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之夜,染紅的圓月顯得是那麼的詭異。昏暗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之上,滿眼望去皆是赤土。紅的讓人心生恐懼。
一片本是茂林的土地,此時此刻,坑坑窪窪,就像是被隕石墜落般強大的力量夷爲平地。
到處都是殘枝敗葉,混在土地裡,隱隱約約看見的是漆黑的血肉。月光恍惚,照在地上,看見的是一副讓人恐懼、作嘔的場景,猶如森羅地獄。
屍體,破碎的屍體,滿地都是,而且都不是被利器切割的那一種破碎,而是被某種鈍器硬生生錘成碎肉。滿眼望去,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在屍堆的中央,一個魁梧而狼狽的男人屹立在那兒,右手上握着一柄巨錘,巨大的錘頭上的血還未乾,斷成一條條血流緩緩地滴落在地。在他的面前,最後一個敵人被砸成碎肉。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魁梧男人仰頭看向天上的血月,滿是血污的臉龐,使他看上去是那麼的悲傷和疲憊。
風聲起,是淒厲和荒涼的,像是要徹底衝散這裡濃郁的血腥氣。慢慢的,天上的血月被遮掩,光芒不再。
天上烏雲聚集,像是上天在哭泣,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在這個不祥的夜晚,從遠處望去,這些雨卻是散發着慎人的血光。
“咳呵!”
男人累了,良久才緩過一口氣來,然而他的喉頭是那樣不安地顫動着。
“嗚哦哦哦,唔哦哦哦哦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一隻受傷的雄獅,在那疲憊地發出最後的吼叫。
這頭吼叫中的雄獅左手從始至終都沒有從自己的懷中伸出。那是他一生當中最珍貴的寶藏。
在這淒厲的咆哮中,不知不覺,魁梧男人覺得自己臉上竟是有些溫熱。
是這場雨嗎?還是淚?
他已分不清了。
是雨吧......那可真是奇特。
他的淚,早在她永遠離去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流乾了。
雨水沖刷着他臉上的污濁,漸漸顯露出一張無盡滄桑的臉龐,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麼的悲傷,宛若失去了一切。
吼聲漸止,就像是氣力已盡,或者是因爲感受到懷中的動靜,讓他停止了悲痛的宣泄。
“呱哇!呱哇!嗚嗚.......”
是嬰孩的哭聲,自男人的懷中傳出。
正是這個哭聲,將男人的心神拉回了現實。
將左手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只見一個粉雕細琢的小嬰兒,躺在他的懷裡哭泣着,這小傢伙的眼睛還沒能完全睜開,就那樣哭着。
“嗯?孩子不哭,爸爸在呢,不哭啊!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聲音是那麼的嘶啞,卻又是那麼的溫柔。輕聲說着,邊輕輕搖晃着。
他的聲音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那麼的難以接受,卻又像是有着某種魔力,讓懷中的這個小傢伙安靜了下來。
“嚶!”
小傢伙嚶嚀一聲,又安靜地睡了過去,兩隻肉肉的小手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衣襟,睡得看起來又是那麼的安穩。
碎裂的疲憊的心,此時此刻感覺像是被一股暖流浸泡着。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現在在男人的眼裡,只留下了無限的溫柔。左手輕輕拍打着襁褓中的嬰兒,邊說着:
“孩子,現在沒事了,爸爸在呢,爸爸會保護好你的......咳咳!”
突然間男人臉色狂變,連忙扭過頭去,猛然咳出一口黑血。他本來已經是燈枯油盡了,但爲了他懷裡的孩子,他唯有強撐到現在。
直到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右手上的巨錘已然落地,他已無力再握住錘柄了。
男人轉過身,朝密林的方向走去。
朦朦血雨當中,孩子就呆在襁褓裡,在他父親的懷中恬靜的睡着,至始至終,小手從未離開他父親的衣襟,死死的抓牢着,可愛的小臉上,露出滿足的酣笑。
男人頭也不回的走了,而被他丟棄在原地的巨錘,在他的身後化作點點星光,消失殆盡。
......
