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看着面前孟瑛就一陣頭大!
不是這個女孩子不漂亮,能在大同府混到完顏宗翰身邊搞刺殺,沒點顏值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當時金人強,漢人弱。
金人當初在燕雲十六州可是把漢人當成牛羊看待。
能勉強做爲一個人活着的,尤其是對於女人來說,亂世更難。
混的如魚得水的孟瑛,並不醜。
林幼玉接替宇文虛中在金國皇城司的職位,正式成爲監事之後,拿出了一份讓所有人都很滿意的答卷,畢竟來州的攻克就是林幼玉多半的功勞。
孟瑛要模樣有模樣,要頭腦有頭腦,還握着在金國行走的權力,可以調動皇城司的察子,進行情報收集。
對於朔州的陳興來說,這個女子的到來,爲打開保州之戰的缺口,找到了一絲契機。
陳興十分歡迎孟瑛的到來,但是孟瑛來了之後,就要求去長白山的緩衝區看看。
這愁壞了陳興。
長白山是金人的祖地,發源之地。
長白山上的海東青是金人的鷹神。
在這片土地上作戰的金人,都是十足的狂熱分子!
那些漫山遍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的金人的斥候,是朔州軍一直很頭疼的對象。
孟瑛來了,非要去看看,一個女人,上戰場就是在搗亂!
這就是陳興的第一觀感,他老爹當初告訴他的這句話,在陳興看來,完全正確!
“孟姑娘,不能在往前走了。前面過了清川江的支流長渠,就到了小築山了,那裡全都是金人的斥候,很容易死人的!”陳興拉住了孟瑛的繮繩小聲的說道。
一條彎彎的河流,名曰大渠。
就這樣波光粼粼的躺在小築山下,清澈的河水下,能看到條條游魚在遊弋,時不時還有小蝦米藏在水草之間,弓着身子往前彈動着。
而一個石拱橋就在他們的面前,這個不知名的橋樑,已經在這條支流上橫戈近百年的時間,橋墩上都是蠔。
在橋墩上飼養蠔,因爲蠔繁衍能力很強,而且無孔不入。
只要蠔黏在一起,用鏟子都鏟不動,蠔有兩個殼,一個殼附在岩礁上或者另一個蠔上,互相交結在一起,另一個殼則蓋着自己的軟體。
一旦跟石膠成一片後,用鐵鏟也鏟不下來,雖然蠔是海產,但是這條大渠的源頭,上有岩鹽礦,這水稍微帶點鹹味。蠔也能活。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鞏固橋墩。
孟瑛撩開面紗看了眼陳興,非常感興趣的問道:“那你們平時過這條河嗎?去那個小築山上打探情報嗎?”
陳興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會去,但是我們通常不會長時間逗留,都是偵查小築山上的金人,有沒有調動兵馬的現象,這裡是最後安全的地方,再往前就有金人出沒了。”
“你知道金人的箭法很好,而且長期居住在山上,他們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瞭解,神出鬼沒,我們過去的人,回來沒有不負傷的,偶爾還會有陣亡。”
“就到這裡,回去吧。”
孟瑛點頭,說道:“那我要是告訴你,完顏宗望跟妙清的書信來往,都要經過這個小築山營地呢?”
“而且小築山營地是從側面進攻保州的唯一一條路。”
“這麼重要的隘口,任由金人佔領,任由金人和那個大爲國的妙清聯袂。想要滅掉大爲國,從側面直撲保州城下,而不過長白山下隘口,這裡必須拿下。”
陳興打開了手中的堪輿圖,看了很久,合上了地圖,說道:“怪不得金人在這裡駐紮了近一千人,而且斥候滿地,原來此地如此重要。”
“可是我們只有五百人,也拿不下這裡啊。”
孟瑛笑着說道:“金富軾之所以攻打大爲國進展緩慢,步步爲營,完全是因爲只要攻打高麗西京,保州的金人就會支援,這樣妙清就可以裡應外合。”
“這小築山雖然不是破局的關鍵點,但是也很重要。”
孟瑛翻身下馬,在河邊走了兩步,忽然彎腰藉着大樹掩蓋了自己的身形,她將身後的弓,拿在了手中,屏氣凝神射出了手中一箭。
陳興才注意到孟瑛射的是一隻野鹿。
野鹿中箭,哀嚎着跑了兩步,歪倒在了河邊。
“今天晚上能打打牙祭了。”陳興笑着上前,將奄奄一息的野鹿一刀斃命,仍在了馬背上,兩人策馬趕回朔州軍堡。
陳興是個農家漢子,做飯有一手,還有一些高麗特產的香料,讓這頓鹿肉宴,做的色香味俱全。
“三青熘鹿鮮,嚐嚐我的手藝。”陳興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孟瑛吃的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口大口扒飯的陳興,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陳都尉,聽說你娶了一個契丹女人?”
