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想不通的問題。
完顏亶也想不通這個問題,他待在龍椅上,什麼都沒做,自己就少了數百萬的百姓。
他呆呆的看着完顏宗望和韓昉,希望他們給自己一個答覆。
而皇后裴滿氏也端坐在自己的身旁,這是他特許的,沒有一個身邊的人,他害怕端坐在臺上看人。
“陛下,放流民進入大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完顏宗望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陛下可知,爲何完顏晟執意要發動金宋之戰嗎?”
完顏亶點了點頭,說道:“皇爺爺跟朕解釋過,說是因爲一個叫張覺的臨海軍節度使,在知平州的時候,帶着平州投靠了宋國,之後皇爺爺才大舉興兵伐宋。”
“朕是不太信這等話,畢竟宋朝的國王,已經將張覺的人頭送回了金國。”
完顏宗望連連搖頭,這等宣戰理由,連七歲的小孩子都不相信,更惶恐誆騙天下之人?
“完全是因爲我們金國養不了那麼多的百姓,必須要進行擴張,至少佔領燕京和雲中路才能養活這麼多人。”完顏宗望俯首說道。
他對皇帝並不是尊敬,而是溺愛一樣的培養着,他希望完顏亶能夠代表金太祖一系,將金國帶的蒸蒸日上。
七歲的孩子很難聽懂其中的矛盾,爲何養活不了那麼多的人丁,不去開墾荒地,而是去攻打大宋。
這是在轉移國內的矛盾,他們金人只有不到三百萬的人丁,卻統治着一千萬戶左右的人口,這種矛盾的宣泄,是金國高壓統治必須要走的路。
“如果時機得當,可以利用這些流民,衝關破開大宋的關隘。”
“可惜大哥不在了,否則讓大哥來教導你,纔是正理。”完顏宗望搖頭說道。
完顏宗幹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甚至他知道如何讓金國這個不太穩定的國家,過度到穩定。
但是完顏宗幹在完顏杲死後,就在朝堂狗鬥中,被完顏晟攆出了城,了無蹤跡。
最新的消息時完顏宗幹出現在了山海關。
完顏宗望沒有絲毫接回完顏宗乾的想法,攝政的權力就這麼點,讓完顏宗幹回來,很容易影響到他的權威。
比如不給流民開城門這種命令,如果完顏宗幹在的時候,絕對會堅決的反對,進而無法將這條政令貫徹徹底。
比如完顏宗乾的好友,韓昉就堅決反對這項計劃,但是他沒有什麼權柄,一個禮部尚書,還不能左右國政。
金國的上下的階級矛盾,始終是金國建國以來,最大的矛盾,甚至比趙桓移駕燕京的威脅還要大。
“也就是說,攻伐燕京和雲中的計劃失敗以後,不得已讓出部分的百姓,來環節國內的壓力嗎?”完顏亶愣愣的問道。
完顏宗望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喜色,七歲就有如此見識,在完顏宗望眼中已經極爲出色了。
除了極度依賴裴滿氏這一個缺點以外,在完顏宗望眼裡,完顏亶是完美的金國的繼承人,挺過風雨飄搖的時間,日子就會好起來。
“陛下,臣以爲,送金國百姓進入關內,並不是什麼好的辦法。甚至不如和大宋議和,然後廣開海貿,讓百姓養羊,收割羊毛賣給大宋,都夠買糧養活自己了。”韓昉站了出來說道。
他提出了一道看似極爲合理的國策,這是宇文虛中告訴他的話。
他想不明白,爲何宇文虛中會提出這麼一條,能夠快速緩解金人貴族和百姓之間矛盾的一個政令,助紂爲孽。
但是他依舊在完顏亶面前說了出來。拿人錢財,幫人辦事。
完顏宗望搖了搖頭,說道:“放羊需要草地,那就需要將過去的田地,變成牧場,這個時候,送走的人丁,就會自然讓出這部分土地來,正好滿足放羊的需求。”
“二叔說的有理。”完顏亶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裴滿氏,裴滿氏同樣點了點頭,這段朝論才徹底的停歇了下來。
“該上路了,陛下。”完顏宗望做了一個請的資質。
黃龍府不能再呆下去了,完顏晟的嫡長子,完顏宗磐已經蓄勢待發,隨時可能率領合扎軍進宮了。
完顏宗望得到了密報,完顏宗磐已經對行宮內的完顏亶虎視眈眈,而完顏宗望能做的就是帶着完顏亶,逃離西朝,向東朝而去。
完顏宗翰是金太祖一系的擁躉,而完顏宗磐手中依然掌握着絕對強大的力量,包括黑土區在內的控制權,要是在黃龍府刀兵相向,完顏宗望有些劣勢。
帶着完顏亶到東朝,應對大宋的進攻,等到完顏亶長大之後,再一舉將西朝收入囊中才是正理。
一舉多得。
內訌,軍事械鬥都會損耗大量的國力,所以完顏宗望的選擇是逃,逃到東朝,完顏宗磐只能看着完顏亶長大,然後回到會寧府,徹底控制整個金國。
完顏亶點頭,離開了御座,牽着完顏宗望的手,上了車架。
而韓昉也緊隨其後,這次的轉移悄無聲息,甚至連宮人都沒驚動,不顯眼的三輛馬車很快的就駛過了黃龍府的御街,而黃龍府的清遠門是完顏宗望的人在把守。
三輛馬車離開之後,軍卒們也迅速車裡,完顏宗望四萬人的大軍,就這樣在完顏宗磐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完顏宗磐帶着人闖進行宮的時候,才發現早已人走樓空,連茶水都涼透了。
而這個時候山海關外,金國的流民們組成了一道人牆,手拉這手,肩並着肩,倔強的看着金人的鐵浮屠和柺子馬。
和完顏宗望預期的沒有差別,完顏宗翰也打算利用流民趁機破關,但是面前的人牆,讓完顏婁室有些懷疑。
他猛的將手中鐵槊一擺,指着面前的人牆,高傲的喊道:“讓開!”