意識陷入黑暗,不知是多久時候,猶如溺於深海的人,無力的扭動四肢掙扎着。只是在某一刻,好像在這虛無之中看到了一絲光芒,便當作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抓住不放,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這根稻草上浮,將他帶回岸上,回到人世間去。
哪怕,那是另一個世界。
或許是執念所致,唐君的意識在陷入無邊黑暗後,總能隱隱聽到幾聲溫柔的輕語。
“沒事了,沒事了啊,爸爸在呢,沒事了,沒事了......”
......
不知走了多久,雨早已經停了。夜空放晴,留下的便是那璀璨瀰漫的星光。
此時,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藍茵茵的、奇異的草的海洋,散落着點點熒光,點綴着這個夜晚,讓一切顯得是那麼的平靜和安寧。
一個靜謐的小山村就坐落在這麼一片祥和的土地。
來到村口處,繞村子打更完一圈回來的村長爺爺還要來到村口確認一下,保障村民們的安全。儘管村長爺爺顯得是那麼的年邁,花白着頭髮和長鬚。
“叩,叩叩,叩......”
老人杵着柺棍一步一步的朝着村口走去,藉着星光看清了前方走來一個人。
那個身影看起來是那麼的殘破和疲憊。
老人靜靜的等待那個身影走到自己身前。他看清了,那是一雙污濁的眼睛。
一雙了無生機的死人的眼睛,全然透露着絕望。
只見眼前這個疲憊的男人將自己的雙手從懷裡伸出,就是遞出了個孩子,送到老人面前。沙啞如死靈般的聲音響起:
“老人家,幫幫我,收留孩子......”
滿身的罪孽讓這個男人無法釋懷,他甚至不敢用自己污濁的雙手去碰髒這個純潔的孩子。他失去了爲人父的資格,只願這個孩子平安無事,哪怕他不在自己身邊。
這裡是個良善地,孩子留在這兒,一切都會好好的。
僅僅是一句話,就將所有的內容道盡,包含了他所有的信念。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老人家沒有去考慮眼前這個男人的話,只是看着孩子白潔俊俏的小模樣和安靜睡着的樣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這孩子睡得真香,呵呵!”
兩鬢斑白的老人家笑呵呵地抱過孩子,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孩子的鼻子,看着孩子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那副可愛的樣子直接把老人的心給融化了。
“你的孩子?”
就在老人接過孩子,男人轉身就要走的時候,這位杵着柺棍腰彎背駝的老人家開口詢問道。
剎時間,男人的腳步一頓,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剛剛彷彿有一絲光芒從他的瞳孔深處徹底消散,就在孩子離手的那一瞬間。
稍稍的一愣神,便又是要擡腳就走。
卻僅僅只是一個聲音,就讓他再也動不了了。
那是孩子的哭聲。
就像是知道他要走一樣,原本熟睡的嬰兒此時此刻卻是大哭出聲。
“呱啊!呱啊!嗚哇哇......”
老人家忙着哄孩子,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只能是輕手輕腳地搖晃着襁褓。
“誒誒誒,孩子,不哭不哭,不哭啊,乖乖,不哭啊!”
孩子的哭聲是那麼的令人心疼,像是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一樣。
那男人終究是一動不動,不邁步,也不轉身。
只是聽身後的老頭碎碎念:
“最近小李老埋怨家裡的鋤刀不太管用,小張又說家裡的鐵鍋壞了,小趙家的柴刀劈折了,小劉家......這村裡,缺個鐵匠啊!”
“誒,你會打鐵不?”
老人家發問,問的自然是那個男人。
聞言,男人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暴睜,猛然轉過身來,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只是看着老人家哄孩子的那副慈愛的模樣,最終點下了頭:
“會的。”
聲音依舊沙啞,但卻不再是了無生氣,多少帶了一絲人味。而同時老人家懷裡的嬰兒竟然停止了哭鬧,像是哭累了,又睡了過去。
驚異之下,老村長擡頭微笑着看向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