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功論英雄,是完顏宗磐的人生觀。
在他心中一直擁有定海神針一樣的完顏宗翰,在他完全沒有注意的時候,變得如此蒼老。
讓他有種猛然之間壓力倍增的感覺。
在經過連續作戰之後,完顏宗磐發現,金國已經失去了他們所有的百戰之兵。
也正在失去他們依仗的各種名將。
“亶兒登基了嗎?”完顏宗翰最關心這個問題。
只要完顏亶登基,那金國還能夠穩定一段時間,代表着金國的朝臣們默許了現在的金國格局。
完顏宗望點了點頭,這位大他幾歲的金國宗室的悍將,失去了騎馬作戰的能力以後,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着。
金國無將,這是現在完顏宗望最擔心的一點。
年輕一輩人,只有完顏宗弼有點樣子,可是完顏宗弼,能撐得起金國的大業嗎?
顯然這很困難。
完顏宗弼在高麗的表現,只能用守成有餘來表述。
在攻擊性上,完顏宗弼差完顏宗翰和完顏婁室差的太多太多了。
當初是不是應該攔一下完顏婁室?完顏宗望看着宗翰的模樣有些後悔。
“我雖然老了,但是還沒到你們攙扶的地步。走吧,我們去見陛下。”完顏宗翰甩開了完顏宗磐扶着他的手。
他倔強的踩着風雪,走向了會寧府建成的皇宮裡。
當初完顏晟雄心勃勃的要建立金國帝業,建了這座城,弄了這出輝煌的皇宮。
可惜,這處皇宮,完顏晟連看都沒看上一眼,就死在了黃龍府。
完顏亶本來已經要睡覺了,結果聽到了完顏宗翰趕到的消息,只好換上了朝服,跟着裴滿氏,來到了會寧府皇宮的玉藻池附近的房舍。
會寧府的皇宮比較簡陋只有兩座宮室,一處名爲元寧殿,是金國皇帝的常朝殿,一處名爲福寧宮。
完顏亶看着下面的幾個大臣,昨天他還需要叫他們叔叔,但是現在只能喊他們的名字。
這對完顏亶是極爲陌生的,他用力的湊到了裴滿氏的身邊,緊緊的抓住了裴滿氏的手臂。
“參見陛下。”幾個臣子行禮之後,完顏宗望開始了今天的常朝。
爲了等完顏宗翰只能選在夜裡進行。
完顏宗望嘆了一口氣說道:“第一件事,王彥再次拒絕了金國的招降,拒不獻出糧草,而且黑水司在會寧府的大宋軍隊,煽風點火的行動,均以失敗告終。”
完顏宗磐左右看了看,站了出來說道:“某以爲,那就是羣泥腿子,他們哪裡懂什麼亂七八糟封王之類的重要性,要我說,明年開春,一窩蜂的衝進去,殺了他們就是。”
韓昉看着完顏宗磐,低着頭,如果大宋的軍卒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忠義,早就投降了。
他們是奉命委曲求全啊!
宇文虛中看似表面儒雅隨和,可是那是一個爲了勝利,連自己都可以殺掉的人!
而且宇文虛中對大宋皇帝忠心耿耿,這封王的主意,肯定得到了大宋皇帝的首肯!
他忽然想起了兀惹城外那兩道冰牆來,明白了爲何王彥不肯接受金國冊封。
兀惹城的南側是金人的屍首凍成的冰牆。
而兀惹城的北側的冰牆,是宋人死在城下的屍首凍成的冰牆。
宋人連自己人的屍首都未曾掩埋!
那是大宋將卒死去變成屍體,也要守護的東西!
名曰忠義!
他們真的是泥腿子,什麼都不懂嗎?完顏宗磐你跟王彥鬥了多久了?難道不知道王彥的難纏嗎?
