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蕾娜的嘴角微微勾起,像三個火槍手裡的壞女人米萊迪那樣低下了頭,把臉掩蓋下來,聽着毛珏的問話,陳嬌的臉色稍微露出些不自然來,卻還勉強的把笑容給撐住。
“回老爺,素衣她,她有些不舒服,就沒來。”
臉色已經完全陰沉了下來,毛珏是轉身就往後院走去,一下子,陳嬌的臉開始變得毫無血色,慌忙在身後提着裙子追上去。
“老爺!”
沿着院子往裡走,一邊走,一邊毛珏還大叫着素衣的名字,三個女人,兩個是各懷心事,另一個則是滿臉懵逼的跟在後頭,毛珏這到處亂闖讓毛府整個也鬧得亂翻了天,居然有不認識的僕婦想要把毛珏給趕出去,可旋即看到驚慌跟過來的陳嬌,又是趕忙的鞠躬行禮。
這麼一路闖過來,一直到後面他的小樓,一聲熟悉而驚喜的聲音這才傳了出來。
“少爺!”
“素衣,我在這兒!”
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直接踹開了房門,毛珏闖了進來,可眼前的一幕,讓他又是勃然大怒。
那是小樓的洗衣房,幾桶衣服堆得老高,穿着粗布荊裙在那兒,素衣已經不知道洗了多久,院子裡淋淋漓漓的溼衣服掛了多半個院子,而就在她身邊,兩個身粗腰圓的健婦老婆子掐着腰,鼻子不是鼻子臉色不是臉色的在那兒看着,不住地催着。
“快點洗!”
看到毛珏進來,倆壯婦還蠻橫的指着他喝問着。
“你是什麼人?敢闖毛府內宅?”
一瞬間,毛珏的火氣一下子就壓不下來了,聲音都因爲憤怒而變得微微顫抖,卻平靜的似乎都沒了人的感情那樣,看着地上的衣服,絲毫沒有例會兩個喝罵的蠻婦,他是陰沉的問道。
“是誰?”
“回,回少爺,沒什麼誰的,這是,這是素衣分內的事兒,素衣沒用,沒幹完而已。”
兩隻通紅的小手耷在圍裙上,怯怯的聲音,素衣把腦袋垂的低低的,不敢看毛珏的臉。
“老爺!”
這功夫,提着裙子,陳嬌幾個還有外面的毛府僕從也都跟着進了來。不安到了極點,臉色蒼白也到了極點,陳嬌顫抖的在後頭一拜着。
這一句老爺,嚇得剛想告狀兩個蠻婦腿兒都軟了,驚恐的在一邊也是低下了頭。
不再問素衣了,更是看都沒看她一眼,毛珏直接暴怒的一揮衣袖,指着那兩個有些茫然無措的老媽子吼道。
“來人!拖出去!”
毛珏的怒吼聲中,跟着過來的幾個護院下人卻是茫然無措,根本沒聽他的命令,而是紛紛扭頭看着陳嬌。
“還愣着幹什麼?沒聽到老爺吩咐嗎?”
嘴脣已經咬的發白了,看着那些遲疑的僕從,陳嬌急躁的怒斥道,這一句話終於讓幾個家丁開了竅那樣,上去就像拖走。
然而,這個面子毛珏都沒給她,沒等那些僕從動手,毛珏已經昂起了聲音,對着門外喝道。
“毛槊!”
“卑職在!”
倒是帶着親兵也跟來了,不過卻一直在外面,不是毛槊想看熱鬧,這種家事兒,他實在是不想參和,奈何,毛珏已經點名了,他也只好抱拳應一聲,一個眼色下,親兵拖着那兩個僕婦就往外走。
腿都嚇軟了,這可是當兵的!一邊被向外拽着,一面兩人哭天抹淚的告饒着。
“夫人,饒命啊!求求您。”
臉上絲毫沒有血色,束手在裙子前,陳嬌卻是一直咬着嘴脣,一言不發,誰知道這時候,毛珏的手居然指向了她。
“還有她,一併拖下去!”
這下子,毛槊的後腦勺上卻是禁不住冒出了冷汗,杭州的事兒雖然他也經歷過,可陳嬌如今畢竟是少奶奶,將爺夫人,對她動手?毛槊不敢。
“將爺!”
臉苦成了杏仁,毛槊無奈的抱拳請示着,然而這一次,毛珏卻是沒有說話,眼神,僅僅是死死的盯在他臉上。
從未見過毛珏如此憤怒的表情,毛槊禁不住在心頭嗚呼哀哉一聲,看這樣子,這位少奶奶日後是別想得到少爺的寵愛了,不過就算彗星撞地球的機率,他倆和好,少奶奶要報復他的話也是後話了,今天要是不動手,他就得先扒衣服走人,甚至更糟。
不過,就在毛槊糾結的時候,這陳嬌卻是給了他一個臺階。
“妾身領罰!”
“夫人,得罪了!”
“有勞。”
眼圈紅彤彤的,低着頭,陳嬌沉默的走到了前面,也不敢碰她,兩個親兵是在背後離得遠遠的,那些新來的下人看着這一幕,大氣兒都不敢出。
可就在這功夫,一聲老邁的聲音卻是在外頭響起。
“住手!”
“父親!”
眼看着毛文龍穿着便服,手裡拎着根柺棍走出來,就算毛珏,也忍不住詫異的瞪圓了眼睛,旋即方纔一抱拳。
“孩兒耽擱公務,沒有及時拜望父親大人,還望父親恕罪!”
