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完顏劾裡鉢的訓斥,完顏洪茹身子輕微一震,眼中頓時出現猶豫之色,原本舉在蔡攸面前的那個酒杯也瞬間落下三分,而一旁的烏庫絲雖然面不改色,但是那一雙杏核眼裡卻飄着若有若無的得意之色。
看到完顏洪茹還是不爲所動,完顏劾裡鉢頓時大爲光火,當下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洪茹,難道你沒有聽見我剛纔所說的話嗎?看來是我平時寵壞你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對於自己父親的秉性,完顏阿骨打自是清楚的很,完顏劾裡鉢一般不會動怒,但是萬一真的惹火了他,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當下,完顏阿骨打趕緊走上前去,先是一把按下完顏洪茹舉着的酒杯,而後頗爲恭敬的說道:“二孃,洪茹年輕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切勿與她一般見識!”
烏庫絲饒有興趣的看了完顏阿骨打一眼,淡淡說道:“阿骨打,這個自是不消你多說,二孃豈會與一個小丫頭較真!”
既然如此,那麼烏庫絲剛纔.的那一番所作所爲,又當如何解釋呢?
當下,完顏阿骨打稱謝一聲,便一.把拽住完顏洪茹,不由分說得就拖回到原先的座位上,而看到這裡,完顏劾裡鉢原本陰沉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
“難怪呢!原來這個烏庫絲並不是完顏洪茹的生母!”
這時,蔡攸心中也明白個大概,.想必完顏洪茹與這個二孃之間肯定有一些難解的矛盾,不然的話,完顏洪茹豈會不顧禮體前來與烏庫絲相互拆臺?
“蔡公子,請!”看到蔡攸在發愣,烏庫絲不禁又重複了.一句。
蔡攸當下回過身來,隨即微微笑道:“夫人,請!”說罷,便.先乾爲敬,而烏庫絲亦是一笑,一飲而盡。
由於先前的小插曲,原本歡愉的氣氛頃刻間蕩.然無存,而完顏劾裡鉢作爲這裡的主人,臉面上自然很難說過去,當下便收拾一下心情,強自笑着說道:“諸位,剛纔都是小女無理取鬧,切勿見怪!現在大家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最好還和先前一樣!”
這時,蔡攸又倒.滿一杯酒,而後緩緩舉起,先是環視一下,而後大聲說道:“諸位,喝下這杯酒,就讓我們把先前的不愉快全部都忘掉吧!來,大家一起幹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說的好!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完顏阿骨打讚揚一聲,也站起身來,對着衆人說道:“蔡公子說的對,既然要喝酒,那就應該喝的高興,喝得痛快!來,幹了!”
在場的衆人,無論是蔡攸這邊的,還是女真族人,皆是豪爽,自然不會再有所介懷,當下也撇開剛纔那一絲陰霾,又恢復到先前歡愉的氣氛當中。
眼見如此,完顏劾裡鉢也不禁向蔡攸投出感激的目光,而在一旁的烏庫絲眼中亦是異彩連連,但是別人看不到的是,那異彩之中卻隱藏着一絲難以揣測的陰冷。
就在這時,只見營帳翻起,烏延慶先是進來,而後朝着完顏劾裡鉢一拜,恭敬說道:“大王,按照您的吩咐,小人已經將我族的大巫師請了過來,此刻正在帳外候着。”
完顏劾裡鉢輕點下頭,說道:“快快有請!”
不消片刻,就見一個穿着灰色布袍的老者緩緩走了進來,老者面容枯槁,頭髮花白,全身枯瘦如柴,就像一顆被硫酸腐蝕過的老松樹一般,但是卻看不出他到底多大年紀,一雙渾濁的眼中盡是滄桑之意,布袍很大,很寬鬆,老者穿在身上,就像是套着一個布袋似的,左手之上握着一根白色的骨杖,倒是與頭上的獸骨頭飾,和戴在前胸的獸骨項鍊相得益彰。
雖是如此,但這位大巫師身上卻隱隱散發着一絲獨特的氣息,一種只要讓人感覺到就立刻肅然起敬的氣息。
當下,在場所有女真族人的臉上皆是嚴肅而莊重的神色,就連完顏劾裡鉢也不例外,可見大巫師對於他們來說,便是神明的代言人。
大巫師先是淡淡的掃視一眼,而後略微彎彎腰,說道:“拜見大王!”
