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不自覺留意百里夫人在宮宴上吃了什麼點心,彈了什麼曲子,不自覺地關注有關她的任何信息。
她是京中一道亮麗的風景,她自創的抽紗繡在京中風靡一時,可妙手無數,卻從來沒人能繡出她那樣驚豔無雙的織錦。
因他極善掩飾,小小年紀,已經能將喜怒全然不形於色,世人言他有未來帝王之相。
偶爾遇見林靜恩的時候,他也謙和溫潤,彬彬有禮,以致從來沒人察覺他心底隱秘的心事,在漫長的歲月裡,漸漸成爲心底一道永遠不能癒合的暗傷。
芷荷園,是他登基之後,爲了留住心中那難以抑制的隱秘情愫而建,連太后也不知宮中還有這樣一個世外桃源,冷血帝王生涯逐漸改變了他,後宮美人如雲,奼紫嫣紅,這裡,已經多年不曾來過。
今日心情煩悶,見瀲灩晴好,祥雲殿前的荷花迎風招展,鬼使神差的,他記憶深處的畫面漸漸復甦,陡然想起那個早已長眠在底下的沅沅,哪怕是殘酷無情的帝王,心底也有填補不了的遺憾。
他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雪粉色的衣裙,素淡的妝容,飛揚的青絲,笑靨如花,疑似故人來。
連他身後的李公公都驚呆了,這一幕和三十多年前何其相似?
連他一個太監都不得不相信命運自有安排?
因江夏王和阿賽國開戰,皇上心情一直不好,一時興起,到芷荷園走走,就能再次邂逅三十多年前的驚豔一幕?
皇上雖非當年情竇初開的少年,但那少女還一如往昔的韶齡年華,明眸善睞,嫵媚風致,驚若天人。
李公公清楚地聽到皇上發出夢囈般的聲音,失聲道:“沅沅?”
水波晃動,浮萍一道開,皇上停下腳步,似乎擔心一上前,就會破壞這幻境般的景象。
連李公公都有種恍若前世今生的錯覺,低聲道:“陛下?”
可是,皇上竟然置若罔聞,一雙眼眸怔怔地盯着朱脣清唱的美麗少女。
荷塘中央,幽香陣陣,百里雪一邊歌唱,一邊採蓮,青萍縣主雖然平日大大咧咧,卻極爲眼尖,瞥見了立於荷塘上方的一抹明黃,驚叫一聲,“陛下?”
百里雪一驚,果然見到皇上在岸上,不過,因爲隔得太遠,以致看不清他的表情。
“臣媳參見父皇。”百里雪按捺下心中的驚訝,徐徐起身,“因在舟上,不便行禮,還請父皇恕罪。”
青萍縣主心想這不是冷宮附近嗎?皇上怎麼會來這裡呢?真是見了鬼了,對百里雪伸了伸舌頭,耷拉着腦袋,一瞬間成了霜打的茄子,自認倒黴道:“等着挨訓吧。”
她忐忑不安地把小木船划到岸邊去,皇上眯起眼睛,看着立於船頭眉目如畫的少女,如翩躚在湖上的仙子。
“陛下?”青萍縣主偷偷擡頭看了一眼皇上,見他臉色如常,看不出一絲喜怒,心底越發不安。
李公公心底替青萍縣主捏了一把汗,但凡有闖進芷荷園的人,唯有死路一條,竟不知縣主到底是怎麼闖進來的?
皇上眼底深意漸濃,聲音如冷冷秋雨,“你是怎麼來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