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屹處果然有收穫,據潘石屹回憶,蘇錦帶兵走了之後,城中防務宋庠便交與潘石屹負責,潘石屹將剩下的一千餘名廂兵做了分派,但是當時的揚州城還處於動亂之後的喘息階段,時不時會生些亂子出來,所以除了四城守衛之外,還需抽調人馬在城中巡視。
原本就不多的人馬,被分割成五六處使用,加上廂兵也不是鐵打的,需要換班休整,所以人員的捉襟見肘可想而知。
偌大一個揚州城,十來個巡邏隊伍放到城中幾乎立刻便像幾滴水珠落入湖泊,淹沒的無影無蹤;四城門的守衛廂軍也由原來的標準配備的兩個都兩百人輪流守衛,減少到破天荒的一個都一百人馬,也就是說白天夜晚兩班輪流各五十人;而這五十人連城門處都捉襟見肘,更逞論城牆的巡邏,來往的檢查以及一些相關的事務了。
潘石屹急的頭大,每日的辛勞也讓廂軍士兵們抱怨不已,而正在此時,有人主動上門,解了燃眉之急,此人便是揚州通判郭品超。
郭品超原本從不出衙門外出巡視,那一日忽然跑來城門處巡防,雖然楊州廂軍並非通判大人直屬,但畢竟從官職上來說屬於下級,所以潘石屹小心的接待了他。
閒談之際,郭品超大讚楊州廂軍能吃苦,特殊時期能夠急州府之所急,堅守崗位守衛百姓,但同時又嘆息這麼着不是辦法。
潘石屹心有所感,不免發了幾句牢騷,於是郭品超立刻提出瞭解決的辦法來。
“本官擬將各衙門巡檢捕快衙役組織起來,組織一支臨時軍隊,除卻衙門必須的差役人手之外,怎麼着也能集結百餘名人手來,這樣,這些人分爲兩隊,輪流替換四城值守廂軍,讓廂軍兄弟們也能喘口氣,你看如何?”
潘石屹差點就給郭品超跪下了,在這個時候能提供人手,那簡直是雪中送炭之舉,於是乎滿口答應,衙役巡檢捕快組成的雜牌軍雖然不是正規軍隊,但是對於值守城門這樣的差事還是遊刃有餘的;而郭品超也主動提出來只能讓這些人替換夜間守軍,因爲白天裡百姓來往較多,衙役捕快們沒幹過城門口的差事,怕出了差錯;而晚間只是巡邏城門城牆,防火防盜防偷防翻越城牆,這樣的事雜牌軍們定然能應付。
潘石屹自然對郭通判大人的高瞻遠矚深爲佩服,於是商量好細節之後便於當日晚間施行了一次,那一次替換的是東門的夜半守衛,一切都很順利,在接下來的幾日裡,各城門輪流值守,也沒有大的差錯。
潘石屹還因此特意去通判大人東大街的豪宅去拜訪致謝,感謝上官的體恤之德。
蘇錦聽了這些,心頭雪亮;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夜間值守,守衛又非廂軍,而是郭通判組織的雜牌軍,郭通判又是馮老虎的第一王牌,這裡邊沒事纔怪。
“你這裡有沒有替換值守的記錄?”蘇錦問道。
潘石屹道:“自然有,都在城門處的當值軍營中存檔,每日進出人數貨物,當值記錄,人數,事務均有記載。”
蘇錦一拍手道:“得了,這事有譜了。”說罷伸手從懷中掏出復職文書遞給潘石屹道:“恭喜潘指揮官復原職了,即日起你和乃兄潘江共同統帥廂軍,乃兄這段時間忙成人幹了,你倒是養的滋潤了。”
潘石屹趕緊叩謝,着實不解道:“專使大人問這些,可是換班之際出了什麼差錯麼?”