以往時候,自己的命令對這些流民無往不利,他們會低着頭,慢慢退倒兩側,然後讓開一條條的道路,讓自己通行。
他相信這次也應該如此,因爲他們金人在遼東一直如此。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這次的金國百姓,並沒有聽從他們的命令,反而將手拉的更近,肩膀抵在一起。
他們不能再退了,身後是他們的家人,妻兒老小。
這人牆之後,最前面是老年男子,後面是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再往後是一羣懵懂而恐懼的孩子,他們瞪着大大的眼睛,在漢人軍卒的指揮下,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山海關內。
這種年齡由大到小排列的人牆,阻擋在了金人的鐵蹄之前,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完顏婁室和他們身後的騎兵,眼神中只有瘋狂。
老人們退,他們的兒子和孫子們就真的會死,漢人給了他們一條活路,他們哪怕是自己死去,也不會放棄這種希望!
易子而食和爲了孩子拼命的虎毒不食子,這種完全衝突的事情,在這羣流民上詭異和和諧的發生着。
完顏婁室有些頭破發麻的看着這一幕,默默的選擇了撤軍。
這衝過去殺死一堆老弱,也衝不過綿延數十里的人牆!
在完顏婁室撤軍的一瞬間,人羣中爆發出了震天的喧囂聲。
都差點嚇住了守城的王稟,他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下令全城戒備,隨時關閉城門。
完顏婁室騎着高頭大馬,慢慢的帶着士氣低迷的軍卒們離開了山海關前,回到駐地的時候,這名金國的戰神,懷疑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自己戰無不勝的鐵槊就在他的身邊放着,一如往昔伴隨着自己。
他曾經給山海關去過一封信,給完顏宗幹。
勸說他趁機從山海關逃出來,還送了一根遼東千年老參,讓他用老參來賄賂城池的守衛。
不過完顏宗乾沒有給他回信,而且據黑水司回稟,那遼東老人蔘,確實給了守將。
不過不是爲了賄賂,而是爲了給那個千里直搗黃龍府的王稟補了身子。
這樣行徑,讓完顏婁室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完顏宗幹爲何會如此的選擇。
現在他看着自己的鐵槊,看着自己的雙手,看着一輪圓月,愣愣的出神,這個隨着完顏阿骨打起兵抗遼,征戰了整整十三年的戰神,略有些懷疑自己。
自己的鐵槊,可能守不住金人的江山了。
金人變了,從上到下。
就連自己,今天差點將手中的鐵槊砸到自己的子民身上。
這還是自己嗎?
趙桓待在延福宮裡,最近的日子過得愜意了許多,需要送到行在的札子本來就少,他處理朝政的速度越來越快,不用浪費大量的時間了。
“朕把他們充了十年的奴籍,十年啊,說不定十年還沒過完,人就死了。他們居然還要對朕感恩戴德。咄咄怪事。”趙桓恰了一顆葡萄說道。
“那還不是官家英明神武,天子之氣折服了他們。”趙英將葡萄放好,樂呵呵的說道。
趙桓啐了一口,說道:“你咋不說王八之氣呢?”
“官家,他們現在最緊要的是活着啊,活着是他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啊。”
“官家讓他們活着,他們自然要感恩戴德,金人皇帝不要他們了,官家收納了他們,這就是恩。”趙英笑着說道。
他知道一心活着是什麼感覺,如果不是爲了活下去,他也不會入宮來了。
“況且官家還讓人教他們讀書、識字、知禮這都是教化之功,官家。”趙英笑着說道。
這是宇文虛中提出,趙桓審批,朝臣們在汴京的文德殿吵了不知道多久,終於決議的一套政令。
工賑院、軍器院、全大宋的軍卒們都要做的一件事,讀書識字知禮,大規模的掃盲政令。
綁腿草鞋刺刀戰,土改文工識字班。
趙桓學的是先進經驗!這是在掃盲!是真正的教化之功!
而且還能給大宋無數落榜,沒有考取大宋官職的讀書人,一條生路。
當然教什麼,是扯皮的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