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跟蕭烈先進了屋,宋可人隨後跟了進來。這裡,好乾淨呀。不知道是不是有河水的關係,所以,很難見到塵土。這裡多年沒有人居住過,可是,卻像是昨天才有人離開那般的乾淨。
那是三間小小的屋子。一進門兒便是小小的客廳,客廳裡只擺放了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的是一塊刻着“蕭孫氏”的牌位。東邊是臥室,西邊是廚房。臥室中擺放着一張舊了的牀,牀上的席子上一隻老鼠見到人來,“嗖”的一下消失。嚇得宋可人尖叫了出來。
再看那廚房裡,只有一個竈臺一口鍋一個小小的碗架子上啥都沒有。真是簡單到了極致。
宋可人死撐着睡意,到門外去撿了無數個樹枝子。用破布緊緊的綁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掃把。宋可人打掃着木牀,一面打掃,一面害怕。剛剛的老鼠去哪兒了?席子被拿了起來,可並沒有發現老鼠洞。那麼,老鼠究竟去哪兒呢?她可不願意睡着睡着覺,猛然發現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着她的臉。
宋可人細細的打掃房間,老鼠就像是消失了一樣。累了半死,也實在沒經歷再去尋找這隻淘氣的老鼠,便一下子倒在了連被褥都沒有的牀上便睡了。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夕陽引來了宋可人的感慨。她也曾無數次立於夕陽前,卻從未有過任何一次感到夕陽如此的悲涼。
摸了摸肩膀,真酸。這該死的硬炕,咯的人實在太不舒服了。正琢磨,忽然聽到門口“咳”的一聲,登時就把宋可人嚇得魂飛魄散。
趕忙推開破舊的棉門簾一看,原來是今天上午的老僕人老何。
老何一見宋可人,便趕忙笑着站了起來。
“宋姑娘。”老何行禮。
宋可人連忙還禮,微笑着對老何說:“你老來了?剛剛我竟睡過去了沒聽到你老來,實在是失禮。”
老何笑了笑,趕忙說道:“宋姑娘,你太客氣了。往後都是自己人,對了,老爺吩咐我帶來的被褥跟一些簡單的食物。”
宋可人不禁的低下了頭,幽幽的說道:“幫我謝謝你們老爺,只是,這份情誼不知道要如何還……”
“別別別,姑娘,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們老爺說了,能跟姑娘相遇是緣分,這樣的緣分要珍惜。姑娘,你莫要有負擔。老爺說了,只要你喜歡在這裡住多久都行。”老何說道。
宋可人感激的看了老何一眼,老何接着說:“姑娘你安心在這裡住就是了,這裡是我們老爺的私產不會有人來打擾。過幾天,我跟老爺也要走了,到時候會交代他們的,姑娘放心好了。”
“啊?你要跟蕭大哥離開京兆嗎?”宋可人不禁的問道。
老何趕忙笑着解釋道:“我家主人一生雲遊四海,沒有固定的去處。偶爾來到京兆,沒想到竟結下了姑娘這段緣分。”
宋可人點了點頭,微笑着說:“是的,多虧了蕭大哥,不然只怕我現在已經在閻王殿重新投胎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七八,總要往開了想的。那年我家主人也遇到了一件難事兒,也是差一點沒有緩過來。虧得這幾年雲遊四海,方纔放下了許多。”老何說道。
說完,老何似乎自覺失言趕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宋可人便笑着問道:“還未曾請教蕭大哥的名諱,他日若有機會宋可人必將報答。”
老何連連擺手笑着說:“姑娘,我也算跟你有緣一場,今日這些話你可莫要跟我主人說。”
“這是自然。”宋可人笑着說。
老何沉吟了一下,指着中堂上立着的牌位說道:“宋姑娘可聽過江南蕭家嗎?”
宋可人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老何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哎,若是早十年提起江南蕭家的大名真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時候,我家老太爺在家中咳嗽一聲,整個大宋的商業都要抖三下。”
說道這裡,老何顯得有些悲傷。而宋可人心裡卻想,吹牛吧,哪兒那麼厲害?大宋朝的商家還能全聽你們家的?
老何見宋可人臉上流露出幾分不信,便說道:“就算是如今,我蕭家也掌控着京兆城的一半茶號買賣!”
