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正如同司正道的心情。
自貪狼告知孟昇陽的情況後,司正道就接連擒住了三個斥候加以驗證。
司徒野果然有問題。道衛實力固然強大,但要在混亂局勢下鎖定孟昇陽行蹤,卻不可能。然而偏偏有斥候協助,十五萬大軍爲依託,道衛的威脅就驟增數倍不止。
關鍵是孟昇陽可是帶着離霍軍的屍身,要做到周全無失,怕是不現實。離霍軍獲救的機會本就希望渺茫,而一旦拖延過久,怕是將徹底無望了。
思索間便有了決斷,司正道悄然尾隨一對斥候,盤桓在司徒野大纛附近。
“兄弟,你說這禁帳裡看押的是什麼人?”
“看押?你見過那個被看押的人有這麼好的伙食?”
“我看是金楚秘密送來的美姬,嘿嘿嘿、、、”
“美姬?”
兩個伙伕似是想起什麼忌諱,相視一笑不再閒聊,轉而往其他營帳送飯去了。
司正道凝神片刻,便依着伙伕提及的信息,逐步靠近那把守森嚴的禁帳附近。
帳中一縷紅色煙霧繚繞在香爐上方。司徒辰倚靠在案几邊,似是正在經歷夢魘般,額頭已有汗洙滾動。
突然,道旁山林有羣鳥驚飛,整個行伍頓時蕭殺之氣瀰漫。
“嚴密戒備,你四人隨帳前後巡查,不可大意。稍有片刻便將啓程,不可延誤。”
一聲冷硬的軍令傳來,禁帳前侍衛只聽聲音後便依令而行。
這位士卒裝扮的人正是司正道,此時不急不緩的走進帳中。
眼見司徒辰境況,明顯中毒受困。
稍一打量,那詭異的香爐令人心悸。但司正道卻沒辦法解毒,或許貪狼那老頭可以,可惜那老傢伙似乎只想看着司正道拼命,除了主動現身司正道根本把握不了他的作爲。
正思索,突然有腳步聲傳來。
“你們嚴密守護四周,不得任何人進來。”
一陣鎖甲聲後,司徒野現身禁帳之中。
司正道卻沒有躲避,只是靜立在司徒辰身邊。
二人沉默相視不語。司正道不知從何說起,司徒野卻是漸露笑容。
“當我聽聞你的消息時,真的是欣喜萬分,來日定是棟樑之材啊。”
似是激動,司徒野蹣跚上前,右手緩起,如一出老父親見遊子久別歸故里的感人戲碼。
“叔公啊,您這麼念孫兒?莫不是夜裡愧疚?拿孫兒當慰藉良藥?”
司徒野愕然一愣,頓時明白,司正道是說自己往日沾染不少同族之血。
只是氏族至國的變化,犧牲又怎麼少得了,在司徒野看來沒有往日的付出,哪有今日大秦司徒皇族的地位。一切都物超所值。
如今該享受皇族的待遇,他司徒野曾經能夠鐵血手腕貫徹大秦政令,今日同樣能夠爲氏族付出一切。
同樣的目的,只是行事卻截然不同。以前爲大秦的建立鞏固,損害司徒氏利益;而今,大秦強大,自己爲氏族皇權的壯大,需要對抗秦國其他的氏族,促進司徒氏的強盛。
“你這麼想也不算錯。你能稱我一聲叔公,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叔公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始終都心懷愧疚,過去對我族愧疚,今天對離霍軍同樣愧疚。但有些事卻必須要做的。”
老而彌堅的謀略家,此番言論說的依舊是坦蕩豪氣。
“所以叔公並不會傷害辰叔,也不會動我?”司正道雖然感覺不到殺意,但依舊覺得有所不妥,便疑惑道。
“傻孩子,叔公多麼希望你能成爲我族來日的智囊,怎會傷害你,正好今後你就留在叔公身邊學習,叔公多少總能教你點兒東西。”
司徒道聞言,心中膩歪。好似又遇到一個想收徒的?只是謀略麼,自己昏昏沉沉月華中耳濡目染三千年,難道不夠用嗎?況且司徒野這看似培養自己,實際上卻是完全監禁,怕是想杜絕他人利用司正道的身份以動搖司徒氏皇族地位的機會。
“叔公以爲人人都只有利用價值而已?若有一天,輪到您頭上呢?”
“哦?你到真善思辨,輪到我,那就是我吧。又有什麼不可呢,沒價值的人,或者阻道的人,是沒法活的。離霍軍今日的處境就是如此,他的生,阻礙了所有人,而他的死反而更有價值在。”
司徒野鄭重道。
司正道聞言,沉默起來。
“戰神爲大秦付出一生,叔公認爲值得嗎?”
“值得,這就是他的選擇,無論生或死。”司徒野很肯定道。
或許離霍軍早就對此劫有預料,只是生死之間選擇後,留給生者的卻總有幾個是愧對的人。
“叔公啊,可知孫兒今朝姓氏?”
