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日頭暖洋洋的從高聳壯觀的環海岸山脈邊上懶洋洋的爬出來,一副醉醺醺的模樣,李定國從總督府邊上的小酒館搖晃了出來,。這幾天,他解鎖了一條大成就,甭管什麼嗆的喉嚨冒火的龍舌蘭酒,朗姆酒還是漆黑髮苦的啤酒,居然都喝順口了不說,還到了能和那些本地兵痞子叫着號對着瓶吹這種程度。
別小瞧一個喝酒,當年李定國跟着張獻忠造反時候,不少救命的消息就是從小酒館打探出來的,如何時何地官軍從哪兒進軍,糧草又如何行進,縣城內縣太爺和某某人的幾姨太搞在了一起,可以策反爲內應云云,這幾天也是差不多,能來總督府附近的酒館喝酒,基本上都是些在職的軍官,拼桌子喝酒的抱怨家常中,就讓他打探出了個基本情況來。
那就是太子不務正業!
毛珏派遣他來新大陸,主要任務和阿德蕾娜一樣,紮根,奪取西班牙人的墨西哥殖民地,然後打通美洲地峽,爲大明皇家海軍清理出一條直達歐洲的航線來,讓大明的軍艦也足以開到歐洲來,制霸世界。
毛珏在杭州翹首以盼,就等着修運河的消息,可太子爺非但沒着急不說,還把第一批跟隨阿德蕾娜來的新大陸殖民地步兵給扣下了,劉宗敏部兵民家眷加一塊六萬多,四萬都被他調到了東線蛇河平原上就地屯田,留在這兒建設寶石海的八千人馬,六千多平民,跟着阿德蕾娜這個主帥南下的居然只剩下了一個兵團。
更甚至,大明如今與西班牙正戰火如荼,在新大陸,太子爺居然在和敵方的墨西哥殖民地做着生意,這些天他喝的龍舌蘭酒,朗姆酒與啤酒,都是船運自南方墨西哥城。
皇帝與太子的意見公然相左,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而且聽傳言,太子本來就不爲皇帝所喜,加上他又這麼熱心這麼自私的開發自己一畝三分地兒,將來這位太子爺能不能回大明繼承皇位,還真就不好說了!甚至往壞處想,太子想要在這新大陸立國,皇帝卻未必能允許,或許將來雙方還的爆發出一場戰爭來。
就在李定國搖晃着思慮着時候,一陣陣急促的牛蹄子聲猛地傳來,向街頭張望,腦門上繫着黃色小辮子,好幾個西班牙人居然大搖大擺的騎着高頭大牛小跑在了大明的港口中,後面車子還拉着不少貨,聽說領頭這傢伙叫亨利什麼什麼金的可笑外藩名字,是太子的寵臣之一,讓在一邊,看着小亨利跟小丑那樣屁顛屁顛下了車子,往酒館子裡補着酒,李定國忍不住又是搖了搖頭,旋即步伐急促的接着向港口邊上走了過去。
畢竟是個海外殖民地,幾分鐘也就從城中心回了港口邊上,李定國治軍甚是嚴格,他出去喝酒,可部衆精簡的八千人一個兵團卻依舊在港口邊空地操練隊列陣形,這幾天儼然也成了海城一景,看到李定國回來,他的副將馬進忠,馮雙禮全副盔甲嘩啦作響,是急促的迎了過來,抱拳拜見着。
“三少主!”
跟着李定國往裡走,也是大西軍老將的馮雙禮還頗爲興奮的在邊上彙報着:“三少主,太子爺那面有消息了,再有三天,太子與劉宗敏將軍就帶着俘虜返回寶石海了,咱們是否準備禮物,去拜見則個?”
“不等了!傳本將軍令,吹響集合號!大軍午時造飯,未時出發,沿着海岸線南下去往海天州與阿德蕾娜帥匯合!”
這個命令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滿是驚愕,兩個副都督都是不可置信的驚叫道:“三少主,不拜見太子了?”