說道茶號,宋可人的臉色大變,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而老何繼續說道:“有一年我們家三老爺剋死湖州,老太爺親自去爲三老爺收屍。沒想到,半路上遇見了強盜綁了票。我們家少爺爲了救老爺,臨時抽取了櫃上所有的錢,贖回老爺。而此時,我們家的一名下人去福州販產竟私自攜款潛逃。京兆的方家趁機降低貨價,我們家的三萬斤新茶全部虧在了手中。這幾樣加起來我們家元氣大傷,而我們家的大少奶奶爲了搶救蕭家的生意,回了京兆孃家求援。沒想到那天煞的孃家沒給她一毛錢,大少奶奶一氣之下想到燕京去向她哥哥借錢,就走上了這一條距離燕京最近的路。沒想到,在山裡遇到了老虎,大少奶奶她……”
老何說着眼睛竟溼潤了,他眨了眨眼睛,背過了頭去。冷靜下來,老何接着說道:“大少奶奶走近路去燕京,在這山裡竟遇到了老虎。丫頭、車伕爲了保護大少奶奶主動被老虎吃掉,大少奶奶沒跑多遠便被老虎追上了。老虎吃掉了她的兩條腿,大少奶奶死前將大少爺給她留下的鐲子掛在了樹上。”
“大少奶奶一去不回,我們家大少爺擔了心。飛鴿傳書到京兆,大少奶奶的孃家也擔了心。後來,大少爺丟下生意上的事情跑到了京兆。大家終於在這裡發現了大少奶奶的鐲子跟遺骸,大少爺一怒之下花了重金聘請好漢將這山中的老虎全部打死。並在這裡爲大少奶奶立下了牌位,每年這段時間大少爺都要來這裡瞧瞧。如今,他老了,我稱他爲老爺,但是這個習慣他從來沒改變過。十年了,人這一輩子有多少個十年?我們家的生意自從連續遇到了這些事一落千丈,老爺自從大少奶奶死了以後再也沒娶。他將生意交給了各商號的掌櫃的管理,便一個人帶着我雲遊四海。能在這裡遇見姑娘也算是緣分,只恨那方家害的我們家變成了今天這樣。”
提到方家,宋可人不禁臉色一變,她正了正身子,從容的說:“何總管,不瞞你說,我就是方家的人。”
“什麼?”老何不禁上下打量了宋可人一番。
宋可人苦笑了出來,說道:“我就是方家的人,現在方家老號的大掌櫃的!方家的兒媳婦!既然是仇家,我就不能在這裡住了。”
老何連連擺手,苦笑着說道:“罷了罷了,姑娘真是個直爽的人。方家的仇恨我們家老爺早就放下了,方家那老貨死時,我們家老爺還派人送了一副輓聯。說真的,方家能有今天也是人家的本事。一切都是命,咱們得認命。”
說完,老何長嘆了一口氣。
“真是緣分啊!”老何說道。
老何走後,宋可人繼續打掃。老何幫着宋可人將牀底下的耗子洞堵上了,宋可人順便換了個牀的位置,免得什麼時候老鼠再跑出來,她都不知道。
鍋被那清冷的河水沖喜了無數次,好在鍋裡沒有死掉的老鼠。竈臺也被宋可人燒了兩回,要是有什麼老鼠蜈蚣的,早就被燒死了。
宋可人將屋子大掃除了一遍,蕭孫氏的靈位都被擦了兩遍。快到傍晚時,一個家的模樣終於出來了。這個家十分的簡陋,但是,卻承載了一份愛心。不管怎麼樣,在這個家裡,除了蕭孫氏的鬼魂以外,沒有什麼人可以打擾她。
老何帶來的一罈子雄黃酒,宋可人嚐了一口後,便將一碗雄黃酒灑在了門口、窗下。就連牀底下,也順手撒了幾滴。
據說雄黃酒的味道能驅散蛇,免得她被打擾。
夜,來了,宋可人點起了一盞油燈。牀鋪好了,爲了省下油燈裡的油,宋可人早早的就上了牀,熄了燈。
和衣而臥,宋可人能聽到外面潺潺的流水聲。生命,多麼美好,不知疲倦的奔波着,爲的究竟是什麼呢?
一閉上眼睛,太陽似乎出來了。陽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轉過身。他衝着她笑了笑,露出了獨有的小虎牙。
宋可人一下子就張開了眼睛,原來,是個短暫的夢。可是,當她看到那顆小虎牙時,心裡,忍不住的陣陣疼痛,緊接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難道,她要陷入一種這樣的輪迴嗎?
在無日無夜的對周恆的思念中,苦苦的折磨着自己。這樣的思念,不會停止吧?她怎麼能逃脫出思念的魔掌?她如何才能忘記周恆?只有忘記了他,自己,纔不會這樣的疼吧?
這樣的苦,要熬到什麼時候才結束?
她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
若是有人來了,會扣這房子的門吧?應該在院子裡種上一顆桃花樹吧?到時候,纔有下面的: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吧?
宋可人笑着搖了搖頭,關上了柴門。
往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嗎?宋可人心中不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