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微微垂着眼眸,不敢亂看。但是她能感覺到側前方傳來炙熱的深情,正牢牢地投注在自己身上。
他會怎麼想呢?
忍不住掀起眼簾隔空看過去,發現趙長輕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蕭雲心潮一熱,臉色燙紅,像做了虧心事被抓了個現行,慌忙地瞥了一眼皇上和皇后,然後迅速將頭埋了下去。
看就看唄,你幹嘛深情款款地看?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蕭雲無聲地埋怨了趙長輕幾句,心頭卻抑制不住地涌出甜蜜來。
皇后的視線正從皇上那兒回來,看到蕭雲的目光正從她身邊收回去,不禁奇怪地‘嗯’了一聲,不解地看向旁邊的趙長輕。
趙長輕面色無波,對皇后投來的疑惑眼光付以微笑。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沒什麼特殊的。
幾人眼神之間的傳遞,全部落在了太子眼裡。從進來到現在,他的臉容一直都是黯淡無光,眼底隱着若有似無的惆悵,雖然置身其中,但他卻感覺自己彷彿置身事外,這裡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奏——!”
靜謐的大殿中忽然驚起了一聲尖細中帶着洪亮的喊叫,衆人紛紛回頭,奇怪地看過去。
從正門口跑進來一個大太監,雙手抱着拂塵放在面前,奔到蕭雲前面站立,對皇上說道:“啓稟皇上,御國君王有加急公函傳來。”
加急公函?
除了趙長輕,殿中所有人都感到十分驚詫,這個時候來信,會有什麼急事呢?
皇上擺擺手,橫眉瞟了太監一眼,語氣微有不悅,道:“沒看見朕在處理別的事嗎?送去御書房。朕待會過去看。”
那個太監低眉順眼地道:“是。”
“且慢!”趙長輕詫然開口,阻止道:“皇上,既是加急公函,必有急事。若是兩個月後的朝聖一事有變,那今日談得再好也無用。”
“難不成御國人又想變卦?”皇后憤然道。
皇上蹙眉思索,心道不會是御國又折騰出什麼新招,還要再來一次拒不投降吧?思及此,雙眸一緊,冷聲道:“宣。”
一聲‘宣’傳出殿外,須臾。一個穿着鎧甲的士兵跑進來,單膝跪地,將公函雙手奉上。
皇上打開一看。頓時睜大雙眼,一副意外的樣子。
“皇上,難道……?”皇后見狀,擔憂地問道。難道她的猜測是真的?
“父皇?”太子面色沉重地喚道。
趙太學和平真神色緊張地看着皇上。
皇上身邊一個是他老婆,一個是他兒子。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將信奪過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蕭雲對他們表示無語,不假思索地看向趙長輕,發現他目光微垂,眸色深沉,好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思考着怎麼應對的樣子。
皇上轉頭看向趙長輕。將信推到他面前,冷聲質問道:“是不是真的?”
趙長輕平靜地從皇上手中接過信,緩緩打開。皇后湊過去,看到信上的內容時,她比皇上剛纔還要驚訝,她猛然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趙長輕。問道:“信上所說,是真的嗎?”
“信上到底說什麼了?”太子急切地將身體往趙長輕那邊傾去。
趙太學和平真一臉焦急。趙太學問道:“長輕,到底何事?”
“他親筆寫信給御國公主,要求退婚。”皇上面帶怒色,衝口大聲說道。
衆人震驚不已。
“什麼?”平真驚詫地抽了一口氣,不相信地看向趙長輕,用眼神詢問道:“長輕,你?”
趙太學嘆息了一聲,拍拍平真的手背,默默地對她搖了搖頭。平真無可奈何,重重地嘆了聲氣,看向蕭雲,眼神像刀子一樣,無聲地剜着她。
昨天下午,長輕去太學府找他們,和投軍之前一樣,跪在他們面前,給他們行了跪拜之禮。這一拜的意義有多沉重,他們懂。
果然,長輕告訴他們,他要娶一個名喚‘蕭雲’的平民女子爲正妻。這個女子他們是知道的,平真見過,也幾次對趙太學說起過。她曾經幫長輕治好了雙腿。可是長輕說,這個女子在坊間。
他們做爲父母,自然萬般不同意坊間女子登門入室。可是兒子喜歡,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只要長輕執意娶她,他們半點法子也沒有。正想着默允了此事,怎料今日他們才知道,長輕拒絕了和親公主。他們本以爲長輕是想讓這位蕭姑娘與和親公主像他們這樣,二人做平妻。沒想到,長輕竟然爲了這個蕭姑娘,拒絕了和親。
他是想這輩子只娶一個嗎?
