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叫賤,拉着大船回去,哄着你的時候,就拿五做六,自以爲是個人物,結果人不搭理你了,回過頭來,還是得低三下四的求着人,還得掏出更多來。
一個大車子被拉到松浦,送到了明軍補給隊那兒,沉甸甸的樺木箱子散發着一股樹香味,箱子上的鎖頭被粗暴的一刀劈開,掀開箱蓋,裡面亮晶晶的銀錠子頓時顯露在幾人眼前。
隨手拿起一錠,掂量了兩下,毛珏又伸手拋了回去。
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到他這兒就反了過來,送神容易請神難!哎!你讓老子滾蛋,老子就滾蛋,再想讓老子滾回來,不好意思,滾遠了!不拿出真金白銀,還想讓明軍給你打仗?想得美!
真是恥於談錢,甚至李山海自己都沒過來,拍了個七品小官,可就算他似乎都挺膩歪,看着毛珏驗完貨,又把銀箱子給推了回去,這高麗士族陰沉的說道。
“毛將爺!一共是八萬兩白銀的軍餉!您查好了!下官這就回去覆命了!我家李大人說了,他在濟州等你!”
濟州海戰中,毛珏擊殺的倭寇差不多有兩千出頭,一個人頭三十兩,這差不多還多出來兩萬兩,有了銀子就是好辦事兒,就算毛珏都是露出了一副笑臉來,笑着擺了擺手。
“這位先生,好說好說,勞煩回去告訴李大人,毛某轉日就到!”
“如此甚好,告辭!”
陰着臉抱了抱拳頭,這戶曹小官也是轉身就走了,目送他離去再看着成箱的銀子,文孟簡直樂得樂不可支了,上去就是給毛珏一個大大的拇指。
“將爺!高!”
“讓蘇胖子這麼一嚇唬,那姓李的就得乖乖把油水兒給咱們吐出來!嘖嘖,八萬兩銀子!應該把濟州城府庫掏空了吧?還不用咱們兄弟髒了手,將爺!實在是高!”
“要不,我派人把蘇胖子叫回來,咱們打道回府算了!”
“怎麼?怕了?”
抱着胳膊審視着那一堆箱子,毛珏的眼睛卻是禁不住眯了起來,這話聽的文孟一激靈,趕忙是狠狠甩了甩腦袋。
“將爺,瞧你說的!前面就是一座火山,您說跳,咱也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就往裡跳!”
“不過,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文孟的心思毛珏清楚,反正李氏朝鮮已經擔上了這個惡名,將士們沒拿到銀子全都會怨恨他們這八萬兩就不用發了,他毛珏拿個大頭,拿個五萬兩都沒人說什麼,剩下他文孟,他孔有德,按照親疏一人分個千多兩,一年多的收入也不過這些,把裝神弄鬼的蘇長梅叫回來,大家回去過安生日子,多好。
可惜,這次所有人的想法與毛珏的都逆了過來,抱着胳膊,他居然是嘿嘿冷笑了兩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時候就因爲懶得做這一件事兒,反倒是多出來一堆事!”
沒給文孟反應時間,毛珏直接陰沉沉的擺了擺手趕蒼蠅那樣的哼着。
“傳令下去,上岸的一律給老子滾回來,取消一切休假,今日收拾行裝,明日開拔,濟州島!”
“末將遵命!”
就算是毛珏的決定逆了絕大部分將領的意思,可毛珏真下了決心,所有人還是得跟着義無反顧的向前走,這就是鐵義副將權威!
打打停停,說實話,這次東江軍還沒有真正的見到血,哪裡有不見血就匆匆回鞘的神劍?再一次扯起大旗,三條風帆戰列艦,三十條大小運兵船,再一次呼嘯着奔着濟州島而去。
…………
李山海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他的牛皮吹早了,班師回朝的日子近在咫尺,可濟州島東南,大隊倭寇襲擾的消息卻是不斷傳來,本來他還信心滿滿,憑着高麗水師可以擊敗倭寇,可三月中旬的濟州外海海戰算是給他上了一課,賤民墮戶出身的人形牲口,是真打不過爲了自己而拼命的倭寇海賊,真要去拼,他不敢。
可放任了?他更不敢,一但他一班師,回頭濟州島再此淪陷,整個南人黨都得跟着淪爲李氏朝鮮的恥辱,他是非得以死謝罪了。
所以李山海掏空了濟州府庫,也得換來毛珏的回頭幫忙,明軍的戰鬥力如何他真不知道,可就算毛珏放水了,他能把倭寇的旗艦拉回來,自己還毫髮無損,他就值這個價錢。
這次李山海也沒帶多少兵馬,就板屋船十條,一千多號人,反正這場仗必須打的快,拼命方面李朝水師用處不大,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還是那個會議室,這次李山海終於不拍桌子了,不過他臉色依舊是生硬的緊。
“本官只有五天時間,五天後必須班師回王京,這五天時間內,無論如何,也得抓住這支陰魂不散的倭寇,徹底滅了他們!毛大人!”