不過韓昉想再多,也只能憋着,畢竟這裡是金廷。
完顏宗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東帥,會寧府黑土區的這一切,都拜託你了。”
完顏宗翰點了點頭,他這個老胳膊老腿,帶着金人的精銳打敗這幾萬兵卒,他還是有些信心。
完顏宗望振奮了些精神說道:“第二件事,塔塔爾的首領兀格,想問問什麼時候冊封他爲草原上的王,好讓他有大義之名,去征服漠北鐵勒諸部。”
完顏宗翰笑道:“這塔塔爾人是想吃肉的斑鳩嗎?如此着急的模樣,真的符合他們本身的名字,草原上的野狼啊,處處充斥着仇恨、憤怒和嫉妒。”
完顏宗望拿出一副非常粗糙的堪輿圖說道:“你看這裡,從大鮮卑山而出,讓塔塔爾人做先鋒,我們押後,去攻打鐵勒諸部,如果我們不想辦法打開向西的通道,一旦被宋國擊敗,我們將走投無路。”
完顏宗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指着臨潢城的位置說道:“這樣不妥,我們需要想辦法安撫住塔塔爾人,讓他們明年開春之後協防臨潢府。”
“否則大宋的軍隊,明年開春的時候,會直接拿下臨潢府和坤儀州,我們遼河以南的土地,只能拱手讓給宋人。”
“去年岳飛攻打坤儀州,李彥仙攻打興中府,王稟攻打來州。若非塔塔爾人還有完顏宗磐領兵趕到,根本無法逼迫他們撤退。大宋的皇帝並不打算和我們和平的結束這場戰爭。”
“你知道,開啓戰爭很容易,結束卻很難,不死不休。”
完顏宗望看着堪輿圖想了很久才說道:“若是我們能有一絲喘息的空隙,就可以想辦法東進,拿下了高麗。”
“若是我們有一絲的喘息之機,我們就可以北上,可以拿下會寧府的敵人。”
“若是我們有一絲的喘息之機,就可以聯合塔塔爾人,攻打鐵勒諸部,打開西去的路。”
“可是宋國的皇帝實在是壓迫的太緊了。”
完顏宗翰點了點頭,這是他們這一年來的最大感觸,宋人的部隊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尋找戰機,打的金國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想了想說道:“給他們點過冬的糧食,封了那個什麼兀格爲鮮卑王就是,他不是想要正統的名義嗎?給他就是。”
“務必把他們留下來,否則明年對宋的戰局,就是一觸即潰。”
完顏宗翰的目光是長遠的,而完顏宗磐卻有些不屑,完顏宗翰終歸是老了,變得膽怯起來。
前兩年金人二十七個人,打的兩千宋國禁軍滿山路的跑。
現在居然如此懼怕宋人?居然還要找塔塔爾人做聯合,才能抵抗宋人的進攻,簡直是太過於畏懼了。
不過完顏宗磐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一個合格的兵馬大元帥要學會忍耐自己的情緒。
然後用戰績告訴世人,他纔是金國冉冉升起,代替金國戰神完顏婁室之人!
“那你來到被會寧府,遼陽府那邊全部交給完顏宗弼嗎?”完顏宗望問道了一個關鍵問題。
完顏宗翰嚴肅的盯着完顏宗望說道:“這需要你去。完顏宗弼並沒有足夠的羽翼去庇護遼河。”
這句話一說完,整個金國的大殿都陷入了極爲凝重的氣氛。
完顏宗望是現在金國的真正宰執,把握朝政,在完顏宗翰的軍卒的支持下,他也控制着大部分的兵力。
但是現在完顏宗翰,對他提出了離開權力的中心點會寧府的,前往遼陽府,這讓完顏宗望出乎意料。
裴滿氏用力的捏了捏完顏亶的手,該他說話了,這都是完顏宗翰跟新皇帝商量好的事情。
可是完顏亶略微膽怯的縮了縮脖子,沒有張口言語,年幼的他總覺得不說話纔好。
金國的皇位給了完顏亶,而不是完顏宗望,完顏宗望現在這副獨攬朝綱的樣子,完顏宗翰有些不滿。
完顏宗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必須要去嗎?”
完顏宗翰點頭說道:“你知道,如果遼陽府丟了,我們就必須,也是迫不得已的帶領金人離開遼東郡了。”
“不管是西去,還是東面出海,長白山的鷹神庇佑不了我們了。”
“會寧府無險可守。”
完顏宗望點了點頭,說道:“這樣的話完顏宗磐兩兄弟到了臨潢府,而我到了遼陽,你是要去兀惹城,那朝政誰幫年幼的皇帝來打理?”
“陛下的叔父完顏宗輔,還有韓昉。”完顏宗翰給出了一個名字笑着說道。
完顏宗望突然扭頭看着御座上的完顏亶,問道:“陛下,臣去嗎?”
完顏亶被完顏宗望陰鷙的眼神嚇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他的叔叔露出如此的模樣。
但是這也略微激起了他一些的叛逆的心思,他是皇帝,這個叔叔爲何要用這個眼神來看自己?
完顏亶鼓足了勇氣說道:“是的。遼陽城太過重要,還請叔父去鎮守一方,以防有失。”
裴滿氏滿臉的驚喜!
完顏亶離開了完顏宗望的束縛,纔是真正的金國的皇帝!
而以皇帝對自己的依賴,她將會擁有無上的榮光和權力。
完顏宗望搖了搖頭,說道:“那一切都拜託韓參知了。”
他也不是朝中無人,而且很多金國的勳貴,都聽他的命令,他只是離開了權力的中心。
如果在遼陽能夠拿下足夠的勝利,他的地位只會更加穩固而已。
完顏宗望應下了這個差事,而且囑咐韓昉替他行駛輔佐君主的權力。
韓昉點了點頭應下了。
他的手微微的顫抖着,他是一個皇城司的監事啊!大宋皇帝冊封的金國皇城司監事!就這樣來到了輔國的階段了嗎?
權臣!這兩個字原來怎麼寫來着?
韓昉很激動,他有些惶恐,實在是因爲另一位輔國大臣,完顏宗輔,一向體弱,很多時間都是足不出戶在家休養。
完顏宗望笑着看着完顏宗輔一眼,他們倆是同母兄弟弟,嫡出的身份,天生抱團。
完顏宗望和羣臣繼續商議着朝政,韓昉待在角落裡,默默的想起了幾個名字,李斯、霍光、曹丕、司馬懿、長孫無忌來。
這皇帝年齡很小啊!
貌似,大有可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