“太子爺畢竟是落基總督,三少主上官,如此失禮匆匆而去,不好吧!”馮雙禮忍不住在邊上又是規勸起來,可此時李定國卻已經拿定了主意,很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吾意已絕!”
“末將尊令!”
無可奈何,兩名副將跟着重重抱拳領命了下來。
歷史上李定國能在敵衆我寡下堅持如此之就,就是因爲他性格中的一個果字,做事果決!連船都不坐了,甚至連上萬老弱家眷和移民都拋棄在了這裡,大約下午一點左右,八千步騎兵前面開路,一萬五千左右的壯年家眷勞動力跟在後頭,毛珏給的大炮也不要了,用手推車推着軍糧與火藥補給品,一行人是浩浩蕩蕩的向着南方行進了過去。
回頭眺望着海霧中開始朦朧的寶石海,一邊騎馬向前,一邊李帥逼還忍不住鬆一口氣,阿德蕾娜屬於皇帝毛珏一方,寧可開罪太子,他也要站在皇帝一方,以此來表明忠心。
不過這是長遠考慮,再得罪太子的前提下,如何把他一窮二白的海天州經營起來,把金礦挖掘出來,卻也還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一面隨着戰馬晃悠,一面李定國再一次眉頭緊鎖的深思熟慮着。
一腦袋都是權力鬥爭的爛事兒,思慮中的李定國,是渾然沒有注意到,他隊伍中多了倆異類。
來時候是翩翩書生美公子玉兒大小姐,現在卻是印第安酋長玉兒大蠻夷了,腦袋上插滿了印第安羽冠,還買了一套印第安人的麻布袍子披風披在了了外面,小臉下又畫了兩道彩繪,騎着寶石海置辦來的牛,毛珏的心肝寶貝小公主無比新奇的左顧右盼着一望無垠的大海,還有到如今依舊沒有開發,亙古洪荒的連綿山巒。
只不過她是高興了,跟着她來的貼身小侍女朵兒卻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騎在牛屁股上,小丫頭是無比悲催的抱拳請着:“小姐,咱們回去找太子爺吧!求您了,別再走了!婢子害怕啊!”
“不回去!”
小腦瓜晃悠的猶如個撥浪鼓那樣,玉兒是氣哼哼的嘟着小嘴兒:“憑什麼五姨娘七姨娘她們就可以去報社上班,忙這忙那的,我娘就逼着我學什麼女紅女德,還的天天看龐友德,沈付容那幫功臣富三代噁心的嘴臉!憑什麼啊?”
滿是戰鬥力,這妞是眼冒小星星的直晃悠拳頭:“誰說女子不如男!本小姐也要闖下一番事業,給大父還有孃親看看!”
玉兒這戰鬥力十足的磨拳搽掌着,卻是把個小侍女聽得都快哭了,無比悲催又拉了個長音叫了起來。
“小姐啊!!!”
.........