完顏劾裡鉢趕緊起身相迎,笑着說道:“來人吶,快快看座!”
很快,兩個侍女就將座椅擡進來,直接放在完顏劾裡鉢的左下方,可見在女真族裡,大巫師的地位也着實是不一般。
“多謝大王賜座!”
大巫師稱謝一聲,便直接坐在椅子上,而後遲疑片刻,緩緩說道:“大王,不知您召本座前來,所謂何事?”
完顏劾裡鉢略微一愣,而後頗爲疑惑的說道:“怎麼?阿慶沒有告訴巫師?”
這時,烏延慶上前一步,解釋說道:“大王,剛纔老奴心急,所以還不曾對巫師道出實情!”
完顏劾裡鉢點點頭,而後臉色一整,沉聲說道:“大巫師,其實是這麼一回事,先前的時候,突然颳起一陣狂風,竟然將營帳前面的刺虎神鼎掀翻在地!”
“哦?竟有此事?!”
大巫師猛然睜開眼睛,眼中盡是驚駭之意,片刻之後,又搖搖頭,不解說道:“大王,可是本座前來的時候,卻見到刺虎神鼎還完好無恙啊?”
完顏劾裡鉢微微一笑,而後說道:“大巫師,你有所不知,若不是這位蔡公子幫忙,想必刺虎神鼎到現在還無法扶正!”
說着,完顏劾裡鉢還特意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蔡攸,大巫師順着看過去,當下深深的看了蔡攸一眼,而蔡攸也隨即微微點頭示意。
這時,完顏劾裡鉢輕嘆口氣,而後說道:“大巫師,你也知道,這刺虎神鼎對於女真族來說,着實是非同一般!雖然現在已經被扶正,但是老夫這心中也着實不踏實啊!”
大巫師輕嗯一聲,眼睛微微眯着,緩緩說道:“大王的意思本座已經聽明白了,無非是想讓本座占卜一下,看看先前刺虎神鼎被狂風颳倒,是何異兆!”
完顏劾裡鉢點點頭,說道:“不錯,老夫正是此意!”
“大王請稍候片刻!本座馬上就開始占卜!”
說着,大巫師那一雙枯瘦的手就緩緩從袖筒中伸出來,咋一看,還以爲是十根乾枯的樹枝,突然間,大巫師怪叫一聲,像是變戲法似的,一個小巧的牛角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現在了大巫師的掌心之上。
接着大巫師深吸口氣,緩緩將牛角壺舉到頭頂,而後便開始晃動起來,這牛角壺中似乎裝着什麼東西,在晃動的過程中一直噼裡啪啦得想着。
眼見如此,蔡攸心中頓時覺得有趣,不禁饒有興致的盯着面前的大巫師,他倒要看看,這個大巫師是不是真的有預兆吉凶的神通。而此時,在場的女真人也目不轉睛的盯着大巫師手中的牛角壺,臉色盡是緊張之色,而相對於魯智深、武松等人,表情就很是輕鬆了,畢竟無論結果如何,都於他們無關,也就權當一場兒戲罷了。
就在此時,大巫師又是怪叫一聲,而手中的牛角壺晃動的也越來越激烈,口中嘰裡呱啦得說個不停,至於說了些什麼,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趙桓鬼頭鬼腦的悄悄溜到蔡攸身邊,而後小聲說道:“大掌櫃,這個什麼大巫師莫不是個只會裝神弄鬼的假貨吧!”
“忒!你這混貨,切勿多言!”