“放心好了!”
也真如同後世拿人錢財爲人消災的國際僱傭兵組織那種職業素養,毛珏是滿面微笑服務,信心十足的敲了敲桌子。
“李大人放心好了!咱大明主力戰艦的速度您也見過!只要這倭寇還敢在朝鮮海峽這兒逗留,他們就跑不了!”
“如此甚好!”
似乎鬆了口氣,李山海對着毛珏又抱了抱拳頭,略帶輕鬆的告辭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拜託小毛將軍了!小毛將軍軍務繁忙,老朽也不多叨擾,先行回船了!”
“唉!李大人,既然來了成爲和要走啊!”
毛珏的熱情忽然是冒了出來,猛地從圓桌那個主位上蹦了起來,伸手熱情的拉住了李山海的衣袖。
“不是瞧不起貴朝水師,不過板屋船那裡頭的船艙,真不是李大人,您這樣的儒雅貴人住的地兒,本將已經命令兵士收拾出來了幾間房間,這幾日,李大人就住在毛某兒好了,待破賊之後毛某再送李大人返京,豈不妙哉?”
不等李山海反應,毛珏又是張口對着李山海身後從人叫喊起來。
“那個誰!還不快回去通報!讓人把李大人的行李給取來!”
心裡,李山海還真是把毛珏給鄙視到了極點,這人,有了銀子好辦事,立馬換了個人那樣,不過毛珏的提議卻是讓他怦然心動。
李朝那個十分計劃,一分做事的精神,造出來的戰艦能精細到什麼樣?板屋船,龜船,無不是陰暗潮溼,船艙狹小,也就李舜臣這樣真人物能住的下去,非必要,李山海這樣嬌氣身子骨,是能住在岸上就住在岸上。
論住宿環境,毛珏的黑珍珠號無疑比板屋船強了多少倍,後面軍官住的尾樓,仗着船廠人多,三層樓每一間都經過了精心裝修,有軟乎乎的大牀,有窗戶有書架,有書桌,還有單獨的衛生間,每天勤務兵來打掃,就算木頭甲板也都是漆過的,還有馬賽克玻璃窗戶。
這纔是上等人住的地兒!身後親信的文武兩班已經暗自點頭了,李山海便也沒裝什麼清廉人士,借坡下驢的抱了抱拳頭。
“如此,就叨擾小毛將軍了!”
“好說好說,龐大海,還不快去帶路!”
在毛珏一副笑臉中,那些李朝官員將領跟着李山海,全都是書生風範談笑着下了甲板,然而他們剛走,笑的猶如如沐春風的毛珏,笑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瀰漫的笑意中,隱藏了不知道多少的殺機,而旁邊知情的文孟,孔有德幾個亦是跟着流露出了陰狠的笑容來,如果這時候李山海再會到這間會議室,他一定會後悔剛剛的選擇。
可惜,他走了。
…………
儘管胸脯拍的挺響,可接下來幾天的軍事行動並不順利,毛珏的艦隊開赴了當地人看到倭寇出沒的海域,然而找到的僅僅是幾座空空如也的無人島,並沒有撞到倭寇的影子。
心頭開始浮現出不安,李山海也開始頤指氣使,大嚷大叫着逼着毛珏接着往細了找,恨不得把大海翻過來。
然而老天爺似乎都不給臉,第三天,平靜的朝鮮海峽忽然就下起了暴風雨,海浪洶涌澎湃的拍打着艦船,把一條條小船拋的猶如澡盆裡的玩具船那樣。
吃不下喝不下,生怕毛珏打退堂鼓溜了,這李山海還真是發揚了鐵人精神,親自盯在船頭,毛珏的職業素養也真不是蓋的,督促着大軍,隻字不提回去,就是那麼一頭往前撞去,四月十五,足足在暴風雨裡掙扎了一天,朝鮮人的板屋船翻了兩條明軍小艇也是翻了一條,這才終於闖出了這片風暴區,一個破位頗爲碩大的島嶼既然映入了艦隊眼簾。
尤其令李山海興奮的,在這個島前,發現了倭人艦隊!
面對明軍洶涌而來的鉅艦,十來條不過二十多米,連火炮都沒有的簡陋關船是毫不畏懼的迎了上來,也做好了戰鬥準備,三條真正的海上堡壘巨無霸也打了橫,下了船錨,就等着一聲令下打開炮艙,轟他娘個稀巴爛,站在艦橋上,兵部判郎李山海那張老臉上也寫滿了興奮,還不住的嘟囔叫嚷着。
“絕不能讓他們跑了!絕不能!”