陳興點了點頭,滿臉滿足的說道:“嗯,是有這麼一會兒事。”
“可是綏中縣衙不給辦婚書,說是沒有聘書就不給辦,我這不是在朔州嗎?就一直沒辦好。”
孟瑛將一塊鹿肉放在碗裡晾着,說道:“可是聘書要雙方父母的定貼,有了定貼和媒人的聘書,你這三樣,一樣沒有,縣衙怎麼給你辦?”
陳興說到這個就不由的嘆息的說道:“我去哪裡給他找聘書去啊,我娘走的早,我爹在雪原上沒的。現在落戶綏中縣有域外均田令,對落戶綏中的各戶,管的有點嚴,等過了這陣均田,我再想想辦法吧。”
其實陳興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問題就是他娶的是一個契丹人,他自己的戶就落在了綏中縣。
軍籍一出示,那縣衙的衙役比見了親爹還親!按照現在陳興的軍階,可以做縣尉,那不是他們的親爹是什麼?
衙役鞍前馬後,沒半個時辰就給辦好了。
可是到了他那個契丹媳婦那裡就被卡了,按照官家的旨意,肯定先安排宋人,再安排漢兒,契丹人還排在渤海人的後面。
孟瑛放下了碗筷鄭重的說道:“你父親的事,當初全軍的邸報都通報了,也在官家那裡掛了名的,這叫簡在帝心,你這個契丹媳婦,讓官家和朝廷都很爲難。”
“王將軍在我臨行前,特意叮囑過我,到這邊勸勸你。”
王稟是當初決定千里突襲黃龍府的決策者,對於那個活活被凍死的軍需押班,記憶非常的深刻,爲了復仇的大宋捷勝軍的每一個人,王稟都記得。
“勞煩王將軍記掛了。”陳興手中的筷子一停,同樣放下了碗筷,說道:“當初在臨潢城呆了一年多,我與蕭姑定了終身,她和同鄉的一些女人,架着牛車趕到大同府,我一封書信,她從大同來到綏中,我不能負她。”
孟瑛看着陳興的樣子,雙手的手指交錯的說道:“她爲了安穩罷了,遼國滅了,契丹人,尤其是契丹女人,無依無靠,只能靠你而已。你的那個蕭姑很功利。”
“你的一紙書信,她就從大同來到綏中,因爲在大同她分不到田罷了。嫁給你五年的奴僕期就可以躲過了。”
陳興點頭說道:“這就是我們這些軍漢,在朔州吃雪的目的啊!若是大宋沒了,大宋的女人也沒了依靠,都是一個道理。”
孟瑛撇了撇嘴:“鬼迷心竅!”
陳興憨厚的摸了頭髮:“捷勝軍又不是我一個人娶了契丹媳婦的,還有好多呢。”
“當初在老家,沒田沒宅,老爹到處說親都無人答應,有個模樣周正的女人肯嫁我,已經實屬不易了。”
孟瑛用力的搖了搖頭,指着陳興的臂章說道:“你現在是大宋的下都尉!退役可以做縣尉!今非昔比了,打好和金國的仗,你這個銜至少能升到偏校尉,至少也是個正八品的知縣事了。”
“溫柔鄉英雄冢。”
“我父親告訴我,我們的仇人是金人,只要能報仇就行,不貪多,能多手刃幾個金人我就很滿足了。”陳興搖頭說道:“我沒那麼多奢望。”
孟瑛嗤笑一聲,啃了一塊鹿肉,不滿的說道:“你,胸無大志,你就沒想過做將軍嗎?你知道官家和王將軍都很關照你。”
陳興鄭重的點頭,說道:“我在老家就個鐵匠啊!哪裡想過做將軍的事,那太遠了。殺金人就夠了。”
“出將入相那太遠了,做好手邊的事就是。比如眼下,如何拿下小築山,就是我要做的!”
孟瑛氣鼓鼓的說道:“官家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陳興忽然笑容滿面,掏出一方錦盒,打開說道:“那我可以當個好廚子啊。”
“這是什麼?”孟瑛愣愣的問道。
陳興拿出兩片說道:“豬肉脯肉片,用的是長白山野豬的豬後腿肉,切成片,焯水後醃製了兩刻鐘後,撒上蛋黃、魚露、香料、少許白糖和鹽,放在手工竹篩上烘烤了整整四個時辰,再過高溫火爐烘烤熟,肉香濃郁,幹香還有嚼勁!來嚐嚐,我做的。”
“我給官家做了十幾盒放在了冰鑑裡,送到燕京給官家嚐嚐。年前官家送了羊毛墊肩過來做年禮,我就做了些零嘴給官家。”
孟瑛看着憨厚的陳興,一時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
嘴裡說着沒有什麼野望,卻給官家精心的準備了禮物。
孟瑛嚐了一塊,滿口留香!沒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整整一盒豬肉脯吃的乾乾淨淨。
孟瑛實在不好意思在陳興面前,舔手指,不過真的很好吃。
她戀戀不捨的放下了鐵盒問道:“這小築山你有主意了沒?不拿下這裡,大爲國那邊的戰事,進展不會太過順利。”
陳興用力的點了點頭,“當然!吃飽喝足準備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