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長當先,馬軍們倒還是第一次見,虎口般大張着口的巷子似乎也不顯得那麼的可怕了,很快便有隊伍超過蘇錦的十人隊頂到了最前面。
趙都頭暗暗吁了口氣,心道:“總算這幫王八蛋們還懂些規矩,要是任由專使大人在前面探路,兩邊房樑上只要有埋伏,忽然澆下箭雨來,那連專使大人和自己的小命都要送在這裡,專使大人膽子也太大了,似乎根本不懂軍隊進擊的常識。”
然而事實證明,對方的智商沒有趙都頭想象的那麼高,房樑上黑魆魆的矗立的除了屋脊和屋脊之間的瑞獸,一個人影也沒有,相反專使大人之前下達的命令卻是英明之極。
專使大人要衆人下馬步行,大家心裡還有些想不通,離開了馬兒暖呼呼的肚子,心裡總是感覺那麼的不自在,可是進入巷內三十步之後,所有的禁軍小隊都暗自佩服專使大人的遠見了。
只見巷子中堆積起一堆堆的桌椅雜物,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一不小心便被眼前一堆黑乎乎的東西給攔住,腳下還不時傳來瓷片被馬靴踩碎的嘩啦聲;這要騎着馬兒進來,寸步難行不說,馬蹄會被盡數的割壞,這些馬兒可金貴,傷了馬兒比傷了人還叫人心疼,專使大人高瞻遠矚,當真不是自己這些人所能比擬的。
……
北衚衕口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北口三裡的龍虎門的人數近四百人,張龍手中只有七十名馬軍,若不是依仗着弓箭遠程射殺,早就被突破防線了。
龍虎門的人壞就壞在沒有遠程的兵器,手裡的匕首棍棒平日間欺負百姓綽綽有餘,但是衝不到巷子口便無從派上用場。
連續數次衝鋒,被對方的箭雨射殺了二十多人,龍虎門的人不得不再次縮回來,誰也不願意去做那擋箭支的替死鬼,他們畢竟不是軍隊,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自然沒了平日的龍虎之氣,變得膽戰心驚起來。
“二師兄,怎麼辦?這麼衝是衝不出去的,沒有決死的決心,人再多也是一盤散沙。”
馬鳴兒恨恨的盯着彼端篝火後矗立的馬軍身影,他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後面還有七八十的馬軍在南邊巷子口,一旦他們攻過來腹背受敵那可就麻煩了。
“叫兄弟們將屋子裡的棉被桌案都搬出來,對方所依仗的無非是弓箭,咱們放倒桌案躲在後面往前推進,他們便沒有辦法,只要能近身,我們便能衝出去了。”
“好辦法啊,怎麼剛纔不說啊。”李癩子埋怨道。
“誰他孃的知道這幫人這麼膿包,七八十步的距離愣是衝不上去,這辦法是笨辦法,慢慢的挪動需要耗費時辰,老子這不是爲了快點衝出去麼?”馬鳴兒白了李癩子一眼委屈的道。
“事不宜遲,兄弟這就去吩咐下去。”李癩子趕緊起身招呼衆人從兩邊的房舍裡將桌案、茶几、棉被,甚至鐵鍋,油脂大傘都給搬了出來,只要能起到格擋箭支作用的基本上都拿出來用。
大家也都知道今日是生死存亡之時,血肉之軀擋箭雨自然不願意,但是有了這些‘盾牌’,那就不一樣了。
於是乎有了遮蔽物的一百多人打頭陣,頂着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慢慢的在地上往前蠕動,後面的兩百多人擺好衝鋒的架勢,一旦前面的人和馬軍短兵相接便會立刻衝上去火併。
慢慢蠕動的寄居蟹們沒有遭受到官兵箭雨的洗禮,但越是如此他們越是不敢掉以輕心,就像孩童犯了錯誤知道會被痛打一頓,但是這毆打呵斥卻遲遲不來,那時候的感覺最爲惶恐,待打罵過後反倒如釋重負了。
他們可不知道,馬軍們不是不想放箭,那些奇形怪狀的掩體的防護能力其實很一般,這麼近的距離勁箭完全可以穿透這些桌案門板,將後面自以爲安全的人給射殺。
然而問題是,哪來的箭支呢?馬軍們每人只揹着一個箭壺裡邊裝着十幾到二十幾只箭,正軌的馬軍作戰之時,三隻箭還沒射完便已經進入短兵相接的肉搏階段,誰會想到今日卻統統要化爲弓箭手再次站樁輸出呢?
