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全城戒備森嚴,至午時時分,戒嚴解除,想必是李元昊的車駕已經出城去。
但蘇錦不敢馬虎,命手下衆人蟄伏宅院不得外出,野利端雲也安排了人手在街上四處窺伺暗中打探消息。
照常理而言,今晚的密會不該在太子府,不僅是因爲太子府在皇宮附近,正處戒備森嚴之地,更因爲西夏目前的局勢如此微妙,深陷漩渦當中的太子府必是密探細作聚集之地,不僅是元昊必有眼線在其中,沒藏訛龐和沒藏黑雲爲了新生的皇子着想,也必會在太子府上下想盡辦法安插眼線,以期抓到太子的錯謬之處加以攻擊。
但即便如此,蘇錦還是沒有拒絕野利都蘭提出的而在太子府密會的提議,野利都蘭久在宮中爾虞我詐之地,不會不明白太子府中的情形,她這麼做自然有她的考慮。
其實蘇錦也能猜出其中的大致原因,太子寧令哥的一舉一動在衆人監視之下,在這種情形下太子唯一能做的便是以不變以萬變,平日怎麼做現在便怎麼做,李元昊前腳剛走,太子便後腳離開太子府,顯然會引起衆多密探的極大注意,那樣的話反倒是會被盯上;只要太子爺一如既往的呆在太子府中,便不會撥動密探們敏感的神經,即便是有訪客到來,也是正常之極的事情。更何況來訪的是姑表妹野利家族的人,本是姑表至親,來到京城中拜訪一下太子也沒什麼奇怪的,至於野利都蘭皇后來看望兒子,那更是不足爲奇了。
夏人習慣晚宴會客,當天傍晚,野利端雲帶着禮物裝作新來京城拜見太子表哥送禮敘舊的摸樣,帶着蘇錦及王朝馬漢等人大搖大擺的前往太子府邸。
太子府原本應該在皇宮之中,但李元昊命人在皇宮東南外新建了太子府,讓太子搬出來居住,這樣一來皇宮中真正稱爲男人的便只有李元昊一個人了,也不知他是出於何種目的;馬車到達太子府門口,野利端雲遞上名帖,請門人進去通稟,守門的門人對野利端雲倒也熟悉,客客氣氣的請野利端雲一行稍候,便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門人出來,說太子爺在花廳等候,請表小姐進去相見,野利端雲賞了門人,吩咐打扮的跟僕役一般的蘇錦等人道:“將禮物搬進去。”
蘇錦和王朝等人二話不說甩起膀子一人搬了一隻大箱子跟在野利端雲身後往裡走,過了外宅大宅院迎面便是一座照壁,照壁後便是二進的入口,花廳便在二進之中,幾人繞過照壁剛要往裡走,就聽一個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衆人停步望去,只見一名挺着肚子的中年胖子站在身後,神色冷峻,穿着打扮倒也體面,不像是僕役的模樣。
領路的門人趕緊上去作揖道:“李管事,野利部落的表小姐從草原來,要覲見太子殿下,剛纔小人已經稟報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着小人帶他們前去……”
“爲何不先稟報於我?”那李管事臉色不悅斥道。
“小的豈敢不先稟報李管事,適才尋您,小狗子說您老在如廁,小人怎敢打攪您老出恭,故而……”
“行了行了。”李管事一擺袖子不耐煩了:“你去吧,我帶他們去見殿下。”
那門人趕緊答應,一溜煙的走了,李管事轉頭衝野利端雲拱手道:“原來是表小姐,久仰大名,本人李呈祥,新進入太子府當了管事,表小姐怕是沒見過我。”
野利端雲淡淡道:“你還要我這幾個僕役扛着箱子站到幾時?快些帶路。”
李呈祥見野利端雲不假辭色,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連禮也不回一下,臉上升起一絲慍怒之色,強忍住怒氣,擠出笑容道:“表小姐請。”
野利端雲舉步便跨進二進,蘇錦等人邁步跟上,卻聽那李管事道:“且住,表小姐可以進,您這幾個下人不得進二進。”
野利端雲道:“我帶着禮品送給太子殿下,這你也阻攔?”