蘇錦笑道:“你倒是反應敏捷,也不瞞你,本使懷疑馮敬堯利用夜崗不是廂軍值守的機會將囤積的糧食統統運出城外藏匿了起來,而你卻一無所知。”
潘石屹嚇得趕緊跪倒在地請罪,蘇錦道:“你又不知道他們的陰謀,豈能怪你,不過你也脫不了干係,現在趕緊帶我去查記錄,我要知道那幾日是什麼人在城門口值守。”
潘石屹憤然道:“這幫鼠輩,居然利用這樣的機會陷我廂軍於不義,卑職即可帶大人去查記錄,看看到底是那幫孫子黑心黑腸助紂爲虐。只是不知大人要查那個城門的記錄?查哪一天的記錄?”
蘇錦想了想道:“揚州附近最近的縣域是否是天長?”
潘江潘石屹均點頭道:“正是天長,相聚不足四十里。”
蘇錦道:“你們說從揚州到天長走那條路比較隱秘和穩妥呢?”
潘石屹道:“天長在揚州西北,從西門北門出城均有官道抵達,不過北門官道經過蜀崗山西端山口,村落城鎮稀少,若是以隱秘而論,唯有北門;而西門官道便是大人出發去八公山的路途,官道好走,人也多。”
蘇錦道:“那便先去北門查看記錄,時間便是十一月二十六後至十二月初二之間的某一日,這段時間正是揚州得知我們拿下了八公山土匪搶回糧食的消息,而我們卻又並未回到揚州的間隙,要偷運必然是在其中的某一日。”
衆人點頭,只能是在這個時間段,那邊得到糧食被搶回的消息,這邊的馮老虎肯定知道黑市須得暫時關閉,而糧務專使定然會在城中大肆搜尋存糧,因爲朝廷的十一月二十的期限已過,只要找到屯糧,便可按照相關條例對囤積之人進行抓捕。
衆人一陣風般的趕到北城,近城門處的小軍營正是城門守軍平時的歇腳之處,換班之時也會在此吃飯喝水,軍務之事也正是在此打理。
守城都頭姓馬,一見專使大人帶着兩位指揮使前來,馬都頭趕緊跑過來迎接,張羅着端凳子倒水,忙的不亦樂乎。
潘石屹道:“別忙活了,拿上月和本月的當值記錄來,專使大人要觀看。”
馬都頭趕緊進營房去,不一會帶着兩名親兵和一名軍中職事捧着一大堆的冊子過來了。
蘇錦皺眉道:“這麼多?”
馬都頭陪笑道:“回專使大人,事無鉅細,咱們這裡都需記載在錄,哪怕是打翻了老婆子的一筐雞蛋,這上面也要寫破了幾個、幾個完好、因何而破、何人所致、如何處理等等。”
蘇錦心道:“這他媽不是流水賬麼?”接過記錄來一本本的翻找,可恨的是這幫丘八連個號都不編上,這一本是初一到初二,那一本又跳到十一月十五到十六,蘇錦找的滿頭是汗,最後不得不發動所有人在一堆記錄中尋找。
於是乎一大幫子大老爺們撅着屁股用粗大如熊掌一般的手指在地上亂摳亂翻,捉泥鰍一般的找對應日子的記錄,顯得滑稽可笑。
終於經過一番拼搏之後,終於將十一月二十六到十二月初二之間的四本記錄盡數找到。
蘇錦趕緊拿過來打開,但是剛一翻開,頓時滿頭的瀑布汗,上面的字圈圈點點墨跡森森,寫的頗有威勢,只不過蘇錦連一個字也不認識。
蘇錦嘆了口氣道:“這記錄一般是何人所記?”
那職事趕緊上前道:“小人專職記錄,兄弟們口述,小人記錄。”
蘇錦瞪眼道:“你家祖上開藥鋪的?”
職事陪笑道:“小人家中是磨豆腐的。”
蘇錦道:“那怎麼這字寫的跟藥鋪抓藥的藥方一般,生怕別人認識一個字,可真有你的。”
職事羞愧欲死,忙接過來道:“小的給你念吧。”
蘇錦一屁股往木凳子上一坐,嘆息道:“王麻子寫字王麻子認,也只能如此了。”
那職事訕笑着點頭,伸手在口中沾沾唾沫,揪開第一頁,開始念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