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醉仙樓上,朱世庸大擺宴席迎接來自京城的貴客,醉仙樓原本在廬州籍籍無名,當然廬州除了和豐樓外基本上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酒樓,不過這醉仙樓的生意一直也還不錯,因爲它的位置很好。
廬州北城乃煙花聚集之地,醉仙樓不偏不倚正好坐落在七八家青樓歌坊之中,平日裡嫖客、妓女、龜奴、老鴇迎來送往之餘誰還來做飯燒菜,大多是在酒樓中叫些酒菜,一來方便,二來也騰出更多的時間來賺錢;所以醉仙樓的生意很不錯,價格也高的離譜。
京城侍衛司兩百馬軍足足將醉仙樓樓上樓下的臺子全部坐滿,整個醉仙樓被朱世庸一把包了下來,不知道的直咂舌,知府大人這是花了大錢了,這二十幾桌怕最少也要三五百貫方能低檔的住。
知道內情的人自然不這麼想,因爲這家酒樓的掌櫃姓劉,東家也姓劉,便是那廬州商會號稱‘小諸葛’的劉副會長。
朱世庸盛情邀請,官場上混的久的龍真也就半推半就,士兵們自開酒席不提,龍真和趙、方兩位都頭被單獨請到了三樓的一處包間中用餐。
包間內小木炭爐燒的正旺,裡邊暖意融融,雪白的桌布鋪着,桌子上的菜式都用金燦燦的盤子乘着,桌邊早已高高矮矮的站着幾個人,都拱手帶着笑迎候龍真。
龍真何曾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在京城隨手一抓,官職比他大的一大把,個頂個的惹不起的主兒,除了在侍衛司的手下面前,龍真還從未被人如此看重,難怪京中那幫人一有機會便往京城以外的州縣跑,感情京官無品大三分,身上那是帶着天子腳下帝王之都的幾分威嚴的。
朱世庸笑眯眯的對有些發呆的龍真道:“龍指揮,兩位都頭,請,請。”
龍真道:“朱大人,如此破費,如何敢當?”
朱世庸呵呵笑道:“龍指揮客氣了,山野之地比不上京城,些許家常小菜,爲龍指揮、兩位都頭和衆位兄弟接風洗塵,請入座。”
龍真拱手道:“如此,兄弟便不客氣了。”
朱世庸道:“客氣便是見外了,來來來,給你介紹幾位好朋友,都是廬州地面上有頭臉的人物。”
說罷將商會唐會長、劉、黃兩位會長一一向龍真引見,幾人拱手作揖久仰了半天終於消停落座,使女將酒斟上,朱世庸舉杯笑道:“今日龍指揮大駕光臨,來我廬州府公幹,此乃我廬州之榮光,這杯酒便祝龍指揮馬到功成,辦差順利。”
衆人紛紛舉杯附和,龍真哈哈大笑,舉杯幹了;唐會長親自動手殷勤佈菜,倒將一旁伺候的兩名使女弄得無事可做了。
桌上二十多盤菜,個個精緻,哪裡是朱世庸口中說的什麼家常小菜,唐會長便佈菜,邊給龍真等人介紹:“龍指揮,嚐嚐這道菜如何,這道叫做‘掌上明珠’”
龍真夾了入口,好吃的差點將舌頭吞進去,連連讚道:“好名字,好味道,這道菜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吧。”
劉副會長很在行,笑道:“也很簡單,將鴨掌蘸些麪粉,把用蝦肉泥擠成的小丸子放在上面,用尺子抹平,再把鵪鶉蛋按在上面中央部,兩邊粘上火腿末香菜末,碼入盤中,上屜蒸透即成這道‘掌上明珠’了。”
龍真聽得腦子發懵,雖然是京城大碼頭過來的人,但說到底只是丘八出身,對於這些享受的精緻玩意一屁不通,這會兒只能不懂裝懂,濫竽充數了。
“不錯不錯,比起京城中的酒樓中的菜式也差不多了,味道也相若,很難得。”龍真邊吃邊點頭,極力掩飾自己的無知和淺薄。
“這是清燉馬蹄鱉,這道是蜜.汁鳳尾蝦、這是清燉銀魚、這是栗子煲松雞,這是……”唐紀元一疊聲的介紹,龍真和兩位都頭機械的用筷子跟着他的介紹一樣有一樣的叉起來往嘴裡塞,已經無暇說話了。
朱世庸和幾位會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絲不屑來,侍衛司的官兵,說起來也不過是土包子而已。
連吃了十幾口菜,龍真這才感覺到有些失態,嘴裡咬着憋腿含糊不清的道:“你們也吃啊,別光看着我們幾個吃,一路上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我們都有些失禮了。”
朱世庸忙笑道:“無妨無妨,幾位大人辛苦,原該多吃點,幾位會長,咱們也陪着大人們吃啊,否則豈不失了待客之禮麼?”
