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周茂果然租來一輛馬車載着張木兒去了瓦子。京兆城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地方,被金人欺辱後依舊有零零星星的瓦子、酒肆開着。不僅如此,開着的這幾家瓦子、酒肆還相當的紅火。
都說生意人一切向利益看齊,商人們打着賺金人的錢殺敵人的口號賺錢,但事實上,真正有幾個金人往瓦子、酒肆裡鑽呢?
傍晚的大街上一片的蕭條,初春陰冷的風令人難過。張木兒木訥的看着車窗外,曾幾何時她也在這裡有過美好的回憶?
“吱嘎……”馬車停下了,周茂先行下了車。張木兒提着裙子幽幽的跟在後面,周茂伸手攙扶着她。
“今兒晚上壓場子的是玉堂春,聽說早年這齣戲還給皇上唱過。這個角兒是金人從燕京帶來的,平時很少出場的!”周茂笑着說。
張木兒微笑着點了點頭,表情裡寫滿了冷漠。她跟在周茂身後走進了瓦子,回頭的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去年的自己。
周茂帶着張木兒走到中間最好的位置,他的手輕輕的搭在張木兒的手上。張木兒動了一下沒有拒絕,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冷漠。
“你看,要開場了!”周茂高興的說,不知道他是真的高興戲要開場,還是高興自己的手能握住張木兒的手。
張木兒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周茂的手。
“是啊,要開場了!”她說。
周茂看着她,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夜是一個不講理的孩子,黑暗籠罩在漢中小城之上。星空燦爛,天上一顆一顆的星子像是一盞一盞的小油燈。
星空下,整個小城安逸而恬淡,大多數的人家都吹滅了燈。小城裡安靜的令人舒適,小城裡唯一開着的小酒館裡,小二坐在櫃檯的後面打着瞌睡。
是啊,這清冷的夜裡本應該早些打烊,卻偏偏碰上了三個不知死的人坐在一起喝酒。酒壺躺在沸騰的水中,嫋嫋白煙慢慢的在水中升起。
“盤掌櫃的,來,我敬你!”蕭烈笑呵呵的舉起了酒杯。
“哎呦,蕭東家客氣客氣。”盤掌櫃的立即舉起手中的酒杯笑着說道。
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盤掌櫃的偷偷的瞥了宋可人一眼,隨後笑了出來。
“不知道弟妹家中有無姊妹?”盤掌櫃問道。
“沒有,家中只有我一人。”宋可人說道。
盤掌櫃笑了笑,看了蕭烈一眼,隨後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
“對了,二位大婚多久了?蕭東家不厚道,大婚都不發來喜帖。這可是好事兒,怎麼還不讓我們粘粘喜氣?”盤掌櫃笑着說道。
蕭烈看了宋可人第一眼,哈哈的笑了出來。
“盤掌櫃的,我蕭某人也不是大人物,一個結婚何必要興師動衆?這結婚嘛,無非就是一男一女湊在了一起,我們自己折騰就好了,要是發了喜帖豈不是讓人笑話?我蕭某人也不是第一次當新郎,難道還要再收一次份子錢?”
“蕭東家這話可不對,份子錢也都是大家心甘情願的送。主要是這樣對弟妹不公平,要昭告全天下蕭家的夫人是誰這纔對嘛!”盤掌櫃的故意說道。
微醺的蕭烈看了宋可人一眼,宋可人微微一笑,蕭烈立即說道:“這自然,待到蕭某人忙完了這些事情,一定要昭告商界,我蕭某人找到一個多好媳婦!”
“哈哈哈,妙極,妙極。說真的,弟妹跟我方家的當家人實在長得太像了,若不是她跟在蕭當家的身邊,我一定會以爲她就是方家的當家人!”盤掌櫃的笑着說。
宋可人微微一笑,反問道:“若是當家人真來了,盤掌櫃的有什麼打算?我可聽說,現在方家正面臨着改朝換代,誰坐方家的這個位置都是個未知數。也聽說,難爲了你們這些大査櫃,都不知道聽誰的好!”
“哈哈,這到不至於。不管是誰坐當家人的位置,我們都極力扶持。不過,若是我們家的當家人來到了漢中,我自當以命相護。”盤掌櫃的笑着說。
“當真?也許,你們的當家人失勢了,你若是護着她可能連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的!”宋可人說道。
“怎麼會!她是我方家的當家人,除了她還誰有資格守護方家的產業?莫要說她落魄了,就算她只剩下一口氣,盤某人也理當忠心護衛。江山可以易主,但盤某人心裡只有一個主子。”盤掌櫃的笑着說。
宋可人與蕭烈對望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若是方家的當家人真有幸聽到了盤掌櫃的這一番慷慨陳詞,一定會非常感動!”蕭烈說道。
“來來來,我敬盤掌櫃的一杯。”宋可人說着,微笑着舉起了酒杯。
小店裡油燈微微的閃着,老闆走了過來“啪”的一下拍在了小二的腦袋上。“死小子,又偷懶!”老闆怒道。
第二日清晨,盤掌櫃的一進店裡馬上就吩咐夥計:“去,這是茶葉的全款,給蕭東家送過去!”
