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傷勢穩定,手上的骨折接上之後敷上生肌滋骨膏藥上了夾板,只待時日將養,將來當無大礙;難處在於臉部,倒不是說臉上的傷會嚴重到危及生命,而是蕭大虎那一拳打得鼻樑骨粉碎塌陷,外加上脣撕裂開來,豁開的像個兔兒爺一般;活生生的將馬漢的臉打得徹底破了相。
蘇錦和富弼趕到醫館的時候,馬漢正掄着一面銅鏡往牆上砸,眉毛鬍子雪白的孟太醫則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蘇錦大聲的喝止住馬漢,上前先向孟太醫賠禮致歉,然後來到馬漢身邊道:“怎麼跟鏡子撒上火了?人家好心幫你醫治,你還要砸了人家的場子不成?”
馬漢張着漏風的嘴,平生第一次淚水盈眶道:“爺,您看看我這張臉,這還是臉麼?走出去能把街面上的孩童嚇哭,這叫我以後怎麼出門?”
蘇錦看了一眼馬漢的臉,心中不免驚恐,鼻子塌陷之後整張臉變得既陌生又恐怖,兩隻血糊糊的大洞呼呼往外冒血泡;脣裂倒好辦,縫上針之後長起來便成了,這鼻子確實有些難辦。
蘇錦不動聲色,身邊的富弼嚇了一跳,不覺驚呼出聲;馬漢更受不住了,別說是孩童了,連富大人都嚇的夠嗆,今後怕是隻能做鬼不能見人了。
蘇錦用胳膊肘碰碰富弼,示意他不要火山澆油,端了把椅子坐在牀頭,低頭檢查馬漢的手上的傷勢,一邊問孟太醫傷勢如何。
孟太醫道:“手上的骨頭斷了七八處,不過倒也無妨,指頭上的大經脈未斷,老朽已經接上了骨頭,敷了老朽祖傳的生肌接骨的藥膏,將養和一兩個月便能復原;不敢說比以前更好,但決不至於有後遺症。”
蘇錦拱手道謝道:“多謝孟太醫了,我這個兄弟跟我是過命的交情,您救了他的手便是救了在下的手,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需要我蘇錦出力之處,義不容辭。”
孟太醫忙道:“豈敢豈敢,救死扶傷乃老朽分內之事,再說他是您蘇大人的兄弟,老朽更是要盡力了;實不相瞞,老朽的老家便在揚州府,年後幾位本家兄弟來京探訪,曾言及蘇大人在揚州的一番作爲,老朽雖離家遠遊日久,但家鄉父老得大人恩惠,卻也是從心底裡感激的。”
蘇錦擺手道:“些許小事,不要再提;孟大人儘管用藥,再貴的藥也無妨,便是那難尋的藥物,差人去告訴一聲,我必去尋來;只希望能將我這兄弟醫治的活蹦亂跳便成。”
孟太醫拱手道:“自當盡心。”
兩人絮絮叨叨的客氣一番,馬漢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委屈的道:“爺,您不看看我這張臉麼?光是關心這隻手怎地?我這臉毀了。”
蘇錦白了他一眼道:“臉怎麼了?不就是鼻子斷了麼?你能說能哭能呼吸這便是並無大礙,倒是你這手傷的嚴重,若不小心調理,將來落下殘疾有的你後悔的。”
馬漢乾嚎道:“手算什麼?鼻子沒了,我今後怎麼見人?”
蘇錦皺眉道:“嚎什麼?手腳齊全便是萬幸,相貌美醜算得了什麼?再說你這臉也並沒怎樣,相比較你原來那張臉,我覺得這張臉也沒什麼難看的。”
馬漢哭喪着臉道:“爺,給想想辦法,我還沒娶媳婦呢,這幅模樣,誰來嫁給我。”
蘇錦啞然失笑道:“原來是擔心這個,你放心,爺我不給你找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伺候你一輩子,也對不住你這張臉。”
王朝哈哈笑道:“沒想到馬漢兄弟居然還擔着這份心思,看不出來啊。”
馬漢啐道:“你倒是幸災樂禍,你鼻子沒了試試?趕緊給我想個辦法纔是。”
王朝看着馬漢的臉也着實瘮的慌,於是對蘇錦道:“公子爺,是要想想辦法,這幅模樣確實不能在外行走。”
蘇錦笑道:“誰說不想辦法了?肯定要醫治的嘛,這模樣下雨天也存水啊,那可不成。”
衆人鬨然大笑,馬漢嘟着嘴道:“公子爺到這時候還拿我開心。”
蘇錦忍住笑問孟太醫道:“孟大人,這臉可有法子醫治復原麼?”
孟太醫皺眉道:“老朽無能,上嘴脣倒簡單,用牛皮線縫合,長好之後只有些許疤痕,倒看不大出。可是這鼻子老朽實在無能爲力,主要是這鼻樑骨被打碎之後,鼻頭上的肉盡數糜爛破碎,已無形狀,實在是不成。”
馬漢又開始大嚎,蘇錦喝道:“嚎什麼?沒完了是麼?”
