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
尤其是後半夜,寒意徹骨。
好在此時絕大多數人都已熟睡,對於寒冬的偷偷逼近並不瞭然。
今夜的徐六並未歇息,而是裹着厚重貂裘,在一位巨鯨幫幫衆的陪同下朝城外行去。
“六爺。”
幫衆縮着肩,提着燈籠,小聲開口:
“這是要見哪位?怎麼約在這個時候?小的受些罪倒是無妨,還要勞煩六爺您大半夜跑一趟,真是罪過。”
“哼!”
徐六輕哼,摸了摸順滑的貂裘,道:
“我長這麼大,從沒有像最近這幾個月日子過得那麼滋潤,這全都仰仗舅舅的照顧。”
“他的事,豈能怠慢?”
“是,是。”幫衆連連點頭,恭維道:
“賀主管是大人物,吩咐的事肯定很重要,不過這等事交給六爺,看來您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一樣。”
“主管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
“秋馨妹子。”想起那位模樣俏麗、身材有致的表妹,徐六雙眼不由一亮,就連喘息都變的粗重起來。
賀東無子,生性多疑,身邊能信任的人不多。
自己作爲對方少有的晚輩,剛剛認親地位就已不同,若是能再與秋馨妹子結成夫妻,以後就是一家人。
到時候,纔是真正的好日子!
流民?
以前身爲流民的經歷浮上心頭,他的面色也來回變換。
啃樹皮、吃人肉,爲了一頓飯與人搏命;爲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遭受他人毒打。
這些過去了!
徐六輕撫貂裘,眼神漸漸平靜。
那種日子已經一起不復發,現在的自己不再是任人擺弄的六子,而是巨鯨幫小頭目六爺。
在其他人還在爲了幾十大錢苦惱的時候,他的一頓飯都已不是這個數目。
勾欄聽曲!
夜歌歡場!
……
這纔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回憶這段時間的經歷,尤其是那些花紅酒綠的日子,讓他氣血躁動,忍不住扯了扯衣領。
“對了。”
側首看向幫衆,徐六問道:
“錢嫂子那邊有信了沒有?”
“快了。”幫衆明顯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點頭道:
“小翠目前在城裡一家成衣鋪子做工,他爹在碼頭搬貨,聽說前兩天不小心扭了腰。”
“現在家裡內外全靠她一人支應,肯定不成。”
“扭了腰?”徐六輕笑:
“真是不小心?”
“就知道瞞不過六爺。”幫衆連連拱手:
“閒聊的時候,託那邊的兄弟‘照顧’了一下,這不也是爲了給六爺您進進孝心嗎?”
“哈哈……”徐六大笑:
“我明白。”
“不過小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我是打算當偏房養的,他爹怎麼說也算是我老丈人,不要做的太過。”
“是,是。”幫衆急忙點頭:
“小的明白。”
“咦?”
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幫衆輕擡手裡的燈籠:
“前面好像有人?”
“哦!”徐六打起精神:
“看來是對面來人了。”
對面?
什麼交易需要這種時候來辦?
幫衆心中疑惑,卻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老老實實點頭,舉着燈籠朝來人靠近。
黑暗中,看不清來人相貌,僅能知道來人的身形十分高大。
隨着雙方距離接近,一種不對勁的感覺浮上心頭。
哪裡不對?
殺氣!
“不好。”
幫衆面色大變,猛然驚叫,猛揮手中燈籠,同時摸向腰間刀柄。
“唰!”
他這邊動作還未做完,已有寒風撲面,來不及拔刀,急急連刀帶鞘橫隔在自己胸前。
久經械鬥,讓他在危機時刻做出正確反應。
奈何……
“彭!”
“咔嚓!”
一股巨力當胸撞來,力道之大,壓着刀鞘落在胸口,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幫衆咽喉一甜,吐血倒飛數米。
落地後,直接昏死過去。
“誰?”
徐六面色大變,急急吼道:
“我是巨鯨幫……”
“唰!”
來人踏步上前,面上罩着黑布,僅僅露出一雙冷冰冰的眼睛,二話不說手中的長刀已然當頭劈落。
刀勢兇狠,速度更是驚人。
徐六下意識後退,就覺胸口一涼,卻是身上的貂裘被一道斬破,甚至在身上劃出一道血口。
滾燙的鮮血讓他面色發白,拔劍攔截之際更是叫道:
“好漢饒命,若是求財的話我身上的東西您隨便拿,只求留我一條性命。”
“哼!”
周乙輕哼:
“死!”
“是你!”
熟悉的聲音,讓徐六驚叫出聲,隨即眼中就滿布絕望。
裹腦回旋刀!
刀光閃爍,繞着脖子猛然一轉,一個頭顱高高飛起,陡然失壓導致脖頸處鮮血狂噴。
“噗通!”
頭顱、屍體跌倒在地。
周乙眼神冰冷、毫無波瀾,大步來到昏死過去的幫衆面前,照着胸口就是一刀捅了過去。
“噗!”
幫衆身軀抽搐,頭一歪,直接嚥氣。
提到在手,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對比往日種種,他總算明白古人爲何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不過……
“本該如此!”
不同於山上的遭遇,也許是因爲天色太暗遮蓋了鮮血,掩蓋了慘況,此時的周乙並無不適,反到心中通暢。
甚至感覺,意識前所未有的清晰!
壓下心中浮現的漣漪,彎下腰剛打算摸屍,他眼眉一挑,隨即大踏步朝着暗處衝去。
“朋友。”
黑暗中,一人悶聲開口:
“我只是路過,絕無惡意!”
“路過?”
