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送信進城之後便帶人直奔湖南大壩,經過一夜的蓄積,堤壩的水已經快要漫過土壩,簡易的土壩也岌岌可危了。
王朝帶着數千士兵站在齊膝深的岸邊水中,每十人一根粗繩,繩子的那一頭系在堤壩上的草袋角上,只待一聲令下,拽出裝滿泥土的草袋,大壩將會立刻崩潰。
蘇錦策馬站在漫過河堤的水中,靜靜的等待,眼睛看着祖州的城頭,他知道堤壩潰塌意味着什麼,所以他提前隱晦的向對方示警,希望對方能重視起來疏散百姓;但祖州城頭毫無疏散百姓的跡象,看來警告是沒有用了。
“大帥,開始吧,咱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不可在耽擱了。”
“等一等吧,再等半個時辰。”蘇錦擺手道。
一個半時辰過去了,蘇錦咬了咬牙,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在祖州耽擱的時間太久,派出去的斥候已經在百里萬探查到遼軍各股部隊增援臨潢府的意圖,若在耽擱,怕是真要落入遼軍包圍圈與之死磕了。
“莫怪我無情,本是你死我活的爭鬥,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蘇錦高聲大喝:“開壩!”
衆士兵卯足勁頭同聲齊喝,一袋袋草袋被拽離堤壩,數百袋草袋被抽走,本已岌岌可危的堤壩已經搖搖欲墜,隨着關鍵的數十包草袋被抽離,大壩緩緩的崩塌下來,突然間隆隆之聲大作,崩塌速度加劇,眨眼間堤壩已經在中心的地段塌陷形成一個兩丈多長的大缺口,洪水翻着焦黃的泡沫發出震天的聲響傾覆而下。
巨大的洪水傾瀉入湖中,蕩起一層巨浪迅速推移,很快抵達了對岸的城牆之下,激起一片赭黃色的浪花,隨着水流的不斷注入,南湖之水瘋狂的暴漲,半個時辰之後,水位已經漫過了北面城牆內側的堤岸。
在這半個時辰裡,蘇錦欣慰的發現,祖州城頭有了動靜,遠遠的傳來銅鑼哐啷啷的巨大聲響剛,這是失火或者災害的警報,看來祖州城的百姓已經發現了湖水暴漲的跡象,雖然隔得老遠,百姓們哭喊奔走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高出的房頂和城牆上漸漸出現了許多往上奔逃的百姓的身影,蘇錦吁了口氣,看來祖州的城主還是明白了自己的警告。
一個時辰之後,大壩積蓄之水宣泄了一大半進了南湖,南湖暴漲,水面變寬了許多,再看祖州城,已經呈一片汪洋澤國,兩丈多高的城牆被淹了一半,水流無處可泄,在城中街道奔涌來去,城中的積水也已經大半個人高;房頂上、城牆上、樹頂上,密密麻麻的的全是百姓,驚恐的看着漸漸漫上來的洪水。
情形比蘇錦料想的還要厲害,蘇錦原先只是根據目測估計祖州城北邊比南邊低矮個四五尺,但現在看來,遠不止如此;好在堤壩的水已經不多了,湖面越寬,容納的水量越多,最多隻能再漲個半尺左右,可即便如此,很多人的藏身之處已經不安全了。
祖州城主耶律榮欲哭無淚,他怎麼也沒料到宋軍會來這一手,當他醒悟出宋軍的意圖之後,已經來不及了,還好他立刻下令敲鑼警告,要百姓趕緊尋高處躲避,水勢來的太快,他甚至沒來的及開北城門讓士兵和百姓逃出城去。
此刻他也和士兵們和百姓們一樣趴在城牆上,腳下半尺便是洪水,這還打個屁仗?寸步難行還怎麼打?幸好宋軍也不能淌水進攻,暫時還是安全的。
蘇錦早有辦法,昨夜景泰和王朝在忙活的時候,潘江帶着五萬士兵也沒閒着,左近樹木蔥鬱,杉木是此地最多的樹種,既高且輕;一夜時間,潘江帶人做了數千簡易木排,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蘇錦一聲令下,數千木排下水,上面五六名宋軍士兵彎弓搭箭挺槍持刀嚴陣以待,木排劈開汪洋的湖水直奔祖州城頭,城頭的士兵毫無反抗之心,這時候如果動手,便是自尋死路,別人根本不用來跟你交鋒,只需掉頭回去,大家都要在水中被困到死了。