李定國走的還真及時,他這才過了哥倫比亞河,毛行健就率部沿着雷尼爾火山山巒與他擦肩而過。
他麾下大約也是一個兵團八千人,卻押送着五千多個俘虜,行伍間,一個個穿着麻布衣的土著印第安人雙手與脖子被綁在繩套子上,兩名軍士一前一後串螞蚱那樣押送着十多個人,前面騎兵團左右開路,隨着戰馬的搖曳,毛行健沉穩的在中軍督軍着。
照比剛來新大陸的太子爺,毛行健那張臉上此時多了不少風霜痕跡,可也比當初更加成熟,面貌並沒有變化太多,氣質上卻是天翻地覆,估計再見面,就算毛珏也得感慨,自己這個兒子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一系列事件也的確是讓毛行健成長了,讓他認清了世界遠沒有儒家書本上那麼美好,跳出了聖人微言大義的條條框框,這個春天就是個明證,本來一項主張教化爲主的太子爺在結束傷膝谷之戰後僅僅休整了一個月,就再度翻閱落基山,並且還將冬天斬下的天巫首級以及其他部族酋長的首級傳首密西西比河,故意去激怒當地的曼丹人,阿西尼本人去挑戰,結果聚攏在一堆兒應戰的印第安部族被殺的大敗,當場被殺數千人,被俘部衆男男女女兩萬餘人,十幾個大部落臣服於大明麾下,成爲其藩屬。
太子爺的從政風格是徹底變了。
就像是商周時候的君王征討戎狄部落得勝歸來時候那樣,看着太子的大旗,整個寶石海頓時沸騰了,男女老少興致勃勃的夾道觀看着大軍入城,對着那些頭髮亂糟糟,滿是狼狽的印第安部族則是指指點點着,更有不少大明來的大商人,滿是興奮捏着下巴盤算着,一旦官府拋售官奴,自己要不要買幾個廉價勞動力歸入店中。
不過這頭毛行健纔剛回總督府,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負責留守本部的第九兵團參謀劉豐谷已經是一肚子氣找了上來。
“太子爺,您不在這段時間,新大陸第六次補給艦隊到寶石海了。”
“這不是好事嗎?怎麼這樣一副表情?”
一邊將軍大衣脫下來,掛在屋子裡的衣服架子上,毛行健一邊很隨和的笑道,聽着劉胖子卻是着急的趕忙重重搖了搖腦袋:“這次陛下還封了個徵東侯,海天州提督,叫李定國的來,還帶了一個兵團的軍隊,可這李定國狂妄自大,桀驁不馴,和總督府連聲招呼都沒打,就直接率軍南下了,臨走還順手牽羊搶走了咱們蛇城一百多頭牛,簡直不把太子爺和總督府放在眼裡!”
本來等得好好的,忽然來的不辭而別,劉豐谷心裡這彆扭可見一斑,他這添油加醋一頓彙報,聽得毛行健自己也是情不自禁的一愣,不過片刻之後,他卻是輕鬆地笑着搖了搖頭:“看來老爺子有些着急了,不過沒關係,三姨娘那兒會幫咱們解釋的!”
“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老劉,一會兒你再帶兩百頭牛,拉些糧食跟上去,派人告訴李定國,建海天州缺什麼,只管和總督府拿!”
這下子,劉豐谷頓時傻了眼,不着這貨麻煩不說,還的倒貼錢,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不過毛行健還真就沒當回事,一方面只有在異域他鄉,才能體會到同鄉同族的這種珍貴,待的越久體會的越真切,尤其是蛇城破城那一次,給毛行健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也重塑了他的性格。
另一方面,毛珏派他來就是爲了歷練,如何處理麾下的矛盾,把大傢伙擰成一股繩,這是當領導的基本功,就因爲如此,那麼甭管李定國多麼桀驁不馴無禮,毛行健也能一笑置之,因爲這正是鍛鍊他凝聚隊伍統治力的大好機會,一邊輕哼着,一邊他還悠閒地坐在辦公桌前給自己倒着茶水來,慢悠悠的的吩咐着。
“小亨利回來了吧?一會讓他來見我。”
毛行健已經定下計劃,再鬱悶劉豐谷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只能是無奈的一抱拳,轉身出了門去。
然而,沒過半分鐘,小亨利沒到,這胖傢伙卻又是急急匆匆回了來,腦門上帶着汗珠子,雙手將一份黑皮子公文遞了過來。
“太子爺,楓葉侯馬寶急報!”
“這傢伙,鼻子比狗靈,知道孤手底下有點人手了,聞着味兒就過來了!”
學着毛珏的模樣,一手端着茶杯笑罵着接過了公文,一邊喝一邊翻看着,可剛看到第一行,太子爺噗嗤一口熱茶就全噴出去了,剛剛還養氣功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功夫毛行健卻猶如燙了屁股那樣蹦了起來,一張臉抽出如沙皮,氣急敗壞的叫嚷着。
“快傳宋騎尉!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