李管事微笑道:“當然不阻攔,不過二進之內是禁區,表小姐還當這是一般人的府邸吶?這裡可是太子府,太子殿下便是未來的皇上,哪能隨便讓下人進進出出的,東西擱在這裡,只會有人來搬走,這幾位兄弟嘛,先在外宅歇息便是。”
野利端雲瞪眼道:“我野利家族的人難道還會對太子爺不利麼?真是笑話。”
李管事嘿嘿笑道:“這是太子府規矩,表小姐何必爲這點事惱火。”
野利端雲道:“這裡邊都是太子表哥點名要我幫他弄來的物事,有南人的瓷器、硯臺、筆墨、香餅、素箋等,我自然是要親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憑什麼你要阻攔?別人拿箱子,萬一碰碎碰壞了怎麼辦?你看看這幾個僕役,打東西離了車子便一直抱着不敢放下或者側倒,便是怕砸了物事,弄壞了你賠還是我賠?”
李管事正色道:“表小姐擔待些,外人確實不能進入二進,東西嘛我會命人小心搬運,弄壞了我賠便是。”
蘇錦忽然開口道:“你賠?你賠得起麼?這些東西給你錢你都沒出買去,不是我野利部落的私商冒着被宋人砍頭的危險冒死走私過來,上哪弄去?小姐,咱們打道回府,太子殿下異日問起,您便說被他的一個奴才擋了駕。”
野利端雲點頭道:“阿大,你說的對,咱們巴巴的趕來送東西,卻給個奴才盤問半天,我大夏最近可奇怪了,狗奴才都有這麼大的膽子,當了個管事便不是奴才麼?自己把自己看成個人物了,呸。”
野利端雲轉身便走,蘇錦等人連啐數口吐沫於地,扛着箱子往外便走,李管事面色青紅,見勢不妙,趕緊上前道:“表小姐莫要生氣,小的親自領路,咱們這就去見太子殿下;哎,不是小的不懂規矩,我這也是爲了太子府的安全着想。”
野利端雲罵道:“你長着雙狗眼麼?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姑表妹,我能對他不利?你這狗東西就是愛耍威風,今日教你學個乖,耍威風也要看什麼人,你信不信我明日進宮見見我的皇后姑母,只要將此事告訴她,你便沒好果子吃了。”
李管事翻翻白眼,心中怒罵,臉上笑容不減,連連稱是,引着衆人進了二進,直往花廳而去。
太子寧令哥二十許人,相貌魁偉,像極了李元昊,此刻他正愁眉苦臉的坐在花廳案邊出神,花廳外一聲:“太子哥哥”的呼喚,將他從莫名的情緒中拉回現實,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忙起身上前迎接。
“表妹來啦!怎地耽擱這麼久?”寧令哥伸手挽住野利端雲的手臂往裡走,野利端雲微微一掙,掙開他的手臂,同時紅臉瞟了蘇錦一眼。
蘇錦一臉平靜,像個僕役一般抱着大箱子雙目目不斜視,恍若未見。
“還不是你那個狗奴才管事,我帶了禮物來,他偏偏不讓我的隨從進來,氣的我夠嗆。”
李寧令哥倒沒在意自己被甩開臂膀的情形,微笑道:“下人不進來便不進來唄,你何必爲這事生氣?真是小孩子脾氣。”
野利端雲道:“太子表哥家中的管事都這麼橫,看來以後我們是不能來上門了,免得被奴才們羞辱。”
李寧令哥臉上很不自然,想說些什麼,卻最終迸出一聲嘆息陪笑道:“表妹別生氣,我這裡給你賠不是,來來來,趕緊入座;我天天呆在這太子府中,憋都憋死了,就希望有人能來看我,可是最近來的人越來愈少了。”
野利端雲道:“你是太子,巴結的人還少?還不門庭若市麼?”
寧令哥長嘆一聲道:“別提了,說了你也不懂,坐下喝茶,跟我說說草原上的景色和趣事吧,好久沒出過門了。”
野利端雲點頭道:“好,不過我這五個夥計也累了,可否讓他們也坐下喝茶呢?”
寧令哥皺眉道:“我命人領他們去喝茶領賞便是。”
野利端雲笑道:“他們可不是來喝茶領賞的。”
寧令哥一愣道:“你怎麼怪怪的?”
野利端雲四下看看,見有僕役使女的影子在廳前廳後走來走去的忙活,於是輕聲道:“太子表哥,咱們換一處清淨些的地方說話可以麼?”
李寧令哥不知所以,但見野利端雲言語鄭重,點頭道:“去書房吧,那裡清淨。”
野利端雲輕輕點頭,放大聲音道:“你們幾個,把箱子搬進書房來,我要讓表哥看看禮物。”
五人含糊的應了,扛着箱子,跟着兩人出了花廳往後進的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