周乙冷哼:
“這個時候路過,也太巧了些吧,而且閣下這身打扮,可是一點也不像是路過的人。”
“你想幹什麼?”藏身黑暗中的那人開口:
“我是紅蓮教弟子,來此是爲了跟賀東達成交易,你與那人的恩怨與我無關,招惹紅蓮教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
迎接他的,是一抹刀光。
橫掃千軍!
劈風刀法:精通!
刀出,力道比此前翻了將近一倍,只是迎面而來的勁風,就讓黑暗中那人呼吸一促。
“換血巔峰,欺人太甚!”
怒喝聲中,來人雙目泛紅,掌如磨盤擊出,十指在黑夜中竟是顯露出金屬纔有的光澤。
“當……”
悠揚的碰撞聲響起。
長刀與手掌相撞,赫然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皮堅如鐵,這是真正的武道高手!
不對!
周乙心中一凜,隨即回過神來,如果對方是武道強者的話,剛纔沒必要說那種軟話。
而且兩人對撞,自己的力氣佔據明顯上方。
對方應該是戴了某種特殊的手套。
“再來!”
低吼一聲,周乙再次持刀衝上,精通階段的劈風刀法順應風勢,兜頭朝來人絞去。
剛剛就是這一招,絞飛了徐六的腦袋,來人更是親眼所見,自不敢擋,抽身飛退揮掌側擊。
“唰!”
刀勢中途變換,周乙翻身而起,刀光繞身斬出。
鷂子翻身斬!
“叮……”
虛步藏刀!
刀光一隱一出,兩人彼此交錯。
“呃……”
來人身軀顫抖,看了眼心口處的裂痕,滿臉不甘:
“我教……不會放過你的!”
“哼!”
周乙冷哼,轉過身一刀絞首,下一刻面色就是一白,雙腿發軟,幾乎當場跌倒在地。
低頭看了看肩膀,上面赫然有着一片鐵青。
這等皮外傷到不是很嚴重,虛脫的真正原因也不是受傷,而是精通境界的劈風刀法對於體力的消耗極大。
只是短短片刻,就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
*
*
兩尊石獅子立於左右,巍峨氣派的大門前九層石階層層分明,一根玉質青竹鑲嵌在門樓之上格外顯眼。
四位精壯大漢守在門前。
不同於尋常幫衆,四人的身上有一種莫名氣勢。
武者?
看大門的,都如此不凡。
宰相門前七品官,莫不是這個意思?
周乙暗自心驚,面上露出遲疑,頓了頓方邁步靠近。
“站住!”
一人垂首低喝:
“這裡是青竹幫駐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幾位。”
周乙拱手:
“我是前段時間林家武院招收弟子的一人,現今衝關成功,按照當初的約定前來入院。”
“嗯?”
聞言,看門的四人面色微變,對視一眼後其中一人把聲音放緩:
“稍等,此事有人負責。”
“是。”
周乙應是,眼中若有所思。
看來林家果真極其特殊,青竹幫已是城中一霸,不亞於巨鯨幫,聽聞林家也要客客氣氣,即使是一個武院弟子。
沒過多久,兩人從院內並肩行來。
其中一人已是古稀之年,白鬚及腰、背部微駝,唯有一雙眸子已經明亮,不見渾濁。
“就是他?”
看了眼一旁站立的周乙,老者得到看門確認後,方輕輕點頭:
“陳護院,恭喜又得一人傑。”
“算不上。”
陳護院肩寬體闊,足有常人兩個大,留有滿臉絡腮鬍,審視了一下週乙,下意識皺眉,隨即擺了擺手:
“跟我來!”
“是。”
周乙應是。
跟着對方來到青竹幫斜對面一處小院,陳護院隨手捏了捏他的筋骨,面色又是一變:
“十六了?”
嗯?
周乙聞言一愣,隨即看向識海光幕。
姓名:周乙
年齡:十六
果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這具身體的年齡已經變爲十六。
當下點頭道:
“是,前幾天剛剛十六。”
“十六了,有些麻煩。”陳護院摸了摸下巴,悶聲道:
“實話告訴你,前段時間的武院招新,只是二小姐的一時興起,算不得正式招收弟子。”
“而且你已年滿十六,還未換血成功,這點已經不符合武院的要求。”
“啊!”
周乙面色一變。
“放心。”陳護院掃了他一眼,道:
“林家絕非言而無信之輩,就算去不了武院,隨便給你找個差事還是沒什麼難度的。”
“像你這樣的,這段時間可不止一個。”
“陳……”周乙拱手:
“還未請教大叔如何稱呼?”
“大叔?”陳護院撇嘴:
“我叫陳龍,叫我陳頭就好,用不着湊近乎。”
“是。”周乙點頭:
“陳頭,不知道我能爲林家做什麼?”
“我是護院,能安排的事當然也是護院。”陳龍開口:
“小姐在山下有處宅子,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都會去小住一段時間,你以後去那裡當值即可。”
“那個……”周乙小聲問道:
“可能習武?”
“嗯。”陳龍點頭:
“林家是武林世家,就算是掃地小廝也通曉一兩門無疑,若是看家護院之人不懂武功的話,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你能在毫無根基的情況下,短短三個月衝關成功,根骨其實已經不錯,奈何習武時間太短,成就有限。”
“能習武就行。”周乙面上一鬆:
“以後還望陳頭多多照顧。”
“喜歡練武?”
“是。”
“雖然以你的年紀已經難有成就,但有這個心終究是好的。”陳龍表情微鬆:
“去吧,找後院老劉領一門定陽樁,看在二十歲之前能不能換血圓滿,若能的話還可以更進一步。”
若是不能……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領完東西,跟我去莊園一趟。”
“是。”
周乙躬身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