轉頭問孟太醫道:“你沒辦法,天下可有其他的郎中會醫治麼?”
孟太醫皺眉思索半晌,忽然白眉一挑道:“老朽倒是見過會醫治此症的醫師,不過……哎!”孟太醫嘆息搖頭。
蘇錦心頭燃起希望,忙問道:“怎麼了?此人不在人世?亦或是資費昂貴?再或者是蹤跡難尋?”
孟太醫擺手道:“都不是,此人的住處、名諱,老朽都知道,而且他爲人隨和,絕不亂收錢銀。”
王朝跺腳道:“孟大人,別賣關子了,說他是誰不就得了,他提出什麼條件咱們全答應便是。”
孟太醫忙道:“是是,老朽羅嗦了,此人富大人應該也認識,便是去歲隨高麗使節團前來朝拜我朝的高麗國醫師金在中。”
富弼仰頭想了想道:“對了,是不是那個穿着花袍子笑眯眯的胖醫師?”
孟太醫道:“對,就是他,皇上命老朽接待的他,我和他談了三天三夜,切磋兩國醫術,受益頗多。”
蘇錦皺眉道:“這個金在中醫師能行?”
孟太醫道:“金在中曾跟老朽談及,高麗國最近流行一種醫術叫做整形術,跟山野間的易容術有些相類,所不同的是,我大宋江湖草莽之中的易容術乃是藉助顏料等外物讓人暫時改變容貌,而高麗國的這種整形之術是藉助藥物和刀鋸使人永久改變容貌,達到醜變美,胖變瘦,矮變高的目的。”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世間竟然有這樣的醫術,高麗國人真的太神奇了。
蘇錦也頗爲驚訝,棒子國後世便是整形美容的國度,據說大街上一把抓住十個棒子美女,最少有九個是經過整容的,沒想到早在宋代,棒子國便已經有這個傳統了,難怪發展到後世之後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當真有這等奇效麼?”富弼不可置信的問道。
孟太醫道:“老朽也不敢打包票,不過金在中說的頭頭是道,聽起來不像是在吹牛,而且老朽知道,從醫理上來說,此舉能夠做到。譬如有人身材臃腫,可從腹部開刀,將裡邊多餘之贅肉割除,縫合之後皮肉收緊,便可去除腰上的臃腫之態;這都是老朽臆測,老朽也不知是不是便能奏效。”
富弼皺眉道:“爲了除卻臃腫不惜皮肉受苦,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孟太醫呵呵笑道:“誰不說是這麼說呢?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外力所致那叫無可奈何,自殘肢體那便是不孝了。”
蘇錦笑道:“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有的時候爲了迎合他人的喜好,什麼瘋狂之事都能幹的出來,見怪不怪便是。”
孟太醫道:“說的對,見怪不怪,高麗國本就開化不足,出些怪事也很正常。”
蘇錦道:“我所關心的是,此人能否將我兄弟的容貌恢復原樣。”
孟太醫道:“老朽不能打包票,再說高麗國離此千山萬水,從陸路要經遼國,可謂萬里迢迢,從水路也要經過茫茫大海,便是能醫好,有當如何?”
蘇錦道:“他們高麗國幾年來一次我朝?沒準今年又會來呢。”
富弼失笑道:“你當是從相國寺到得勝橋麼?高麗國每五年來我朝拜會一次,去歲剛來,再來便是四年之後了;再說即便再來,又怎能保證那金在中再會跟來?”
蘇錦咬着下脣想了想道:“那便派人去請,重金請他來醫治。”
富弼道:“倒也不難辦,從京東路跟隨商船入海兩月可達,馬漢兄弟傷好之後可以自行前往醫治。”
蘇錦道:“不成,要請他來,這等醫術將來必會派上用場,我要將那金在中一家子全部請來,定居在我大宋,讓他開館授徒,這等醫術豈能讓高麗國一家專美。”
馬漢激動道:“多謝公子爺,可是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半年一年的,我這可見不得人了。”
蘇錦哈哈一笑道:“很簡單,你便效仿古之蘭陵王,帶個金面具跟咱們出門辦事便是。”
馬漢訝異道:“蘭陵王是誰?”
蘇錦笑道:“蘭陵王是個美少年,上陣殺敵之時敵人因爲他相貌俊美不懼怕他,於是他打造了一副獠牙面具,一上陣便帶着兇惡的面具,加之武藝高強殺敵無數,後來敵人見到他的面具都嚇的發抖;你便委屈委屈,手上傷好之後,我命人給你打造一副半臉金面具,將鼻子遮住便是。”
馬漢哈哈大笑道:“這倒有點意思,戴副面具打架定然拉風的緊。”
衆人齊翻白眼,都這副摸樣了,還在想打架的事,真是悍勇無謂的亡命之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