小夥計一愣,接過錢後馬上說道:“掌櫃的,這不合規矩吧?從來沒有支付全款這一說,人家要求定金,咱們幹嘛還支付全款?”
“嘿!你這個小東西啊?我叫你去你就去,沒事兒管我這些做什麼?聽好了,你是我的親侄子,這件事兒要是敢讓外人知道,小心我剝掉你的皮!”盤掌櫃的狠狠的拍了小夥計一巴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夥計揉了揉後腦勺,不悅的說:“我怎麼會出去胡說,只是覺得不符合規矩!”
“趕緊去!”盤掌櫃的說。
一早晨宋可人剛剛梳洗打扮好,正在牀上換了腳上的藥。店小二領着小夥計來到了門口,正趕上蕭烈從房間裡出來。
小夥計將錢交給了蕭烈,蕭烈看了立即打賞給他二兩銀子。
“請你家掌櫃的中午來一趟,我們太太給盤太太買了一批布料,她想親自交給盤掌櫃。”蕭烈說道。
“好。”小夥計笑着退下。走出院子時,小夥計口中嘟囔着:“沒見過送禮還請人來拿的!這叫什麼事兒!今兒可真是稀奇!”
小夥計一走,蕭烈就不由分說的推開了宋可人的房門。
“你看!”蕭烈將匯票推到宋可人的面前。
“啊?匯票?”宋可人吃驚的說。
“恩,看來盤掌櫃的是認出你是方家的當家的。他這是故意向你示好呢!看來,他是要兌現昨晚說的那番話。我叫夥計約他中午過來,你們好好談談。既然他認出了你,既然他想要忠心護主,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蕭烈說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怕他會出賣咱們。”宋可人說。
“你放心,他現在是官迷心竅。方家跟周家打成了一鍋粥,你讓他聽誰的去?現在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保護你,讓你重新回到方家。這是個用腳趾頭想都能想明白的問題!”蕭烈說道。
宋可人哈哈大笑了出來,她笑着說:“看來我還沒有你的腳趾頭聰明!”
蕭烈自知說的有些過分,便訕訕的笑着混了過去。
午間的陽光溫暖而多情,春天又要來了。每一個春天都是值得留戀的,春天的美好就在於讓人充滿了希望。
盤掌櫃的急匆匆的走入這小小的客棧,蕭烈一直在院子裡等他。
“盤掌櫃的!”蕭烈作揖笑着說道。
“聽聞弟妹有事情吩咐,這不,我就趕緊來了。”盤掌櫃笑着說。
“賤內任性,讓盤掌櫃的親自跑一趟。快快,屋子裡請。咱們哥倆今天可要好好的喝一杯,不醉不歸!”蕭烈笑着說道。
屋子裡香爐中的青煙徐徐上升,盤掌櫃的一進門蕭烈便將大門關上。而只見宋可人走了上來,深深的做了個萬福。
“盤掌櫃的,果然好眼力。”宋可人微笑着說。
盤掌櫃的故作驚訝的看着宋可人,宋可人繼續微笑着說:“不錯,我就是被大家誤以爲死了的宋可人。”
“哎呦!果然是我們家大少奶奶!”盤掌櫃說着就要跪下行禮。
宋可人趕忙一下子拉住了盤掌櫃,口中只說道:“盤掌櫃的仁義,宋可人在這的消息只要盤掌櫃的吐露出去,我等將必死無疑。”
“主子,您說這話不是折殺我嗎?我盤某人就算是窮到討飯的地步,也不至於出賣主子。我不是那樣的人!”盤掌櫃的說道。
蕭烈在一旁笑了笑,走過來爲兩人倒茶。
“快坐下說吧。”蕭烈說道。
宋可人落座,而盤掌櫃的就站在一旁,不管蕭烈怎麼說,盤掌櫃的死活不肯坐下。終歸,他只是個下人,怎麼敢跟主子平起平坐?
“主子,您怎麼到漢中來了?現在整個京兆都找您呢!方家現在亂成了一團,簡直就是羣龍無首。”盤掌櫃的說道。
宋可人苦笑了出來,瞥了一眼蕭烈說道:“若非蕭當家的,只怕我現在早就被野獸吃剩了骨頭。哎,說來話長,這些事情過去就過去吧。”
“當家的現在有什麼打算?只要當家的說出來,我盤某人一定想辦法爲當家的促成任何事情。”盤掌櫃的說道。
“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盤掌櫃的,我想好了,若是有一天能回到京兆,就將方家的生意交給一個可靠的人打理。不知道盤掌櫃的願不願意離開漢中,跟我一起回京兆去!”宋可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