木排來往穿梭,哪裡是在打仗,倒像是在救援,一個下午時間都是在來回的將百姓和繳械的遼兵接到南邊的高地上,士兵們被繳了械垂頭喪氣的圍坐在地上,渾身溼透;百姓們被集中在另外一塊空地上。
城中萬餘守軍加上三萬多百姓一直到天黑時分才盡數救出;數百百姓來不及躲避或是房屋被水浸溼坍塌被淹死,但這已經是很小的傷亡了。
蘇錦也很撓頭,本來是打仗,現在變成了救人,不過蘇錦心中算是放下了塊壘,能不殺人便奪城自然比屠殺人命要好的多,不過眼下的問題是洪水也阻隔了北上的去路,這倒是事前沒有考慮到的。
當晚,蘇錦召集衆人討論下一步的方向,洪水阻擋了北上的道路,上京道臨潢府近在咫尺卻不能過去,要等洪水退去還不知道要多少天,總不能在這裡對水苦等。
潘江給出的意見是繞道往東,費些時日繞個半圓攻擊臨潢府以東的義坤縣;景泰的建議是不如調頭東南攻擊永州,總之攪得一片稀爛,興許還能碰上回去救援臨潢府的小股遼兵,正好半路截殺。
蘇錦權衡再三,決定實行第二種方案,因爲繞道攻擊上京臨潢府勢必會花費更多的時間,而遼軍正在增援臨潢府,等去了,也是對方嚴陣以待了;攻打永州也不能說是很好的選擇,因爲離臨潢府越來越遠,對遼人心理的震懾也越來越小,時間越久,上京便越難以企及了,因爲會有不斷的援兵到達。
兩害相權取其輕,攻永州起碼不至於和遼人面對面硬碰,而且繼續在遼國腹地縱橫來去也是遼人的心頭大患,他們總不能不管自己吧。
祖州的士兵如何處置倒是個難題,屠殺自然是不人道的,但是留下他們也許將來會是戰場上的對手,思來想去,蘇錦決定帶上這萬餘祖州兵做隨軍的民夫,至於那位城主耶律榮,沒有留着的必要,加上他罵罵咧咧的嘴上不乾淨,馬漢把他拖到樹林裡一刀割了腦袋。
蘇錦往東南攻擊永州的決定無疑是最爲正確的,雖然蘇錦心有不甘還有些不太高興,但是事實上,如果他們過了祖州抵達臨潢府左近,將會發現他們面臨着從高麗女真兩處調回的十萬邊兵的阻擊,從拿下饒州到水淹祖州,中間耽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不僅是遠在東部的邊兵抵達,連前線撤回增援的五萬遼軍也已經抵達燒成白地的高州左近了,蘇錦的大軍若是於遼軍在臨潢府郊外接戰,將會受到上下夾擊的打擊。
而蘇錦掉頭南下的命令一下達,卻無意間撿了個大便宜,行軍的第二天中午,在永州北二百里一處叫奶頭山的地方,探路的騎兵來報,遇到了三萬遼軍的身影,潘江等人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又有便宜可佔了。
這三萬兵是中京大定府北上救援的援兵,由於十幾日前,宋國大軍突襲高州,佯裝進擊大定,嚇得中京城丞相府平章政事耶律基友魂飛魄散,趕緊將四周州縣兵力收縮保護,沒料想宋軍狡猾的很,掉了個花槍轉而往北輕鬆的將饒州攻克;耶律基友還是不敢妄動,但緊接着皇上從南邊發來聖旨,要中京道各州府必須急速增援臨潢府,耶律基友老大的不願意,因爲他怕宋人又會殺個回馬槍,兵力調走之後大定也會將不保。
磨磨蹭蹭了不少天時間,傳來宋軍抵達祖州的消息,耶律基友這才放了心,命部將率三萬軍隊增援臨潢府,時間比從南方前線撤回的五萬人馬還要遲。
而且他還長了個心眼,爲了避免和宋軍在祖州追尾,他特意命部將繞道永州北上,這樣既能避免遭遇,又能拖延時間,也許到了臨潢府,戰鬥已經結束了,勝了自然功勞能分到,敗了自己也沒損失兵馬,畢竟這些兵馬都是他的部族兵。
可是沒想到,運交華蓋,天不隨願,人倒黴了喝涼水塞牙,即便是繞道,還是被蘇錦的大軍堵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