另外這位帶隊的張龍也是個狗屁不通的傢伙,對方衝了四次,他喊‘射箭’便喊了二十多次,這貨聲嘶力竭的喊叫放箭,衆馬軍也只能一隻又一隻的射箭,最後一次若不是對方膽怯,衝到二十步外卻掉頭一鬨而逃,現在早已經是另外一個局面了。
“放箭啊,都他孃的等什麼呢?”張龍翻着白眼等了半天,身後卻一點動靜沒有,回頭瞪着大眼罵道。
“這個……大人,沒箭了。”一名馬軍搖搖空空的箭壺道。
“什麼?”張龍傻眼了。
“大人,我們也沒箭了,都空了。”衆馬軍解下空箭壺哐哐哐的丟在地上。
“你們是怎麼當兵的?箭支都不帶足打個什麼鳥仗?老子還頭一回見到你們這樣的禁軍。”張龍氣急敗壞的蹦躂着挖苦。
衆馬軍齊齊翻起白眼,心道:爺們還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指揮官呢。
“張……大人,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你看他們就要挪到面前了,怎麼辦?打還是撤?”一名持重的馬軍士兵小心翼翼的問道。
“撤?你想的倒美,專使大人的命令要我們將這夥人堵死在衚衕裡,誰敢逃跑老子剁了他。”
“這個……屬下只是在請張大人示下,可不是說便要撤走。”那士兵連忙解釋。
“沒說的,乾死他們,沒有弓箭不是還有長槍麼?沒有長槍你們不是還有佩刀佩劍麼?你們馬軍一人配三件武器,應當就能以一敵三,這些傢伙不過三四百人,又沒有稱手的兵器,怕他們何來?”張龍喝道。
衆人再次大翻白眼,配三件武器便是以一敵三?這他孃的什麼強大的邏輯,要是老子們每人配個幾十把小飛刀,豈不是以一敵幾十麼?要是配上幾千個鐵蒺藜豈不是一個人橫掃一隻大軍麼?
“那個……大人,就算是以一敵三,對方近四百人,這是以一敵五啊,怕是打不過啊。”有人嘀咕道。
“怕什麼?爺我以一敵百你們沒算進去麼?”張龍滿不在乎的道。
這種遠程阻擊的戰鬥張龍已經受夠了,他最喜歡的就是面對面的搏殺,眼下正好是大展身手的時候,他可不管馬軍們怎麼想。
馬軍們知道今天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數倍於己的敵人如何能抵擋,這裡又不是荒野戰場,可以結成馬隊縱橫來去踐踏,小小的街口幾十匹馬窩在這裡連轉個身都麻煩,如何能衝刺?如今只能拼死一戰,能拖延幾時是幾時,唯一的希望就是適才趙都頭派來探聽消息的兄弟趕緊回去搬來援兵救援。
張龍翻身下馬,伸手從腰間將朴刀抽出橫着膀子站在街口當中,倒有一番大無畏的氣勢,馬軍士兵們也只得紛紛下馬,站在他身旁,雖埋怨此人不懂變通,此番怕是要連累死大家了,不過倒也爲此人的光棍所折服,面對強敵夷然不懼,不是傻瓜便是英雄,唯希望此人是後者。
蝸居在殼中往前挪動的龍虎門中人久久沒有等到弓箭的洗禮,倒是有人膽大探首一看,只見對方全部下馬站在路上正等着己方的到達,並無一人彎弓射箭瞄準,此人頓時明白了,一聲尖利的大喊道:“官兵們沒箭支了,兄弟們衝啊。”
衆人將信將疑,紛紛烏龜般的探出腦袋,頓時大喜過望,一個個從藏身處蹦出來,舉着刀槍棍棒匕首吼叫着往前衝去。
後面壓陣的馬鳴兒和李癩子更是大喜過望,兩人高聲對身邊的人大呼道:“龍虎門的兄弟們,活命的機會就在前面,衝上去,剁了那幾十個狗官兵,咱們殺出城上山當山大王去也。”
喊聲如雷,人人羣情激憤,撒着歡嚎叫着朝巷子口衝去;人人都明白,衝出巷子口外面便是極樂世界,呆在這裡便是呆在十八層地獄,巷子口的幾堆燃起的火堆便是指引極樂世界的方向的明燈。
看着蜂擁前衝的衆人,李癩子和馬鳴兒對視一眼,吁了口氣,暗叫一聲僥倖,皇天保佑,菩薩保佑,不出意外的話今日可以逃出生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