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違抗命令,楊毅便是下場,殺光這幫賤民,一切後果本府承擔。”朱世庸揮舞着血淋淋的鋼刀狂吼道。
廂兵們無可奈何,楊毅既死只能聽知府大人之命了,至於誰對誰錯本就不是自己這些小小士兵所能關心的,更何況顯然知府大人要下狠手,一旦抗命必然是橫死當場,所以衆人雖略覺不妥,但卻也只能遵命而行。
廂兵們鼓譟攻上,晏府伴當和蘇記護院奮力抵擋,雙方正式交手。
晏碧雲帶着衆人緩緩往正廳中退去,讓十幾名伴當和護院組成更密集的陣型抵擋廂兵的進攻;可是誰都知道就算是這些人武藝高強,以十幾人之力想抵擋住數百士兵的輪番進攻簡直是癡心妄想。
只盞茶時間,廂兵們倒下七八個的同時,護遠和伴當這邊也倒下了兩個,都是身中數刀,連個重傷的機會也沒有,刀刀斃命。
與此同時,後院圍堵的士兵們也紛紛翻.牆而入,鼓譟着往前廳包抄掩殺過來。
“晏姐姐,怎麼辦?”
衆人焦急的問晏碧雲,晏碧雲舉目望衆人臉上一一瞧去,小穗兒、小嫺兒、柔娘、浣娘等人個個面色平靜,顯然她們都明白今日定然無幸了。
晏碧雲擡頭看看東首暖椅上坐着的王夫人,老夫人端坐閉目嘴脣噏動誦唸佛經,彷彿四面八方的廝殺聲與她無干一般。
晏碧雲緩步過去,蹲在王夫人面前,輕輕拉起她的手,柔聲道:“伯母,碧雲無能,不能維護蘇家人安全,辜負了蘇錦所託了。”
王夫人緩緩睜眼,伸手在晏碧雲的雲鬢上摩挲數下,輕嘆道:“好孩子,這事不怪你,你盡力了;我兒辦事考慮不周,我蘇家衆人跟着遭難便也罷了,倒是連累了你,老身着實歉疚。”
晏碧雲輕聲道:“伯母莫說此話,這是將碧雲當做外人了麼?碧雲早就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此身非蘇郎莫屬,今日能於蘇家衆人共赴黃泉,也算是心願得償。”
王夫人眼眶溼潤,輕輕點頭道:“好孩子,我兒有福氣,能遇到你這樣有情有義的好女子;從此刻起,老身便視你爲兒媳婦了,今日既然如此情形,也算是天意;便讓我們婆媳二人共同赴死又如何?蘇錦決計不會放過他們。”
晏碧雲臉上興奮的發紅,起身盈盈跪倒道:“婆婆在上,受媳婦一拜!”
王夫人微笑起身,扶起晏碧雲,挽着她的手臂對廳中衆人道:“今日蘇錦累的大家遭難,老身給你們賠不是了,但凡有一線生機,你等可自去求的生路,老身絕不怪罪。”
衆人一片抽泣之聲,小穗兒快步上前摻着王夫人的胳膊,王夫人笑道:“老身就知道你這丫頭仁義,可惜了小小的年紀。”
柔娘浣娘默默無聲的走到王夫人身後,小嫺兒、小米兒,丫鬟春香,七八個使喚的使女婆子也都默默無聲的走到王夫人身後。
門外慘叫聲連連,虛掩的廳門轟然洞開,一名伴當帶着一蓬血雨摔進門裡,身上插五六隻箭,眼見是活不成了;朱世庸已經命令弓箭手放箭了。
門外苦苦支撐的伴當和護院只剩下六人,個個身上帶傷,奮力揮舞着手中的兵刃擋着不讓廂兵往廳裡衝,但很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
朱世庸指揮着弓箭手又射了兩輪弓箭之後,六人中再次倒下兩人,朱世庸命令弓箭停止發射,興奮的看着廂兵們跟剩下的四名手腳中箭的伴當纏鬥,他喜歡這種虐殺的場面,他已經在考慮等下衝進廳中之後抓了蘇家家小,和那個貌美如仙的晏碧雲該如何虐殺才能盡興,正興奮的想着這些,就見廳門處有人大叫一聲道:“都住手,老身送給你們殺。”
門內緩緩走出一羣人來,小穗兒和晏碧雲一左一右攙扶着王夫人,身後跟着蘇家衆人和晏碧雲身邊的服侍之人,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彷彿面對的不是廝殺的場面,而是一羣草木一般。
一大羣婦孺忽然就這麼毫無懼色的走出來,倒嚇了廂兵們一大跳,舉起刀怎麼也落不下去,隨着王夫人等人的逼近,他們反倒嚇得緩步後退。