雖然趙桓說得小聲,但還是把蔡攸嚇了一跳,當下趕緊捂住趙桓的嘴巴,沉聲說道:“大巫師在女真族中的地位超然,切勿多嘴,不然的話,惹怒了大巫師,定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當下,趙桓趕緊怪怪閉嘴,吐吐舌頭說道:“大掌櫃,真有那麼嚴重?”
蔡攸狠狠白了趙桓一眼,說道:“那是自然,你還以爲我是開玩笑的啊!”說罷,蔡攸不禁奇怪的看了趙桓一眼,而後說道:“咦?二掌櫃,你終於恢復到正常了!”
對於蔡攸這話,趙桓卻是摸不着頭腦,不禁疑惑的問道:“大掌櫃,你這話是何意?”
蔡攸輕哼一聲,笑着說道:“你終於在話中不再提到完顏姑娘了!”
“呃,原來是這樣,呵呵,哈哈!”趙桓摸摸腦袋,頗爲尷尬的笑了笑。
而就在此時,大巫師低喝一聲:“開!”接着,只見他將牛角壺用力一甩,從裡面立刻飛出四枚類似棋子一般的東西,不消片刻,就落在大巫師面前。
當下,衆人的目光也緊緊鎖定在大巫師面前的地毯之上,由於蔡攸離大巫師比較近,所以看的比較真切,原來那類似於棋子的東西是四個獸骨做成的方塊,無論大小,還是形狀,皆是一模一樣,只不過每個方塊上面所塗染的眼色和雕刻的花紋有所不同,此刻,這四個方塊竟然呈一字排列!
眼見如此,完顏劾裡鉢不禁皺起眉頭,而後緩緩說道:“大巫師,這個卦象所謂何意?”
大巫師當下並沒有回答,而是先閉上雙眼,掐算片刻,方纔睜眼說道:“大王,此乃‘一’卦也!”
“一卦?這是何意?”完顏劾裡鉢默唸幾遍,疑惑問道:“大巫師,這一卦意味着是吉,還是兇呢?”
大巫師緩緩搖搖頭,微微笑道:“大王,切勿多想,一也就是平,所以此乃一副平卦也!”說罷,大巫師話鋒一轉,又道:“雖是平卦,但卻內有起伏之象!昨晚本座夜觀星象,發覺東邊羣星璀璨,照亮大半天宇,而清晨東邊紅霞漫天,寓意紫氣東來,所以肯定有一位貴人要從東邊而來!”
說罷,大巫師緩緩睜大渾濁的雙眼,深深得注視着一旁的蔡攸,而蔡攸見到大巫師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心中着實是暗暗發毛:“嗯?這個老頭幹嘛一直看我?真是奇怪!有貴人從東邊而來?指的是我,還是趙桓?”
這時,完顏劾裡鉢又道:“大巫師,那這刺虎神鼎被風颳倒又是何解?”
大巫師臉上盡是笑意,緩緩說道:“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凶兆,而是一個吉兆!”
此話一處,滿座皆奇,這刺虎神鼎乃是女真族的福鼎,卻被狂風吹翻在地,按常理說,這乃是大大的不吉利,但是大巫師爲何會說是一個吉兆呢?
衆人心中的疑惑,大巫師自是清楚,當下便解釋說道:“在中原有句名言,那便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乃是否極泰來之意,而今日之事亦是如此!如果說,刺虎神鼎到現在都沒有被扶正,那麼就是大凶之兆,可以這麼說,女真族很有可能就此而衰敗下去,但是現在,刺虎神鼎安穩的矗立在營帳之外,這就說明女真族真正崛起的時候要來臨了!而扶鼎之人便是能夠助女真族真正崛起的貴人!”
對於大巫師所言,完顏劾裡鉢自是深信不疑,當下思索片刻,而後若有所思的說道:“大巫師,這崛起二字當如何解釋呢?”如果單單說崛起,那麼依照女真族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完全達到了崛起的這個標準。
大巫師眼神閃爍,卻沒有直接說出,而是湊到完顏劾裡鉢跟前輕聲耳語了幾句,但是完顏劾裡鉢聽到後,表情瞬間呆滯,片刻之後,竟然突顯出狂喜之意,連連說道:“大巫師,這,這有可能嗎?”