“不要給老夫整那些沒用的!讓素衣在這兒洗衣,是老夫的命令,你要不要把老夫拉下去一塊打?”
再一次,毛珏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可旋即,他的聲音也是跟着冷了幾分。
“孩兒不敢!”
“不過這個女人!父親應該知道爲什麼!”
“老夫有何不知?你帶回來三十多個陳家下人,陳家族人,老夫甚至還挨個打聽了個遍,老夫還找穩婆爲她驗過,陳嬌並未做什麼喪失婦德的事兒,年輕人,一時糊塗下,不很正常嘛?你小子做的糊塗事兒還少嗎?”
毛珏的嘴角抽搐了下,對面,陳嬌的腦袋又是向下低了不少,揹着手回頭,毛文龍望眼看向了漆黑的夜色。
“男兒,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齊家尚且在治國之前,如今她是你的正室了,這個家也得有人來管着,男主外女主內,爲了一點小事你當着衆人去懲罰她,成何體統,你,糊塗!”
到現在毛珏終於有點回過味來了,毛文龍還真是用心良苦,擴了自己的副將府,招了一大堆新人,今日又罰素衣,讓陳嬌來迎他,就是爲陳嬌這個少夫人在府內立威。
可是,誰都不能因此而爲難素衣!
“父親,如果有一天,孩兒不是這個鐵義副將,也繼承不了您的東江,素衣回義無反顧的跟着孩兒走,可她呢?”
“孩兒出征歸來,倦了,就不多陪父親了,告退!”
扯着怯生生的素衣那通紅的小手,轉身毛珏又是向他那二層小樓上去,氣的毛文龍在後面,柺棍兒敲打着青石板吧嗒吧嗒作響。
“你光看素衣的手通紅受傷,你又怎麼不看看陳嬌的手,同樣也是通紅受傷,爲了迎你回來,她是從一大清早開始,整整忙活了一天,那桌子酒宴幾乎都是她炒的!你,你這混賬,氣死老夫了!”
這話終於讓毛珏怔了下神兒,回頭張望過去,陳嬌始終是低着頭一言不發,終於,毛珏也是對着毛槊揮了揮手,旋即轉過了身來,正身正榮面容的說道。
“我今天倦了,酒席就不吃了,夫人讓下人們收拾了,可好?”
“是,老爺!”
這個結果算是毛珏妥協了,他親口承認,陳嬌是毛府的少夫人,那麼她日後就是毛府的少夫人,只不過經歷了這一遭,誰更重要,相信那些勢力的下人們心裡也應該跟明鏡似得,這個家,她還是不好當!
不過能爭到這個結果,毛文龍不滿意也得滿意了,看着毛珏又是轉身上樓,老傢伙終於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回身對着陳嬌嘆了口氣。
“這個小兔崽子,老夫是管不了了,今個是老夫糊塗,倒是把你給連累下來了。”
“老太爺折煞妾身了!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妾身就下去了!”
“行了,你去忙吧!”
手放膝上蹲禮辭行,陳嬌的眼圈兒依舊是紅彤彤的,今個立威,最大的贏家成了什麼都沒做的素衣,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兩個僕婦在後頭連滾帶爬把洗了一半的衣服給抱了出來。
院子裡最後就剩下了毛文龍自個,外加兩個老家人伺候着,眼看着這各走各的了,老傢伙再一次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
“這個混賬小子,像老子啊!”
…………
毛府的事兒算是告一段落了,要說,毛文龍的確是有眼光的,毛珏的幾個女人,毛利櫻現在還不算,阿德蕾娜則算是小三加小秘,公事上能幫助毛珏不少,不過別說這方面就佔據她很大精力了,她一個番邦女子,管毛府,毛文龍就先搖頭了。
餘樂兒是毛珏拐回來搪塞他的,這妞算是個開心果,可持家,她也不行。
和毛珏感情最深的是素衣,她也的確是賢惠,耐勞,逆來順受,從來不在乎自己,是毛珏心靈的一出港灣,只不過也正是因爲她性子太柔弱了,同樣是持不了家。
以前毛珏家小還行,總共就不到十個人,廚師,車伕,傭人,雜役,再加上他們幾個,就沒了,可如今,毛珏從江南算是陪嫁帶回來的陳家人就有三十來個,山東的餘家人也有十幾個,毛文龍還播過過來些毛家下人,一些遼陽毛家的遠親,加一塊也有二十幾個,這麼多人小一百多了,沒有個管的住事兒的,還真是不行。
雖然,毛珏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之前一個小家過得不也是好好的,非得塞這麼多人過來,搞這官家威嚴虛胖子幹什麼,他這一鎮軍閥成不成功,看得是有沒有戰功赫赫,能不能給自己手下人帶來勝利與財富,他就算有一萬個家丁僕人,讓人打的跟豬頭三似得,照樣沒用不是?
只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對於毛文龍,毛珏還真是無力反抗,只能是任由着這新晉毛府繼續存在下去。
不過還好,陳嬌的確是個管家的料,一大清早,又是督促着早飯奉上,恭請着毛珏去了前廳,在新晉小姓衆家臣毛利櫻扒拉了三碗大米飯之後,外頭他的車駕,親兵馬匹,外出的衣物官服也是給整理的妥妥當當,甚至沒用毛珏開一句口。
府門外,目送着同樣一言不發而離去的毛珏,一股子幽怨在陳嬌眼中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她是微微搖了搖頭。
“毛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