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黑七給唐會長帶來了好消息,這兩天他盡心盡力的在城外的兩個碼頭和數家車行中打探。
憑着那張看一眼便足已震懾他人的疤臉,以及軟硬兼施的手段,並沒費多大的力氣便查出了蘇記那夜連夜卸糧入庫的事情,並逼着幾名車把式回憶出那夜行走的路線,成功的將蘇記廬西莊園糧食倉庫的位置摸了個一清二楚。
爲了不出差錯,這回疤臉黑七長了心眼,帶着幾個弟兄趴在長草裡餵了大半夜的蚊子,終於摸清楚蘇記倉庫的進出口以及看守人員的人數活動情況。
唐會長聽完疤臉黑七的彙報,極爲興奮,可算是逮着狐狸的尾巴了,這麼多天被蘇記玩得夠嗆,饒你奸似鬼,也要吃老夫的洗腳水,這番老巢被挖出來,唐紀元的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從疤臉黑七的回稟來看,蘇記採購了二十多條船的糧食,粗略的估計大約有糧食近十萬石,這般大手筆,連唐紀元也不得不佩服蘇記的狠勁;這是把蘇家的養命錢給拿出來做賭注了啊,若非如此怎麼會有這麼多活錢的投入。
令唐會長敬佩的還有蘇記的眼光,南方的大旱會在明年春天才會產生後果,這當中或許有諸多變數,很多人即便看到這樣的商機也會瞻前顧後考慮良久,而從現在起便未雨綢繆,將重寶壓上,沒有極強的心理忍耐力和強烈的自信心是絕對不成的。
“可惜啊,蘇小子,你只能步乃父後塵了,只怪你生不逢時,偏偏又得罪了我唐紀元。”唐會長的臉上掛着冷冷的笑容。
“去請劉副會長前來商議要事,其他人不必知會。”唐會長吩咐商會大管事道。
大管事趕緊去請劉副會長,一旦議決大事,有劉副會長的在場會更爲周密和嚴實。
疤臉黑七頭髮蓬亂,雙眼紅紅的站在下首,兩隻擼起袖子的胳膊上全是蚊子叮咬的針孔,密密麻麻的宛如蜂窩一般。
唐會長看着他的樣子,其實也知道這傢伙是故意不加整理弄出這幅可憐相來表示自己盡心盡力的辦事,從而博得自己的同情,也不點破他,溫言道:“小黑幸苦了,這趟事情辦得很是得力,老夫一向都認爲你是可造之材,否則也不會準備給你入好戶籍,給個鋪子交到你手裡歸你打理,只是如今還忙不到那上面,你放心,老夫說過的話絕對作數。”
疤臉黑七的心裡像喝了糖水一般的舒服,一夜未洗臉梳頭,忍着瘙癢不去上藥,就是爲了博得會長這一番寬慰。
“小黑定當爲老爺肝腦塗地,絕不辜負救命之恩。”
“嗯……現在便到了關鍵的時候,蘇記不除,我等便無寧日,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我還會交給你們來做,糧倉的位置和人手情況你已經摸了底,事情應該很容易得手。”
疤臉黑七一驚,壓低聲音問道:“您的意思是……”
唐會長正待答話,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擡頭看時,大管事引着劉副會長進了議事廳中,唐會長屏退衆人,將情況詳細說與劉副會長聽。
劉副會長聽完之後,蹙眉沉思了一會,問道:“唐翁欲待何爲?”
唐會長微微晃動身子,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開口道:“我有上下兩策,下策爲燒糧,毀了蘇家的根基,據我分析,蘇記這次是搏命豪賭,只要毀了糧倉,蘇記便毀了一半,只能苟延殘喘,想恢復元氣恐怕沒個十年是不成的,更大的可能是關門走人。”
劉副會長稀疏的眉毛一抖,沒有出聲,靜聽上策。
“上策便是將這批糧食盡數奪來,十萬石糧食到了明年春上價值十幾萬貫,可是不小的一筆錢財,同時也可竟下策之功。”
疤臉黑七身子一抖,臉上露出一絲怯意,但稍縱即逝。
劉副會長聽完之後,沒有表態,雙手互相絞在一起,指節間用力之際發出咕咕的響聲。
“老劉,你看那條路更好?”