所有人都嚴肅地望着趙長輕,趙長輕笑了笑,露出輕鬆的神情,淡淡地點點頭,慢然說道:“是真的。”
太子頓然收回身體,怔怔地看向蕭雲。長輕爲她做到了,長輕真的爲她做到了!她一定很感動吧?
蕭雲凝視着趙長輕,眼眶有些發燙。他曾說過,什麼都不要想,安心地等着嫁給他便可。她表面上相信着,可是心裡一直有所保留,畢竟和親一事牽涉到的問題實在太大了,她以爲趙長輕最終還是會勸她妥協,家裡安排一個,外面安排一個,她假裝不去想那些複雜的問題,裝作無知地去享受着眼下在一起時的開心,其實已經暗下決定,只要那天到來,她就毫不猶豫地離開。
趙長輕察覺出她的真實想法,沒有去辯解,去說服她,他知道她的原則和底線,一直在默默地想辦法爲她做到,他甚至利用皇上和父母,來向她表明他對這段感情的重視。
這種表達愛的方式和決心,她沒有辦法不感動。
皇上龍顏大怒,道:“你放肆!知道和親這事關乎到什麼嗎?它可以毀了你在戰場上付出的所有努力。”
“皇上,長輕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且先聽聽他的解釋?”皇后好聲哄勸皇上莫要發火。
看來皇上確實氣着了,忘了這裡還有個不相干的平民。皇后啓脣,準備讓蕭雲退下,趙長輕忽然起身,撩起前擺走向下面,和蕭雲並肩站在一起,垂首說道:“臣趙長輕,已有心上人,曾爲她盟誓,娶她爲正妻,終生不負,所以不得不拒絕和親。”
“什麼?難道你想和你爹一樣?”皇后脫口問道。說完後,皇后訕訕地瞄了一眼趙太學和平真,他們果然一臉尷尬。皇后自知失言,不自然地皺了皺眉頭,忙改口問道:“那你也不用拒絕和親這麼嚴重呀?那個女子是哪家的千金?爲何你之前不與我們說呢?”
趙長輕避重就輕地答道:“之前,臣與她失散了,本以爲今生再無緣相見。所以娶何人,娶多少,皆無所謂。但原來我們緣分未盡,上天安排我與她再次重逢。再見到她時,臣發現心中只有她一人,再容不下其她。”
皇后愕然:“你的意思,是終生只娶一婦?”
“是。”趙長輕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語氣很堅定。
“長輕,三思!”太子肅聲提醒趙長輕,視線卻射向蕭雲,希望她能夠理智一點,勸勸趙長輕。
蕭雲抱歉地掃了他一眼。縱然內疚,但是有些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哼!”皇上哂然一笑,眼底透着慍怒,“這件事關乎到兩國未來的關係,你以爲是你一個人的事嗎?”
趙長輕一副淡然自若的姿態,緩聲說道:“皇上,臣拒絕和親,不代表反對和親。兩國百年爭端,必然要通過聯姻這個方式來表達各自的誠意,瓦解過往,從而促進日後的發展。臣多年不在朝中,但也聽聞朝中有些男子十分出色,配戰敗國公主足矣。”
他特意加重了‘戰敗國’三個字,意思不言而喻。
有史以來,都是戰敗國聽從戰勝國的,所以即便戰敗國的和親公主指明要嫁給他,他也不必服從。因爲他們洛國是勝的一方,只有他們纔有資格挑選。而輸的那一方,不配!
皇后蹙眉,問道:“不是傳聞你和那個公主曾經落入崖下,共度一夜嗎?你們……”
“我們什麼也沒有。”趙長輕急忙開口打斷了皇后的疑問,視線不由自主地向身邊傾了傾,“別人聽到的,只是外間傳聞。據臣所知,乃御國故意爲之,企圖擾亂我軍軍心。我身爲洛國將士,在兩國交戰期間,絕不會與敵方有任何超越敵人之間的接觸,以免泄露軍情。這是身爲將軍的基本守則。”
話到最後,趙長輕神情凜然,嚴肅不可侵犯。
做爲一個臣子,他可以被質疑,但是做爲一個將軍,他的忠誠,毋庸置疑!
“那她爲何會指明嫁給你?”皇上怒聲斥問道。
趙長輕回答得很乾脆:“臣不知。”
在皇上即將爆怒之前,趙長輕又不緊不慢地啓齒說道:“據臣推測,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他們打輸了,不服我們,所以想嫁給臣這個手握兵權最多的人,潛伏在臣身邊,或許是等待機會復仇,或許是伺機說服臣倒戈。第二種,等待臣完全信了她,直接手刃了臣,爲她的表叔父報仇。不過,臣在行軍時曾聽說,新君與廢帝一向不合,所以第一種可能性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