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祖從頭至尾一言不發,走過蘇錦身邊時也是目不斜視,神態倨傲之極。
“站住。”蘇錦道。
押解的士兵停下腳步,將沈耀祖的身子扳着面對蘇錦。
“沈大當家,可想到有今日?”蘇錦微笑道。
“呸!若非出了反骨之賊,你能奈我何?”沈耀祖咬牙道。
蘇錦點頭道:“確實如此,若非邱大寶相助,本使確實難以用計,這就是天意,多行不義則必離德背心,你也曾讀過聖賢書,當懂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沈耀祖齜牙冷笑道:“勝王敗寇,還有什麼可說的,落於你手要殺要剮隨便你,幾年來老子快意山林,酒肉美女、金銀財寶早已享受的夠了。”
蘇錦笑道:“我纔不會殺你呢,在山上你也曾沒有當時便殺我,我也念你這份情,所以我會以禮相待,將你押解送京,至於你的罪行,自然由朝廷律法來對你進行懲治,我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
沈耀祖仰天笑道:“虛僞之徒,這和殺了我有何兩樣?倒顯得你有情有義一般。”
蘇錦冷聲道:“你之所爲,本就該千刀萬剮,難道你還覺得委屈麼?你知道你最大的錯處在哪裡麼?”
沈耀祖道:“錯就錯在那日沒有一劍宰了你。”
蘇錦呵呵笑道:“看來你還是不懂,你的錯在於,你惹了我!知道麼?這糧食是我的糧食,本來你當你的土匪,我幹我的差事,咱們進水不犯河水,可是你錯就錯在將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我蘇錦的東西,任何人想染指都要和我有商有量,偏偏你自作聰明以爲沒人治得了你,從你劫了我的糧車的那一天起,你今日的下場便是註定了的。”
沈耀祖抿嘴不語,眼望蒼穹,不予置答。
蘇錦喝道:“帶下去,好生看護,讓他吃好喝好,明日一早連同公報行文押解上京。”
士兵們推推搡搡將沈耀祖帶了下去,潘江笑呵呵湊上來道:“專使大人這番話說得好有氣勢。”
蘇錦冷笑道:“你不信?”
潘江一個激靈,回想起在揚州官倉之時跟蘇錦的一番交手,頓時啞口無言,這專使大人看上去沒什麼,人也和氣,可是這手段確實是獨一無二,就憑他單身上山,僅憑三寸不爛之舌便從內部將這座牢不可破的山寨攻破,這份膽色和本事,誰也辦不到。
“潘指揮,今夜要辛苦你了,馬上帶人將山寨各個重要位置看管起來,同時封山嚴禁閒雜人等進出,此時天色太晚,一切待天明之後再做計較。”
潘江拱手道:“遵大人之命。”
衆人出了林子,下了隘口,隘口處已經燃起數堆大火,士兵們忙着將屍體分揀,道路已經被清理出來,蘇錦心頭惻然,踏着結着薄薄血冰的地面走出隘口,隘口外李重,趙都頭,方都頭等人都在等候迎接,一見蘇錦,衆人立刻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蘇錦哈哈大笑,正待說話,忽見西邊人嘶馬叫火把通明,似是有一大隊人馬在朝這邊趕來。
蘇錦一愣,難道土匪們還有後招不成?趙、方兩位都頭趕忙連聲號令馬隊結陣迎敵,衆人剛剛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不多時,哨探來報,淮南路轉運使王啓年率中正軍八百來援;蘇錦聽了稟報哈哈大笑道:“這是來撿便宜來了,打的時候不見蹤影,這會打完了,倒是來吃現成的了,時間算的還真準。”
李重道:“怎麼辦?”
蘇錦道:“什麼怎麼辦,難道還任由他撿便宜不成?趙、方兩位都頭,立刻率本部馬軍前去攔截,便說此山本使已經封鎖,不準任何人靠近,謝謝王大人的好意。”
趙都頭道:“他要是硬闖怎麼辦?”