“唐翁更傾向於上策還是下策?”劉副會長問道。
“唔……老夫覺得上策最妙。做便做了,何不財物盡得。”唐紀元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唐翁可曾想過若是行了這上策,會有何種後患麼?”劉副會長道。
“後患?只要手腳乾淨利落些,何來後患?”唐會長詫異道。
劉副會長道:“唐翁啊,您難道沒想過麼,這上策之行便要殺人的,蘇記廬西糧倉內不下十餘人,您有把握一舉將所有人全數格殺麼?若是漏了一人,事情便麻煩了。”
唐會長看看劉副會長,又看看站在下首的疤臉黑七,皺起眉頭沒有出聲。
“即便咱們去的人手夠多,手腳也夠利索,能將在場十餘人全部滅口,但唐翁想過沒有,人命雖不值錢,但絕非草芥,一下子沒了十餘人的性命,那些人的家人故舊豈肯罷休,不消半日便鬧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
唐會長道:“那又怎樣?誰有證據證明是我商會所爲麼?”
劉副會長心底忽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鄙夷,他喘了兩口氣,這才道:“十幾條人命,這是件天大的事情,府臺大人那邊你如何交代?這件事若不告破,府臺大人的烏紗將不保,您以爲府臺大人會保咱們商會還是保他頂上的烏紗呢?”
唐會長一驚,這一點他根本就沒想到,照目前廬州城的輿論,蘇記若是有任何差錯,人們第一懷疑對象便是商會,話說回來,府臺大人的心裡定有底線,若是僅僅財物受損,不出人命的話,府臺大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證據誰也奈何不了他唐紀元;但是若是出了十幾條人命,這事絕對摟不住,怕是要捅到淮南西路,若是被朝廷下派的按察使得知,報入京城,知府大人的烏紗必然不保。
朱知府可不是易於之輩,雖然自己京中亦有靠山,但和烏紗有關的話,朱知府必會撕破臉皮,說不得也會跟他來個雞飛蛋打;兩人都有對方把柄在握,一旦搞起來,必然雙方均無倖免。
爲了這區區十萬石糧食,鬧成驚天醜聞,唐會長自然立刻知道如何取捨。
“老劉啊,若不是你提醒,老夫差點犯了大錯,老夫老糊塗了,被這區區十萬石糧食迷了眼,真是年紀越大越活回去了。”
劉福會長呵呵笑道:“其實不用我提醒,唐翁晚間稍微一想,自然會醒悟,以我之見,還是一把火燒了乾淨,既不傷人。又無後顧之憂,府臺大人那邊也好交代,蘇記也會因此而陷入危機,豈不一石四鳥麼?”
唐紀元撫掌大笑道:“好個一石四鳥,老劉不愧爲小諸葛之稱。”
疤臉黑七明顯鬆了口氣,不用說這等殺人放火之事必會落在自己兄弟的頭上,刀頭上舔血的日子他倒也不覺的什麼,但誰願意無故殺人呢?能不殺便不殺,像現在只放火不殺人之事,他有十成把握做到完美無缺。
果然,唐會長的眼光轉到疤臉黑七身上,溫言道:“小黑啊,你也聽到了,這事有把握麼?”
疤臉黑七肅立挺胸道:“您就瞧好吧,定叫那蘇記十萬石糧食化成一堆焦炭。”
“好!有膽識!還是當年的草上飛,手腳麻利些,動作要迅速,不可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人有跡可循,知道麼?”唐會長聲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凌厲之氣。
“東家放心,此事絕無差錯,要不要同時將蘇記布莊的倉庫給一把火點了?”
唐會長呵呵大笑道:“城裡儘量少動手,既然蘇記自作聰明將糧庫匿於城外,算他們倒黴,布莊容後再說,先辦好這事。”
“遵命,小黑這便去準備,這幾日月光尚有,我打算在月底動手。”
“呵呵,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去吧,好生查探,精心準備。”
疤臉黑七抱拳快步退出廳外,唐會長滿足的嘆了口氣,連聲招呼廳外伺候的雜役上茶,兩人對坐品茶,閒談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