衆人連聲附和,紛紛夾起菜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相比朱世庸唐紀元等人的吃相,龍真和兩位都頭的吃相便太恐怖了,三人一筷子便能夾起小山一堆的菜整個塞入口中,嘴裡的還沒嚼碎嚥下,眼睛已經在梭巡下一個目標了,緊接着眼到手到,筷子也跟着去了;好幾回方都頭和趙都頭的筷子都在空中相碰,發出咔咔的響聲,感情把這飯桌當戰場,把筷子當刀劍練起來了。
一番掃蕩之後,龍真等人終於放下筷子喘口氣,朱世庸見縫插針趕緊端起酒杯敬酒,你來我往幾輪過後,龍真等人漸漸微有醉意。
“龍指揮,呂相身子可安好?”朱世庸笑道。
“好,好着呢,能吃能睡。”龍真抹抹嘴,心道:我倒是想知道呂相身子如何,可是呂相哪兒會告訴我啊。
“真羨慕指揮使大人,能在京城天天跟這些朝廷重臣,國家砥柱見面,我等身在外地,雖有敬仰之心,卻只能遙祝安康了。”
“有心就好,回京後本人代爲轉達知府大人一片景仰之情便是。”龍真大言不慚。
“那可多謝龍指揮了,龍指揮來我廬州公幹,若有需要我朱某人效力之處,儘管開口,若是吃住方面不合心意,幾位會長家中都有客棧別院,也可去他們那裡散散心。”
龍真打了個酒嗝笑道:“那可不敢當,怎好騷擾諸位,再說也許呆不了多長時日便要動身去揚州府,可不敢過多叨擾。”
“哦?這麼急便要走麼?指揮使大人可真是辛苦。”
“沒辦法,身在宦海,身不由己啊。”龍真難得冒出一句文鄒鄒的話來。
“好個身在宦海身不由己,一語道出你我苦衷,爲了這句話便當飲一杯。”朱世庸笑着舉杯,龍真也舉杯喝乾。
“咱們廬州去揚州也很近,龍指揮帶的是馬軍,最多三日三夜便可到達,且忍一忍吧。”朱世庸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探聽消息。
“狗屁,我們沒個十來天根本到不了,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又要受苦了。”嘴裡咬着松雞腿的方都頭用油乎乎的大手從牙齒縫裡揪出一根雞絲,罵道。
龍真呵斥道:“住口,牢騷話恁般多,這是差事,懂麼?”
方都頭欲待回嘴,趙都頭在下邊照着他的腿便是一腳,方都頭不說話了,繼續對付他的松雞腿;在這樣的場合下不給龍真面子就是在自找無趣,平日裡罵罵咧咧的,龍真要當好人自然不在乎,但在外人面前不給他臺階下,龍真要整治他這個小小的都頭還是綽綽有餘的。
朱世庸見龍真口風還比較嚴,於是朝唐紀元使使眼色,唐紀元會意,起身舉杯道:“龍指揮,二位都頭爲朝廷操勞,當真可敬可佩,小人敬三位一杯,三位若是不嫌棄,今晚便住到我家別院如何?”
龍真笑道:“可不敢當,兵驛中已有安排,怎好叨擾。”
唐紀元道:“說句打嘴的話,驛站中如何住的人,我那別院別的沒什麼,只有一樣,整潔雅緻,大人若是坐倒辦公,也是個不錯的所在。”
龍真的舌頭有些大了,連着被幾人灌酒,雖然酒量不小,但是也受不大住,擺手道:“別提了,哪有時間坐在地方享清閒,那姓蘇的督糧專使派了差事,這幾天要在廬州僱傭大批的牛車騾車運糧,幾百輛大車,上哪弄去,我頭……頭都大了。”
朱世庸和商會諸人心中一喜:終於露口風了,運糧、姓蘇的督糧專使,幾百輛大車,這些信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唐紀元不動聲色的道:“是是,指揮使大人辛苦,上官有命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況且也是爲朝廷辦差,那專使大人也不會抹了你們的功勞。”
“什麼鳥專使,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也不知舔了誰的溝子,十幾歲的少年也來對咱們指手畫腳,說到功勞,怕是這一次全打了水漂了,連咱們的餉銀都貪,這他娘還有指望麼?”吃光松雞腿的趙都頭忍不住罵道。
“十幾歲麼?十幾歲便當了專使?說實話,我不大信,都頭怕是喝醉了吧。”唐紀元笑道。
“你才喝醉了呢,說起來,這傢伙還是你們廬州府的呢,搞不好你們還認識,這小子叫蘇錦。”趙都頭叫道。
龍真微感不妥,欲要阻攔也遲了,趙都頭已經連名字都說出來了。
朱世庸唐紀元等人一驚,心頭大跳,居然是他!這小子這麼有本事,不是說去應天府讀書了麼?怎地混到專使的位置上了,有些本事啊。
朱世庸大恨,自家那個寶貝兒子前幾日來家書除了要銀錢之外這件事隻字未提,別的不說,蘇錦離開應天府去京城的事兒總該提一提吧,這個蠢貨,除了吃喝玩,什麼都不會,當真是個不肖之子,把自己的交代都當耳邊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