司徒野皺眉問道:“更名司正道?這算不得大事,可以改回來。”
“我是說,今後我就是司正道。”司正道強調道。
“天下有心人總能找到法子的,哪怕你死都有被利用的地方。你這小鬼,又何必爲難叔公,只要你跟在叔公身邊,一切煩惱都不會找上你。這下道理你當明白了,天下無處可藏的。”
司正道笑道:“叔公您的呵護代價太高啊。”
“你在擔心姬雲啊,六年前她就該死了。何況、、、”
司徒野尚未說完,一把戰刀已經閃現身前,尚不及細看,提氣硬抗一擊後,又見一案几飛至。抄刀劈碎案几,那妖冶的爐煙四散開來。
四周士卒迅速包圍而來。可惜帳中已經空無一人。
周遭士兵立刻戒備,並向請示司徒野。
“不必理會此事,傳令大軍即刻出發,儘快返回鎮魔關。”
衆將士領命而動。
司徒野卻是眉頭緊鎖,只因剛纔短暫交手的那一剎那,一道哀聲傳入耳中:你眼中既然只有價值,毫無人性,那麼我們這父子又有什麼意義。
這正是司徒辰的言語,哀莫大於心死,此時的司徒辰對父子間的情感信任已然盡去。
剛纔司正道一直在暗自思量解救司徒辰的方法,後來卻是得貪狼告知不必擔心,便料定貪狼出手了。經過幾番搏殺爭鬥,明顯感覺到貪狼在有意製造極劇挑戰性的殺局,來促進自己修習九神變的功法,此時卻也計較不了那麼多,且先救人爲要。
目前二人匆匆進了山林,卻不能一走了之。
“辰叔可清楚大軍目標狀況?”司正道直接相詢。
司徒辰悽然到:“只怕不妙,父親前兩日還沒空搭理我,今天卻有空來見我,更是對我的逃離不大上心,那麼他的目的怕是也差不多達成了。”
“也就是說即使你現身軍中陳明情況,也阻止不了大軍行動?”司正道遲疑道。
“離帥境況不明,司徒野作爲副帥自然有大量心腹擁護的。而且就目前境況來說,只怕大軍尊需要的就是折返鎮魔關,聽聞關中有詭變發生。”司徒辰解釋道。
“既然阻不了大軍,能否尋到孟昇陽行蹤?或者道衛?”司正道皺眉,對司徒辰所提供的消息很是擔憂。
“可以,但這需要大軍斥候相助。”
“辰叔在軍中想來該有自己的親信吧,可否潛回軍中便宜行事,弄清楚信息,而後也可潛伏軍中做萬全應變。”司正道思忖後道。
“你是憂心鎮魔關有兵禍?”司徒辰驚疑道。
“鎮魔關的詭變怕只是開始,那裡可是天下諸教宗門的血色記憶,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報復,又豈會錯過時機。”司正道正聲道。
“好,我現在即刻潛回軍中行事,消息會最快傳給你。”司徒辰言畢閃身而去。
佇立林間片刻,貪狼如期而至。司正道問道:“前輩何必這麼麻煩,您直接告知我道衛的位置,我絕對直接殺去,必不讓你失望。”
貪狼惱火道:“小子,你還真是不客氣,拿我當老僕使喚?”
“凡事得自己努力爭取,你小子若不樂意動手,我怎麼能逼你,世間事都講個你情我願啊,勉強的事哪有樂趣,你說是吧?況且你不本就打算見一見那老傢伙呢?”
“您真是慧眼如炬,叔公還沒喪心病狂,可惜世間事總是那麼無奈,就如戰神的命運。我就稱您一聲師傅,且告知我第一場殺局吧,包您滿意。”司正道低沉的聲音飽含冷意與殺機。
“嘿嘿嘿、、、好極好極。你只管前行,老夫舍下臉面給他們做回引路人,你可要穩當的送他們一程,若是失敗,老夫可不會救你,丟不起那人啊。”
貪狼話音消散,二人皆是身形消散。
話說司徒辰潛回軍營,只不過剛剛行動,便被司徒野發現。
父子二人是面對面,皆是一聲嘆息。
“何故嘆息?”司徒野問道。
“見面不如不見,你會殺了我嗎?”司徒辰嘲道。
“這就是我嘆息的原因啊,你之謀略尚不及一個身居山野的侄子,他讓你回來,只不過是不信任你罷了,或者從始至終他都沒信任過誰,所以他纔會現身軍中與我一見。”
司徒辰冷聲道:那拿到請您指教。”
司徒野緩聲道:“你中的毒是請神香,能夠破開其影響的,必是非凡人物。這樣的高手相助,探查些消息何其簡單?何必多此一舉。”
“你啊,跟隨離霍軍不算短,但只學到軍策能耐三分都是擡舉你,更遑論政策時局謀略,於來說你簡直是一竅不通。”
司徒野似乎越說越氣,又道:“你說我殺你?簡直是侮辱老夫,憑你也配?殺你的意義甚至比不上士兵戰死疆場。也罷,你既然不想做老夫之子,我也瞧你不上,這父子情分到此爲止了。”
司徒野長嘆一聲,怒氣衝衝的離去。
司徒辰耳邊只留一句叮囑:你便算恢復自由,希望你明白,鎮魔軍亂不得!
司徒野隨軍疾行,只是神情落寞,心中亦有對兒子怒其不爭的無奈。