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泰民安,生意才能做得紅火,能幫上了官家,那是陳家的福氣。”趙英對商賈沒有意見,陳家是當初在官家親征河東路之時,就一直不停的下重注。
賭官家能夠收復河東,賭官家能夠擊敗金人。
既然是下的重注,那收穫當然是頗爲豐盛,僅僅是清河到鎮州再到大同的絲綢、茶葉、瓷器的商路,就賺的盆滿鉢滿。
還有從鎮州到克烈部的商路,以及高麗、倭國、占城海貿,任何一樣,都是利潤極高,而陳家樣樣都佔,盤子抻的極大。
“克烈部那邊的鼠疫弄的不太兇,主要漠北地廣人稀,倒不至於死傷太多,可惜那炭疽,死了不少人,咱們大宋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趙桓略微有些嘆氣。
連金國這個大敵都求上門了,可見北邊瘟神肆虐的兇險。
克烈部的鼠疫還沒席捲漠北的趨勢,但是牧民們產生了對牧羊的牴觸,雖然爲了生計,羊毛這條線還算穩定,但是炭疽的死亡的症狀,太符合傳說中的詛咒一樣死去。
李綱在袖子裡翻動着,掏出一封書信來,他一直在等官家說起漠北之事,來自漠北的求助,早就到了官家的御前,可官家遲遲沒有朝議,他就一直在等。
他將書信遞給了趙英說道:“官家,趙相公有份私人的信件,寄到了臣這裡,臣琢磨着,官家應該看看。”
趙桓將這封書信看完,看了一眼李綱,他們這種君臣相處的模式,一點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
在趙桓原來的印象裡,君權和相權是反比例關係,君權盛,則相權弱。
君權相權的衝突,註定了會有矛盾,會有間隙。
但眼下大宋皇帝和大宋宰執的相處,壓根就不符合這種數學模型。
趙鼎是封疆大吏,上京路的經略使,而上京路的總管劉經,又聽趙鼎的調遣,說趙鼎是一方王侯,都不爲過。
而一方王侯和朝中宰執私自通信,而且堂而皇之的在常朝中拿出來,這事怎麼看都欠妥。
但,眼下,卻再自然不過。因爲不管是趙鼎還是李綱,可以做到問心無愧。
這四個字,何其困難。
這世間有很多純粹的人,比如一心光復漢室的諸葛亮,比如全心收復故土的岳飛,都是此類的人。
趙桓從來都是一個普通人,他對這個認知,從來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改變。
趙鼎的信中就只有一個觀點,希望可以援助一下克烈部。
第一個理由是脣亡齒寒,倘若克烈部的炭疽之症無解,恐怕克烈有變,一旦金人與克烈聯手,本來穩操勝券的北伐大計將會受阻。
當然趙鼎認爲這種事發生概率較小。
因爲趙鼎和克烈部交流頻繁,更明白克烈部的性情,他們比中原更信奉大復仇理論,十世之仇,猶可報也類似的觀念,在克烈部深入人心。
而金人和克烈有世仇,在此之前,金人北狩多次,在克烈部劫掠造成了極大的創傷,信奉復仇理論的克烈部,很難做出與金人聯手的決定。
祿汗不止一次,向大宋釋放善意,也不止一次,希望大宋北伐進攻金人的時候,能夠帶上他們。
趙桓沒有同意克烈部的請願,原因是大宋也和金人有仇。
而第二個理由,則是認爲此時正是深入克烈部,將克烈部轉化爲大宋藩籬的最佳時機!
王道復古,尊勤君王,攘斥外夷。
“你覺得怎麼樣?”趙桓仔細品了品趙鼎的札子,眼神放光。
克烈部,那可是蒙古前身,若能讓蒙古這頭猛獸,收爲大宋所用,那自然是上上之選。
“馳道所及,大宋之疆,官家。”李綱施施然的說道。
趙鼎這封書信之所以是私信,其實主要就是想要打探一下朝中局勢。並沒有具體手段,嚴格來說,是一枚探路石。
尤其是在大宋皇帝是否有此心志,對於趙鼎來說,也是個未知數。
上京路鎮州,離燕京數千裡,趙鼎的消息也不太靈通,尤其是聽聞水患、鄂州水疫、遼東鼠疫肆虐接連發生,讓他有些擔心大宋力有未逮。
開疆拓土,不只軍卒征伐這一條路。
“其實這件事,還是得看胡元那隻雞。解決炭疽之事,才能收攏人心,哪怕是以防疫之名前往克烈,沒有手段,最終雞飛蛋打一場空。”李綱勸諫着貪心再起的官家。
趙桓點頭示意明白,他希望胡元的速度能夠更快一些。
大宋依靠羊毛經濟,暫時穩住了克烈部的兇性。
漠北太苦了,倘若這羊毛經濟成了害人性命之物,克烈部的兇性再起,那個從北愛爾蘭到倭國都聞風喪膽的蒙古鐵騎,恐怕會再現於世。
趙桓倒不是對自己的軍卒沒有信心,也不是對岳飛沒有信心。
而是打仗,必定會死人。
趙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他從登基到今天,依舊在打仗,但是他的內心極度反戰,戰爭,永遠是一件傷敵一萬,自損八千之事。
這並不矛盾。
戰爭,是他作爲大宋皇帝,唯一的選擇,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的唯一選擇。
“還是得看胡元呀。”趙桓看着御醫院的方向。
而此時的胡元正守着他的雞發呆,身着鷹嘴兜鍪的胡元,穿着厚重的牛皮甲,這身打扮要是從雞場走出去之後,汴京的頑童怕是要被嚇哭。
“我滴個乖乖喲。”胡元一拍腦袋,官家明明的炭疽這種小須彌蟲,着實嚇了胡元一跳。
在胡元的認知裡,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脫離了“氣”存活。
呼吸之間有大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