雲嘆口氣道:“我只說不會怪你,可沒說心甘情願,天下女子有幾個人心甘情願讓自家夫君三妻四妾來分享情愛,只是女子命苦,不得不如此而已。”
蘇錦知道她說的是心裡話,張口欲表決心,卻被晏碧雲伸手擋住道:“碧雲可沒想讓你信誓旦旦,奴家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呢。”
蘇錦道:“還有什麼含義,晏姐姐說話越來越深奧了。”
晏碧雲幽幽的道:“奴家命苦之人,老天爺就沒有垂青過我,蒙郎君不棄,對碧雲一往情深,碧雲此生無以爲報,所以厚顏哀求伯父大人恢復碧雲自由之身,今生爲郎君端茶遞水疊被鋪牀也心甘情願;非是碧雲大度不計較郎君有多少女子,而是碧雲對郎君心有愧意。”
蘇錦愕然道:“有何愧意,此話從何而來。”
晏碧雲將頭搭在蘇錦的肩頭道:“碧雲即便是解除了和龐家的婚約,怕也不能成爲郎君的正房,名義上奴家是不詳寡身,歲數上也大你許多,若是你迎娶我我正室,豈非讓天下人恥笑一輩子,也會讓蘇家蒙羞。今日伯父大人所言,只是試探你的真心,私底下他也認同我的看法,雖我晏家女不可爲妾,但奴家亦不會自私到讓郎君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蘇錦大叫道:“真是篤篤怪事了,我自娶妻關他人鳥事。”
晏碧雲忙掩住蘇錦的嘴巴嗔道:“別那麼大聲啊,你我可是在大街上。”
蘇錦道:“大街上怎麼了,我自家之事還看他人眼色啊?”
晏碧雲戳着他的額頭道:“你這愣脾氣甚時才能改改,難怪伯父大人說你鋒芒太露,奴家都願意委屈,你還不願意了。”
蘇錦瞪眼道:“你的意思不就是不能跟我白頭偕老不是?你這是成心激我啊。”
晏碧雲道:“碧雲只是說不能做你的正室,因爲那樣你會爲人所恥笑,人前擡不起頭來。”
蘇錦道:“我不在乎。”
晏碧雲看着他漲紅的臉道:“但是碧雲在乎,碧雲不想因自家之原因而讓郎君蒙羞,碧雲何嘗不想正正規規的做你蘇家大婦,可是你的前程更重要,若因此耽誤你的大好前程,碧雲豈非內疚一輩子麼?”
蘇錦道:“你是要作小妾?”
晏碧雲紅了臉道:“你想的美。”
蘇錦撓頭道:“你到底是要咋樣?怎麼越說我越糊塗了。”
晏碧雲道:“我既不做你妾室,也不做你大婦,我只做你姐姐。”
蘇錦心裡明白了:晏碧雲倒是開放的很,居然想當自己的秘密情人,這樣既避免大婦或者小妾的身份帶來的困擾,又能和自己長相廝守,虧她敢想。
蘇錦一把將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道:“你想的美,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打算抽身而退,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抓到你。”
晏碧雲掙扎着要下來,卻被蘇錦雙臂鐵箍般的箍緊,無奈停止掙扎喘息着道:“奴家可是你姐姐,不可造次。”
蘇錦嘿嘿笑道:“姐姐又如何?照親不誤,你剛纔那些話從今往後提也別提。等我做到極品大官,到時候看誰還敢嚼舌頭。”
晏碧雲正欲呵斥,卻被一張嘴封住小嘴,只發出咿咿唔唔之聲了。
……
晏殊的到來,極大的鼓舞了書院學子們的苦讀熱情,書院中的學習氣氛忽然濃烈了起來,除了朱世庸張葉之流依舊沒精打采的遊蕩在書院各個角落,大部分的學子選擇了刻苦學習。
蘇錦也收了心,他已經知道大宋科舉不是一件可以矇混過關之事,須得肚子裡真有墨水才成,至於官二代皇二代們會有捷徑可走,但想自己這樣的平民學子,什麼人也指望不上。
蘇錦也不是沒動過走晏殊這條線找找後門的心思,但左思右想之後,他還是沒開口,這話說出口便等於是自貶身份,讓晏殊和晏碧雲看不起了;即便是得到晏殊的提攜,今後見了這老貨豈不是低人一頭,處處直不起腰來。
種種路線被否決之後,蘇錦選擇了和其他學子一樣,刻苦讀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藝文》《雜學》等諸多科目,涉及書籍千本,文章上萬篇,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蘇錦當然不會像大多數人一樣的死記硬背,他將自己在後世一些學習的方法融會貫通,然後列出學習的計劃,按照秋闈的時間設立進度;在學習上更是採用每句必佐證每詞必究出處的細緻做法,並開始記筆記,錄卡片,逐字逐句的延伸發散。
譬如《詩經》中一首《鶴鳴》: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魚潛在淵,或在於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他山之石,可以爲錯。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魚在於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光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句,蘇錦便延伸閱讀了宋代之前約二十幾篇引用此句的文章,並將觀點加以歸納,記錄分類造冊,便於複習查閱。
這種辦法看似愚笨,但效果極佳,他人思想的佐證和交匯,往往會激發蘇錦新的想法,當對詞句的理解達到一定的深度和廣度之時,以此爲題的文章和詩作便汩汩而出了。
某一日王安石來訪,當進到蘇錦的書房中之時,他驚呆了,只見桌上地上,涼榻上,小几上全部是攤開的書本,書房內懸掛細繩數條,上邊掛着密密麻麻的讀書心得卡片,以及抄錄的重要文章詞句,這一幕讓王安石目瞪口呆,這傢伙真能發狠啊。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書院都知道蘇錦這種學習的方式了,有的人不以爲然,認爲蘇錦這是愚蠢之極的笨辦法,哪有逐字句的查證記錄分類的道理,觀點千奇百怪,只選一兩種中正普遍大多數人都能認可的便行了,這般細究,豈是讀書,根本就是作秀。
甚至有人斷言,照蘇錦這種讀法,到明年秋闈之時,怕是一部論語也讀不完。
面對衆人的議論,蘇錦不置可否,依然固我,他身上的那股狠勁被激發了出來,後世可以牛皮糖一般的追系花追了四年,歷經千錘百煉萬般打擊而不餒,這些死的書又算的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