蘇錦咬牙道:“他要是敢來硬的,你們就給我往死裡揍,一切責任我來承擔。”
衆人渾身一哆嗦,看着蘇錦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一隻護食的獅子,看來這位轉運使大人要是敢從蘇錦的嘴裡搶食吃,蘇錦會毫不猶豫的命人將這幫憋犢子給全部收拾了。
趙、方兩人在京中見過很多霸氣外露的官員,但像蘇錦這般連轉運使帶來的廂兵都敢叫板的倒是沒一個,兩人對蘇錦簡直崇拜的五體投地,既然有人撐腰,狐假虎威的事兒怎能少得了他們,兩人立刻整隊迎了上去。
淮南西路安撫使王啓年雖沒有答應蘇錦的求援,但是他可是隨時關注着蘇錦等人的動向,今日晚間的攻山一開始,王啓年便得到哨探的報告;初始他也以爲是佯攻,不過隨着戰況的深入,他才發現神通廣大的糧務專使居然不知用了什麼詭計在土匪窩裡造反起來。
嗅覺靈敏的他敏銳的感覺到有便宜可佔,八公山土匪在眼皮子地下猖獗這麼長時間,朝廷已經數次來文斥責他,此番若能將這份功勞撈到手,任期滿時入中樞指日可待,豈能坐失良機。
於是乎他連忙調集中正軍八百人兵發八公山,在到達山邊八里之時,得報雙方正打得不可開交,王啓年命士兵熄滅火把緩行,直到大勢已定,這才大張旗鼓的前來救援,連他自己都覺得得意,這無本萬利之事,天下任何一個商賈也沒有這般的算計。
然而迎接他的是侍衛馬軍整齊劃一的隊列和冷漠的表情,趙方兩人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數次去壽州城‘借’東西,王啓年見了這兩個丘八便頭疼,此番又是兩人攔在路上,王啓年只得命令停止前進,落轎後上前搭話。
“兩位都頭別來無恙?”王啓年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沒話找話,今天上午這兩人才到壽州城差點連自家小妾的桂花油都給摳走,這會子卻又說別來無恙這樣的客套話。
“原來是王大人,幸會幸會。”趙、方兩人似乎和他初次見面,客氣的要死。
“兩位都頭,本官得到探報,你等正在攻擊土匪山寨,特率兵前來支援,快快帶本官前去協助殺敵吧。”
“王大人,請回吧,專使大人有令,山邊五里範圍已經封鎖,土匪之事便不勞大人費心了,蘇專使已經蕩平匪寇,此刻正在清理。”
“哦?這麼快?但山中殘匪或許還有許多,本官豈能坐看蘇專使獨立支撐,還是帶我去協助清剿殘匪,協助清理戰場吧。”
“王大人耳背麼?我等已經說了,蘇專使有令,山下方圓五里盡皆封鎖,有閒雜人等作盜匪論,格殺勿論。”趙都頭不耐煩了。
“這是什麼話?本官乃淮南轉運使,豈是你等口中的閒雜人等,本官好心好意帶兵前來,你等卻在此攔阻,是何道理?再者說,八公山乃我淮南路治下之地,豈是他小小糧務專使說封鎖便能封鎖的,快快讓開,否則本官可就不給二位留面子了。”王啓年沉下臉,自己堂堂轉運使居然被兩個小都頭仗着什麼狗屁糧務專使的名頭給攔住了,傳出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趙方兩人對視一眼,同聲喝道:“既如此,那便不要怪我們了,我等隨同糧務專使蘇大人出京辦差,只聽他一人號令,大人執意要闖,那便是砸了我等的差事,兄弟們,聽我命令。”
兩百馬軍齊刷刷抽出刀劍舉起,高聲喝道:“在!”
“若有人敢於硬闖,格殺勿論!”
“遵命!”馬軍們勒緊繮繩,戰馬不安的開始躁動打鳴,一副衝鋒拼命的架勢。
王啓年沒料到對方如此光棍,和馬軍交火他是絕對不敢的,不是說必輸無疑,而是他根本不敢對朝廷禁軍下手,這兩百馬軍都是侍衛司的人,傷了哪一個都是後患無窮,更別說衝鋒打仗了。
“你們……”王啓年氣的渾身篩糠。
“我們怎地?我等奉命行事,你王大人可莫要記恨我等。”方都頭道。
“好,好,好。”王啓年連說三個好字,指着趙方兩人手指亂點道:“你們竟敢對我如此無論,還妄圖和壽州中正廂軍作戰,本官要將你等的行徑上報朝廷,到時候看你們如何交代。”
趙都頭冷笑道:“王大人請便,不過別忘了寫下前因後果,我家專使大人說了,他還要上奏朝廷,彈劾你王大人和廬州朱知府按兵不動,任由土匪搶.劫朝廷救濟糧食呢,王大人還是想想說辭吧,別到時候真被摘了烏紗帽。”
王啓年氣的差點吐血,怒道:“很好!仗着誰的勢,這般囂張跋扈,全不顧上下尊卑,官道禮儀,好!咱們騎驢兒看戲走着瞧。”
說罷轉身鑽入轎子,一疊聲的道:“回去,回去,本官要連夜寫奏摺到中樞,簡直反了天了。”
趙、方兩人騎在馬上笑的前仰後合,一衆馬軍也跟着起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