大巫師輕輕捋了捋白花花的鬍鬚,肯定說道:“大王,時候到了,擋也擋不住的!不過雖說成事在天,但謀事卻在人,所以說還需自當努力謹慎纔是!”
完顏劾裡鉢定定的點點頭,而後問道:“大巫師,那個能幫助我女真族振興的貴人是誰?”、
大巫師先是瞅了蔡攸一眼,而後微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難道是蔡公子?”
完顏劾裡鉢心中一動,不覺說出,而大巫師則是輕輕點下頭,說道:“誰是扶鼎之人,誰便是女真族的大貴人!”
當下,完顏劾裡鉢心中已定,站起身來,走到蔡攸面前,而後深深一拜:“蔡公子,老夫誠心邀請你留到女真族,助我們振興大業!”
“啊?”
蔡攸卻是傻了眼,愣愣的看着完顏劾裡鉢:“留下來?這,這怎麼可能!我來這裡只不過是爲了尋找子母參,哪裡有多餘的時間耗費到女真族的大業上呢!”
聽到完顏劾裡鉢相邀的話語,趙桓心中卻是暗暗欣喜不已,連連給蔡攸眨眼,示意他答應下來,他倒不是要爲女真族的振興大業做些什麼貢獻,而是爲了能有更多時間去接近完顏洪茹。
而完顏兄妹聽到大巫師說蔡攸便是女真族的貴人,亦是滿心歡喜,尤其是完顏洪茹,一雙秋水眼,直勾勾的盯着蔡攸,如果不是礙於情面,她真想要跑到蔡攸面前,大聲說道:“蔡公子,你就留下來吧!”
至於烏庫絲,臉色卻十分隱晦,看不出任何喜怒之意,不過她的一雙眼睛卻若有若無的瞟向蔡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完顏劾裡鉢等了片刻,卻仍不見蔡攸說話,還以爲蔡攸不會答應,當下頗爲心急的說道:“蔡公子,老夫是誠心誠意相邀,還望蔡公子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要推辭纔好!”
其實大巫師剛纔對完顏劾裡鉢說的幾句悄悄話,皆是完顏劾裡鉢早就期盼已久的,當女真族漸漸被他統一之後,他便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便是徹底擺脫遼國的束縛,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
大巫師在女真族是一個十分神聖的存在,在女真族人的心目中,大巫師就是神在人世間的代言人,所以他所做出的每一個預言,女真族上下都是深信不疑,當完顏劾裡鉢得知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夙願很有可能變成現實時,他胸口中瞬間就燃起了滔天大火,內心之中的激動更是難以言明。
他也知道,如果想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所要面對的困難非常之大,首先大遼就不會甘心讓一個附屬脫離自己而變成一個獨立的國家。所以女真族如果想要完成振興大業,那麼就需要各方面的支持,尤其像蔡攸這樣的人才!所以完顏劾裡鉢無論如何也要將蔡攸留下來幫助女真族!
當下,蔡攸稍微思索片刻,試探說道:“酋長,實不相瞞,其實在下這次前來迢迢從大宋前來,並不是單單爲了販茶,而是爲了尋覓一種叫做子母參的人蔘!”
完顏劾裡鉢聽到‘子母參’三字之後,眼中突顯一絲異色,但是很快就湮沒在了深邃的眼神之中,緩緩說道:“蔡公子,如此說來,你跟隨阿骨打來到女真族做客,也是爲了打聽子母參的下落嘍?”
蔡攸微微點頭,而後說道:“不錯,對於酋長,在下着實不敢有所隱瞞!”
卻不想完顏劾裡鉢絲毫不以爲意,而是哈哈笑道:“這正是應了大巫師所言,紫氣東來!把女真族的大貴人送到了我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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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