“放心吧!”
意味深長的笑着,毛珏是輕鬆的扭頭下達着命令。
“傳令下去,準備開炮!”
“等等!”
萬事俱備,只欠這些倭人上來送頭,可這功夫,亢奮的李山海卻是猛地伸手叫了停,還擠開了毛珏,親自到了那大望遠鏡前面,撅着屁股向下眺望着。
“怎麼了?李大人?”
“不對!不能開炮!”
聽着毛珏的疑問,李山海面色陰沉的擺了擺手,旋即又是對着身邊一個李氏朝鮮官員吼叫道。
“發旗語給尹留守,派他上去和這些倭人接洽,先禮後兵!”
在李山海的怒吼中,一條李朝板屋船脫離了隊伍,向對面倭人關船行駛過去,那些船頭打着杏葉紋的倭人武士也並沒有如同倭寇那樣,瘋狂的上去攻擊,而是也派了使者與之談判,片刻之後,一條舢板急促的奔回了本陣,帶來了令李山海沮喪的消息。
這不是倭寇,不知不覺中,明,朝艦隊已經穿越了朝鮮海鮮,向東抵達了赫赫有名的對馬海峽,眼前的就是對馬島,倭國的正式領土,而守衛在這兒的關船隸屬於九州的賀佐藩,是島鍋家的武士。
萬曆朝鮮戰爭,一度李朝與倭國的關係跌落到了冰點,然而畢竟兩國一衣帶水,在對馬宗氏的努力下,又恢復了一些邦交,宗氏在對岸李朝領土的釜山,還開設有倭館,經營朝日貿易。
對倭寇斬盡殺絕,畢竟海賊在哪國都是非法的麻煩人物,可對於倭國幕府下的藩數武士,李山海可就不敢亂動了,一個不好,也許再一次引發李朝與倭國曠日持久的大戰,聽着彙報,這老倌兒無精打采的對着李朝軍兵揮了揮手。
“讓尹留守回來吧!”
打發走了傳令兵,他又是無奈苦笑着對着毛珏一抱拳。
“小毛將軍,既然已經到了倭國的邊境,這倭寇應該是跑了,咱們也不必再找,班師回朝吧!”
“李大人,你說了算!”
還是那麼一如既往的有着職業素養,毛珏微笑着點了點頭,旋即一扭頭對着文孟又是吼了起來。
“老文,沒聽明白嗎?還不下去傳令!”
這次作戰算是告了一個段落,也沒多想,一面往後船樓走,一面李山海腦海裡還想着這次回去如何和西人黨金自典交代,萬一倭寇再回來,如何把事情圓過去,可當他走到艦樓門口時候,劇烈的震顫與打雷那樣的轟鳴鋪天蓋地一般的就傳了來,滿是不可置信,足足愣了幾秒鐘,李山海氣急敗壞的跑回了艦橋。
“毛珏!你!你瘋了!”
就算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一輪炮擊中,攔截出來的十二條鍋島氏關船被轟塌了三條,其餘也是在榴霰彈的覆蓋下死傷慘重,驚魂未定的倭軍武士憤怒的舉着武士刀叫罵着,鐵炮與大筒一起瞄準了同樣驚呆了的尹留守與那條板屋船,戰爭的潘多拉魔盒在不經意間就被毛珏打翻了!
更加重要的是,此時,整個艦隊懸掛的都是李朝的旗幟!
引發了李朝與倭國的戰爭,這個政治地震要是由他李山海帶回去,恐怖的後果甚至他都不敢想象了,簡直要氣的發瘋,李山海暴怒的咆哮着。
“毛珏,馬上下令停火,派船去,不,本官親自去解釋!準備船啊!”
可這一刻,毛珏也是處心積慮許久了,還是那種淡然的微笑,雖然這微笑已經在李山海眼中變得無比厭惡與鄙夷,帶着這微笑,毛珏不以爲然的說道。
“不就是些倭寇嗎?李大人不必大驚小怪,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軍就可以爲大人消滅他們,這功夫,大人還是在房間裡靜候佳音吧!”
“來人,把李大人帶下去!”
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毛珏這根本是算計了自己一路,這與倭國爆發戰爭的鍋,自己是背定了,被文孟幾個獰笑着拖下去,一邊走着,李山海一邊還驚怒交加的咆哮着。
“毛珏!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對沒錯,老子是瘋了!”
趴在船舷上,毛珏一雙眼睛簡直熊熊燃燒着亢奮的光火,看着那些對李朝板屋船瘋狂扣動扳機的倭軍武士,他是悠悠然的拍着欄杆。
“接着開炮!把他們全都送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