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昉是一個貪財的人,只不過他信奉的是互利互惠。
韓昉在金國做事順利,尤其是書信通達無阻,完全是因爲王鷺。
金國黑水司在外唯唯諾諾,在內倒是漏洞百出,四處都是窟窿。
本來黑水司就是宇文虛中所組建,當初組建的時候,就埋下了不少的坑,而王鷺並不是一個能力出衆的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金人而已。
“你走的時候,記得把辮子給剃了,否則很難逃到燕京去,你信我。”韓昉走到門口,忽然扭頭說道。
王鷺將帽子摘了下了說道:“早就剃了。這個是粘上去的,一拽就掉了。”
王鷺爲完顏宗望出生入死半輩子,結果換來現在這樣一個結局,哪怕是棄之不用讓其自謀生路,他也不會反叛。
奈何,完顏宗翰能砍了傳令官來保完顏宗敏,這些宗親們手段心狠手辣,王鷺知道自己的命運,爲了活命而掙扎而已。
“那就好。”
韓昉打開院門,向着夜幕走去,王鷺就站在原地,看着一往無前的韓昉,眼神中盡是疑惑。
他始終無法將韓昉那個貪財的模樣,和現在這種一往無前、義無反顧的樣子,聯繫在一起。
韓昉其實現在完全可以逃走。
他現在是參知政事,這個官職是從唐太宗時候,唐太宗任命劉洎爲黃門侍郎、參知政事之後,正式成爲宰相的另外一個稱呼。
宰相是什麼?尤其皇帝是個幼帝的情況下,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角色。
眼下完顏宗翰已經垂垂老矣,整日閉門謝客誰都不見,而完顏宗望遠赴瀋州和大宋皇帝會盟,還吃了一鼻子的灰。
而現在的會寧府裡,主事的就是那個年僅八歲的完顏亶,還是個應聲蟲,不管是完顏宗望還是韓昉做什麼,完顏亶都只是點頭答應罷了。
所以,韓昉完全可以離開會寧府,前往瀋州,投奔大宋皇帝,畢竟韓昉在大宋皇帝的心中也是掛了名號的人。
依靠過往大宋皇帝的所作所爲,韓昉建立的功勳,完全可以留住性命,甚至能夠繼續爲官一方。
但是韓昉還是選擇要完成官家的任務,而不是直接了當的離開。
韓昉頂着狂風離開了自己的府邸,來到了代王府。
金國的太宗皇帝完顏晟病逝,將皇位還給了金太祖皇帝完顏阿骨打後人,完顏亶的手中,但是金太宗的兒子們,依舊是一字王。
比如這個代王,完顏宗雅。
完顏宗磐、完顏宗固、完顏宗雅是完顏晟病逝之時,成年的三個子嗣。
完顏宗磐、宗固喜兵事,本事不大,但是還是能夠帶兵打仗。
但是完顏宗雅喜歡禮佛,人稱善大王,多行義事,本身也不習武。
韓昉一直想要策反金國宗親或者和金國宗親合作,而這個完顏宗雅就是他反覆試探的對象。
想要策反一個宗親,需要更加小心謹慎。
完顏宗雅顯然只是一個【種子】,並沒有到收穫的時候。
種子是他們皇城司的切口,一般代表着還未完全確定其意向心志,但是有策反價值之人。
韓昉很希望和太宗皇帝的後嗣達成某種協定,利用金國宗親之間的矛盾,徹底的把金國這本來就渾濁的水,攪成一鍋粥。
官家曾經給宇文虛中的評價,是謀國之士,他也想成爲那樣的人。
韓昉喜財,也是一個賭徒,不過他賭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換一個後世史書中的謀國之士的評價。
他不想自己的史書上,留下一個貳臣的標籤,歸到貳臣傳的角落裡,不爲人知。
“宇文相公傳我長生之術,以名長生,今日就是踐行的時候了。”韓昉站在代王府的門口,喃喃自語的走進了代王府。
從代王府出來的韓昉,面色極爲奇怪,別說天亮了,都沒過幾刻,就從代王府裡出來了,並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依舊滿臉的疑惑。
“韓參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王鷺還站在中廳,他還在猶豫是不是直接開溜的時候,韓昉居然回來了。
“我要見的人,一直在等我,並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已經知道了完顏宗望想做什麼了。”韓昉面色奇怪的看着王鷺問道:“你知道金國和倭國來往密切嗎?”
王鷺搖頭說道:“當初完顏宗望和倭國有過接觸,前段時間杜充介紹爲完顏宗望一個倭國人,行刺王稟等大宋重臣不了了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韓昉拿着堪輿圖說道:“完顏宗望在寧古塔城造船板,過雙城,前往海參崴組裝成船。他們要逃海,去倭國。”
“海參崴?”王鷺疑惑的問道。
韓昉嘆氣的指着海參崴的地方說道:“海參崴,整個北境唯一的不凍深水港。號稱北境眼淚。果然呀,還是要逃海。”
王鷺想到了某種可能,愣愣的問道:“那逃不掉的金人怎麼辦?留給宋人殺嗎?”
韓昉沉重的點了點頭,王鷺面如土灰的癱坐在地上,他對金國宗親最後一絲幻想破滅。
金國始終是一個勳貴世界,勳貴最重要。
從當初完顏宗翰要用完顏斜保換榆關,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了。
完顏宗雅一直在大宋皇城司的察子登門,因爲太宗一系的子嗣,反對這個計劃。
代王完顏宗雅,完全沒想到居然是韓昉,這個察子是金國宰相!這個職位的間諜差點把完顏宗雅給嚇住。
“火速將這個消息送到瀋州!”韓昉寫好了信件,交給了王鷺。
“那這個呢?”王鷺攤開手,手裡是那枚已經握出汗的金印。
韓昉說道:“你拿着,能保你性命。”
“那韓參知不走嗎?”王鷺疑惑的說道,都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走,恐怕有性命之憂。
韓昉已經暴露無遺。
韓昉笑着搖頭說道:“你不懂,有時候活着不可怕,死後被人戳着墳包罵上千年纔可怕。”
“金國馬上要有大事發生,你無須多問,立刻前往瀋州,一刻不要停留。”
“你知道那賭桌上輸紅了眼的人嗎?就是我這個模樣,我壓上了自己能壓上的一切,來賭身後名,已經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