“動手吧,朱大人,老身送給你殺,但是你記着,我兒不會放過你,你所做的傷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我兒一件件一樁樁會跟你清算清楚。”王夫人雙目如炬,瞪着朱世庸道。
朱世庸不敢與之目光相對,乾笑道:“老夫人,怪不得本官,是你的兒子逼人太甚,要怪只能怪你生了個不通事理的兒子。”
王夫人啐了一口道:“老身信佛,口中不出污穢之言,但今日卻要破戒罵你,你就是個豬狗不如的狗官,你且記住,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時得意換來萬世煎熬,你也會死,死後在陰間你會受到加倍的報應。”
朱世庸臉上肌肉抽動,喝道:“全部綁了,帶回府衙,本府要親自將她們千刀萬剮,倒要看看你們的嘴還硬到什麼程度。”
廂兵圍攏上來,伸手便要抓人,晏碧雲嬌斥道:“誰敢碰我們。”
廂兵們爲其氣勢所迫,同時也心下不願動手,晏碧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柄鋼刀,掏出絲帕擦乾上邊的血污,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衆人有樣學樣,將地上散落的兵刃撿起,紛紛架在脖子上。
晏碧雲長嘆一聲,輕聲道:“郎君,奴家先去了……”
說罷身子半轉,手上用力,扭身拖刀……
……
官道上人嘶馬叫,蘇錦焦急的催促着大隊人馬快些行動,但是歐陽修聯繫的十三都禁軍都是步兵,行動頗爲遲緩,雖然已經接近小跑了,但出發了一個時辰,也不過行了才二十里,將蘇錦急的直罵娘。
蘇錦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家中婦孺雖全部轉移到北城宅第,自己也放出風聲說是舉家外遷,但難保不會引起朱世庸的懷疑。
而且晏碧雲那裡也並不安全,以晏碧雲的身份,朱世庸當不敢輕舉妄動,只要自家人不露面,朱世庸應該不至於強行搜捕。
但萬事均有意外,誰能擔保朱世庸會按照自己的猜測行事呢?要不是怕將王夫人和柔娘浣娘等人送出城外之舉會落入朱世庸的耳目之中,從而壞了整個計劃的話,蘇錦怎麼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
當初蘇錦的另一個預測是,朱世庸會等壽州之事了結之後纔會在廬州發動;壽州派出去的人得手了,廬州城便會平安無事;他若知道壽州是個圈套,纔會明白過來,那時候纔會在廬州大肆搜捕自己。
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揣度和計劃之上,變化大於計劃,蘇錦的心永遠是繃緊着的,除非現在能肋生雙翼直接飛回廬州,親眼見到王夫人和晏碧雲等人無恙,心中的大石纔會落下。
每耽擱一分,蘇錦的預感便越來越不好,終於,過了紅山口之後,蘇錦忍不住了,他向歐陽修提出自己要騎馬先走。
歐陽修詫異道:“蘇專使,你那手下的四個伴當不是早已經回去了麼?再者說朱世庸不至於這麼快便能得到壽州實收的消息而採取行動吧。”
蘇錦咬脣道:“歐陽大人,我想來想去,實在是賭不起,萬一出了差錯,我蘇錦豈非成了千古罪人,家人對我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歐陽修似懂非懂,家人比什麼都重要?重要的過朝廷大事?重要的過功名富貴?
不論他懂不懂,蘇錦只是告知一聲而已,自己也沒權限制他先走,歐陽修擔心的只是蘇錦單槍匹馬回去之後會自投羅網並且會打草驚蛇,除此之外,歐陽修也沒什麼大的意見。
蘇錦當然知道他的顧慮,稍加解釋之後,帶着兩名歐陽修派給他的兩名武功高強的親衛,快馬加鞭的飛馳前往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